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這風速是極快的，其間夾雜的落葉也因之而成了鋒利的刀刃。不少族人的衣衫都開了口子，運氣差點的已經見紅。

「嘁。」瑟卡伊站起，「先祖恕罪。」手中握著一根羽翎，以菲尼克斯的秘法激活其上的力量。淡淡的焰光籠罩了這裏，抵消風壓的同時，簡單治癒傷者。

「現在形勢如何了？」瑟卡伊盡量保持冷靜向侍衛詢問。

「聖域鐵騎已突破火瀑，正往這裏推進。三位長老帶着族人在前抵抗，邊戰邊撤，但陣亡已過五百人，而且還在不斷攀升……」

「知道了，你們加緊搬送羽翎，餘下的戰役或許……」

「族長，不用說了，我們明白的。我們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就讓他們見識見識菲尼克斯的靈炎吧。」

「是啊，只要她們能活下去，死又何妨。」

族人的目光聚集在祠堂的巨鳥像上。

「但願……」瑟卡伊率先走出祠堂，外界早已充滿戰爭的喧囂。

菲尼克斯潰退著，在天空飛舞的族人越來越少，而彼方鐵騎的身影卻越來越明顯。

瑟卡伊已經不想去管他短暫失去意識時發生了什麼。他知道，既已身在宗祠前，那麼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成為菲尼克斯，用盡最後的力量為密道中的婦孺們換來生的希望，也為了將菲尼克斯的火種傳承到更遠的未來。

他面向已經抵達宗廟前半數尚活着的，開始準備族內秘典儀式的族人們。他不知道在他失去意識的短短十分鐘內發生了什麼，也不確定是否能在聖域鐵騎襲來前成功發動那個魔法，但還是走到三位族老身旁，參與並主導菲尼克斯最後的魔法。

「哼，負隅頑抗！」兩百米開外，蘭清高舉配刀天狼牙，亦準備斬出足以讓菲尼克斯一族陷入絕望的一擊。

武士與魔法師的最大差別就在於此，他並不需要吟唱，只需憑藉自身力量溝通天地元素。雖說在這之後承受的副作用會比魔法師大的多，不過這裏是戰場，快慢足夠決定戰局。

「代行聖神之威光，誅斃邪祟。吾名，斯凱萊爾·蘭清！此刃乃，風淵！」他斬下，如招式名稱一般，此地徹底化為了風的深淵。

一切魔法元素都被狂風吹散，無情的風刃肆無忌憚的在山間回蕩，一條寬三十米，長百米的真空帶逐漸形成。若被籠罩在其內，只怕是插翅難飛。

菲尼克斯一族並未退縮。

「兒，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蓋雷克斯拍了拍瑟卡伊的肩膀，與尤里弗斯同兄長克斯姆斯一同出列。

他們以同樣的手法揮動法杖，並且喊道：「三位一體，偽·絕對領域·魂宙！」

絕對領域，具象化的異空間，本當是六階靈魔導師或八階極武聖才可領悟的絕技，眼下這三位長老藉著宗祠內不斷輸出的菲尼克斯羽翎，竟是連跨越三個境界，佈置了出來。算是勉強將所有族人拉進了領域空間，躲過了蘭清的風淵。

族人們暫時沒有性命之虞，但三位族老或因此受到重創，落下不可愈的重疾。且這本就不是正常的絕對領域，不能長久，在領域破碎之前瑟卡伊必須完成下一階段的魔法。

這魂宙是族中秘典儀式的前設，菲尼克斯是不死鳥，其神魂自當是遙不可及的。據族史記載，菲尼克斯乃聖神之血所化，代聖神守御魂界大門，這魂宙模擬的便是那大門。瑟卡伊要做的，是喚醒先祖之靈，而喚醒先祖之靈的方法卻……

「差不多了，

是時候讓主角登場了。」提比留斯於制高點觀察著整個戰局，他揚手解除了禁錮斯貝塔的結界。

斯貝塔緩緩醒轉。

「孩子，我達成了你的願望，餘下的……」

「……這裏是。」斯貝塔望着下方火光四溢的景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多謝前輩。」他很快反應過來，最後恭敬地向提比留斯道謝，轉而極速俯衝至戰場。

