（44）

斯貝塔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有那般速度，體內的血脈之力似乎再度被激發。羽翼已與他少年的身軀不相匹配。原本暗紅的羽毛尾端盡數轉為純粹的黑，在火光照射下又反射出淡淡的金光。

那一刻，腦海中只有阻止那刀刃落下，也是在那一刻，右手上由那位名叫瑪娜霏的神秘美人刻畫下的血符亮了起來。

斯貝塔不由自主地念出那四個字，「血族王令！」

於是乎，在魂宙破碎的瞬間，戰場上突然浮現一血色魅影。

那魅影大概是笑了一下吧，沒有人能看的清，但蘭清的全力一擊確實隨着那魅影消失無蹤。隨後，又不知從哪飛來一群蝙蝠，不，準確的來說是名為吸血鬼的生物，盡數向聖域方襲去。

斯貝塔怔怔的看着自己帶來的光景，心中又后怕又欣喜。他趕快飛向三位族老那，用盡全身力量帶着他們撤離。

「……貝貝？」瑟卡伊有些木然的看着兒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族長大人。」斯貝塔行了族禮，「斯貝塔願與族人同生共死，涅槃血祭是血脈之力越純粹，獻祭的力量就越強，那麼就讓我……」

「夠了！」瑟卡伊無預兆的扇了他一巴掌，「現在，到密道去，你不該回來……給我們添亂！」瑟卡伊道。他先是為三位族老療傷，旋即繼續吟唱下一段祭文。

「為什麼！」斯貝塔看着父親，「不，這次我不會聽你的！」他走向焰渦處，「願以此身換來先祖的庇護，菲尼……唔……」

一擊魔焰洞穿了斯貝塔，完全避開要害，但確實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

「以家主之名義，將斯貝塔·卡捷蘭殤·菲尼克斯從族譜上除名，你已不屬菲尼克斯，滾吧！」

「為……什……」眼帘漸重，能感覺到自己被人背起，正迅速移動，同時又有一股溫和的力量正緩慢治癒方才的傷。但是，「爹……」

「……貝貝。」瑟卡伊望着大長老克斯姆斯背着兒子漸行漸遠，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想必這場異變與你有莫大的關聯吧……」他回想着兒子帶來的壯舉，「算了，臨死之前還能見你一面，也就夠了……」

他將視線轉回前方，那群突如其來的吸血鬼援軍業已開始敗退，不過這段時間足夠他發動祭禮終章了。

按照原計劃，由三位族老張開領域，至第二階段時讓精於智謀的大長老克斯姆斯即刻趕赴地底密道帶領婦孺借地脈之力逃逸，地面上的族人則誓死拖延時間。但他們錯估了蘭清的實力，蘭清也未預料到斯貝塔會攜那血色咒令突然出現。這場戰役就像是被人安排好的劇本，但沒有人發覺。

「我族的仇怨，我族的榮光……」蓋雷克斯同弟弟尤里弗斯步入那成型的焰渦中。

「願先祖靈降，撫愚者虛妄，衛我族世代無傷！」

隨後二人化為灰燼，以身為祭，成為最終階段的敲門磚。

涅槃血祭，顧名思義便是以血來促使不死鳥菲尼克斯的再生。更準確的來說，是提純那世代傳承的稀薄血脈，集中至某一位族人身上，再以秘法喚醒寄宿在族人靈魂深處的不死鳥菲尼克斯。

這樣的魔法典儀在外人眼中絕對會被看做是邪術吧，但在每位菲尼克斯族人眼中，這卻是無上的榮耀。

自兩位長老獻身以後，越來越多的族人走進那焰渦中。這由五千人共同參與的連攜魔法終於發揮它最終的力量。

漩渦不斷擴大，

直至覆蓋整個族地。荒古且尊貴的氣息瀰漫着。瑟卡伊乘着熱風飛至漩渦中心上空，是的，他是族人親選的受體。他閉上雙眼，開始最後的詠唱。

另一方，聖域的肅正騎士們也衝出了阻攔。

「嘁，竟成功用出了此等墮落之術嗎？」蘭清青筋暴起，不知為何心中始終充斥着暴戾的怒氣，其餘的肅正騎士們也是。雖能感覺到身體中有源源不斷的力量，但似乎有哪裏不對。

「阻止他！」蘭清下令，不論如何，這項命令不會錯。

剩下的兩千名騎士一擁而上，朝着孤身一人的瑟卡伊而去。

「於古神靈血間降生，你銜著永生的神喻，代神聆聽夙魂之餘望。」第一句詞唱罷，掀起一陣熱浪，沖潰來犯的騎士。

「盛世之下，你引魂界凈火，驅冥府幽寒，護亡者安康。」第二句語落，散落于山間未能投身焰渦中的族人遺體此刻亦化作菲尼克斯的一部分。

「循三日盟約，集木蘭香芳，焚殘敗之軀，歸始源之鄉。」伴隨着第三句終末，下方的焰渦浮現出巨大的菲尼克斯圖騰，無數火焰化作絲線，纏上瑟卡伊的身體，另有一股焚香散落。

肅正騎士們的遠程攻擊確實命中，可就算那些攻擊能另瑟卡伊直接化作塵埃，在下一瞬瑟卡伊又會完好無損的重現在天空之中。

「汝之羽，柔潤，汝之翼，寬廣。汝翱翔於生死之間，譜魂命之曲。」第四句休止，焰渦不再。那暗紅的烈焰轉為蒼白、幽藍二色的元素障壁，就像繭一樣，徹底隱去瑟卡伊的身形。

天無雲，卻飄落下無數晶瑩的雪狀物。那當然不是雪，雪的溫度不會如此灼熱，也不會久久停滯在空中組成那幻想中的大翼。

元素間不斷發出共鳴，似在為它的降臨而歡呼。

蘭清的臉色不禁有些難看，「都回來！一字陣列準備！」

然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竟有半數肅正騎士沒有聽從指揮，發起了「無畏」的衝鋒，最後也如無謂的飛蛾撲火，被那焰陣焚燒殆盡。

「你們在做什麼！」蘭清心中那無名火越發旺盛，可在心底深處卻又像有條繩索束縛着他最後的理性不被沖毀。

「代神使大人可真是惡趣味，不過這種研究方式值得納入學習的範疇。」遠離戰場的暗處，克洛諾斯倫薩被瑪娜霏扣住肩胛，看着戰況發語道。

「你將這看做一場試驗么？倒也沒錯，靈魂與情緒確是這世間最複雜的東西。」提比留斯道，「如何？我沒食言吧，我那老友菲尼克斯，也就快藏不住了吧。」

「妖皇菲尼克斯……」瑪娜霏喃喃道，「倒是沒想到五千餘年前他是用的這種方法，怪不得我們始終聯繫不到他。不對，提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提比留斯笑而不語。

「兩位老前輩，這時候還要賣關子嗎？」

「你還沒看出來嗎？」瑪娜霏不屑道。

瑟卡伊為那焰色的羽翼所包裹，他的身體亦開始元素化。說實話，他的肉身本就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力量，若不是為這場祭禮獻身的族人們皆懷虔誠赴死，恐怕早就失控了。

瑟卡伊如今無所畏懼，本就是放手一搏，作為魔法師，能夠發動這樣的魔法也算是無上榮光。

「亂世之中，你拒塵世愚亂，隱梧桐繁枝，覓戀與情雙。」咒文進入終幕，自這團光焰中再盪開一道能量漣漪。

這次，並不作用於肉體，而是針對精神。菲尼克斯在五千年前的大戰中始終持反戰的態度，這魔法亦有這層意志。化干戈為玉帛，自然再好不過，這道精神衝擊，也算是對雙方最後的救贖吧。

可惜的是，被第三方種下神降言靈·原怒的肅正騎士們並不會因為這道衝擊而醒轉。

「嘁。」蘭清大口喘氣，「結陣，勠力同心！」他本不想用這套陣法，作為一名武士，在對決中借用旁人的力量取勝是不光彩的。但這是戰爭，他是指揮官，需顧及大局與戰士的性命。這套陣法也是為了這種情況而創造。

短暫的將所有人的力量集中於一人身上，這一點倒是與菲尼克斯的祭禮有異曲同工之妙，但論契合度來說是絕對比不過對方的。

唯一的優勢在於，聖域的整體素質要比菲尼克斯一族好上太多，因此就算人數少於對方，能夠發揮出的效果也相差無幾。

「真是失敗啊……」蘭清在內心自嘲道。那道精神衝擊，雖然只有一瞬，讓他看到了一些模糊的東西，這是一場局，但他還沒想起幕後的主事便再度回到盛怒中。

「無效么？」瑟卡伊嘆了口氣，「請裁決劍誓，棄永生靈魄，盡一縷殘幽，話半世清夢。」基於菲尼克斯與人族少女的愛情，這段咒文的效力將徹底打通與先祖之靈對話的渠道。

瑟卡伊元素化的身體再度發生變化，容顏、發色皆在這一刻發生改變，面相逐漸趨同於族內古畫中先祖少女，卡捷蘭殤的模樣。

一時雌雄難辨，且認定那是卡捷蘭殤吧。她指尖輕拈，籠罩在她身邊的能量散去，視野變得開闊，她也暴露在敵方的視野中。-

下一瞬。她抬手，魂宙再現，一扇古樸的巨門拔地而起。她雙臂在胸前交叉，左眼淌出一滴血淚，頗像是妻子在向丈夫哭訴。

「汝之心，純粹，汝之戀，永恆。汝延夢於時間長河，頌至情之章。」先前參與祭禮而獻身的族人之靈在此顯現，一同歌頌著古老的歌謠，助推大門的開啟。

「汝名，菲尼克斯，乃司掌不滅靈炎之永生聖禽，亦是吾等尊崇萬世之先祖。」她向大門輕輕一推，將那滴血淚送入大門的凹槽處。

「於此告解，願，沉睡萬古的先祖之靈重臨吾身，燃起沸騰的血液，賜予焚盡災厄之神炎！」大門大開，詭秘且聖潔的火光吞沒了少女，同時另一股令人為之顫慄的氣息緩緩降臨。

「此間無戀，此戰當歇，菲尼克斯啊，揚起斂收千年的雙翼，懾敵以不死之威光！菲尼克斯啊，撫平愚者虛妄，衛我族世代無傷！」族人的魂靈共同吶喊，天地間放射出令人暫時失明的強光。

爾後，名副其實的妖皇菲尼克斯，代替召喚者出現在戰場。雖為魂體，但那妖皇之威卻是如此震撼。僅只一鳴，便使聖域方後退三步。

「……卡捷蘭殤。」菲尼克斯似乎並沒有將前方正在聚能的殘軍放在眼裏，他環視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麼。最後，他將視野定格在東南方。「……是這樣啊。」

不知為何，能從這永生靈鳥上感受到一股苦澀的無奈。

他將視線重新調回到戰場上。

「汝等，便是打破這千年安寧的愚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