「克洛諾斯倫薩，瑪娜霏，準備好吧，神使即將誕生，吾主將重臨人世。」提比留斯瞥了一眼遠去的斯貝塔，向遠方傳訊。

「為什麼……為什麼……」

雖是熟悉的山道，卻是陌生的景象。

慢慢的，慢慢的，迷失方向。

血，隨處可見。腥，瀰漫了院牆。

煉獄。族人的血染沒了土壤，隨之燃起的是永不熄滅的怨火。

靈魂在哀鳴。

千年積澱的族地，一朝盡毀。狂暴的風不由分說地摧毀著一切。這是少年的故土，亦是少年的夢魘。

不過是最外圍，亦能看到無數折斷的翅膀，散落滿地的殘肢，面目全非的臉龐……

斯貝塔已經麻木，淚腺也因恐懼與怒火暫停了作用吧。他乾澀的眼睛佈滿了血絲，唯一支撐着他前進的只剩仇怨。

「救……救救……救救……我……」

這微弱的聲音好似一道鳴雷轟在斯貝塔耳畔，他急速奔至聲音來源處。

「……桷天哥哥！」斯貝塔趕忙將其扶起，但除此之外，他竟然什麼都做不了。他的力量實在太過弱小，還不足以施展高深的治癒魔法，名為桷天的傷者已然回天乏術。

「嘁。」斯貝塔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

「……是……是貝貝嗎？」桷天空洞著雙眼問，他顯然已經瞎了。

「對不起，桷天哥哥，對不起……」斯貝塔再也忍不住哭泣，一邊又加大魔力輸出。

「……算了，收手吧，我知道的……」

「……」

「沒關係，謝謝你，貝貝。」桷天艱難地抬起手撫過斯貝塔的淚水，「你不該回來的……咳咳……算了……貝貝……趁我還……有口氣……幫我個忙吧……」

「你說，桷天哥哥，我一定做到。」

「我的戒指里有……幫我把它交給顏兒……另外，一會把我殺了吧……不要有罪惡感，這對我來說算是解脫……讓我……最後為族人做點什麼吧……一定……不能讓那群狗東西靠近宗祠……啊……沉睡萬古的先祖之靈啊……撫平愚者虛妄……衛……我族世代……無傷。」他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念完了咒詞。

古老而神秘的符文瞬間爬滿桷天的身體，斯貝塔花費大量魔法力才勉強封住的傷口再次綳裂，血液如流般湧出，在接觸空氣的幾秒鐘內竟升騰為幽藍色的焰火朝宗祠飛去。

「……涅槃血祭……」斯貝塔獃獃的看着他。

「殺了我……讓這力量流動的再快些……」桷天此刻露出了笑容，「……這是族人們一致的決定……」

涅槃血祭，這便是菲尼克斯一族的秘典。單論其規模來看，已臻神降級，然而其發動的條件卻可稱為邪術。獻祭靈魂、血液以喚醒並聚攏沉睡在每一位菲尼克斯族人靈魂中的先祖之靈，即真正的不死鳥，菲尼克斯。

像這樣可由千人以上，也必須是千人以上同時參與的魔法典儀實屬世間罕見。這是妖皇菲尼克斯留下的以命搏命的術法。五千年來，卻是第一次派上用場，也將是最後一次。

這段魔法咒文本應在完畢后直接帶走術者的一切，不留痛苦，但桷天的魔法力已經油盡燈枯，甚至不能念完整段咒文。雖說他成功發動了，終究會死亡，但那也得等他血液流盡，靈魂慢慢絞滅，無法想像其間的痛楚。

「……」斯貝塔顫抖著取出匕首，刺入桷天的心臟。

「謝謝……」桷天再吐出一口鮮血，就此閉上雙眼，而他身上的咒文光芒大顯，頃刻間將他分解為精純的能量。

桷天就像個引子，斯貝塔四周也燃起了越來越多這樣的焰光。是的，儀式開始了，就算是死者，也是可以參與這場儀式的。這也得益於中心三位長老的絕對領域。

斯貝塔不由得加快腳步，他知道，他沒有時間為桷天哀悼，他現在必須先與還活着的族人們會合。

不知是提比留斯有意為之，還是運氣使然，斯貝塔現在身處的戰場後方，菲尼克斯族地的北邊，這裏不見聖域鐵騎的蹤影。從後山跑到宗祠的路確是暢通無阻的。

絕對領域·魂宇宙核心，三位族老青筋暴起，七竅流血。雖說有後方先祖之羽供應的能量，但領域仍不可控的潰敗著。畢竟，以他們的力量要想限制靈武聖巔峰的蘭清是不現實的，何況對方另有兩千四百餘位宗師級以上的肅正騎士。這方次元空間能堅持到現在實屬不易。

「該死，要撐不住了嗎？」尤里弗斯道，「瑟卡伊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才剛到中段。」蓋雷克斯道，「大哥，若是這裏出意外，你就直接撤……」

「……走不了的，我們三個現在誰都不能動，-領域隨時會崩壞，崩壞之刻便是我們命喪之時，若我現在脫手不過是讓死期再推前一點罷了，可我們還不能死！」

「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可惡啊……」蓋雷克斯再噴出一口鮮血。

「不要被情緒左右，鎮定一點，撐不住，也要儘可能拖住對方。」克斯姆斯道。

後方，在族長瑟卡伊的帶領下，千人共同吟唱咒章，一座由菲尼克斯一族引以為傲的靈火組成的巨型火焰漩渦落地，隨後一扇焰門正在逐漸成型。

瑟卡伊凝視着父輩的方向，他很想再快一些，可惜他不能。等到這魔法範圍覆蓋整個菲尼克斯族地后，才可以進入下一階段，這個過程是漫長的。雖說先前已讓桷天帶領五百名族人在族地周圍接應，但從反饋信息看，那些族人恐已全滅。到頭來還是得從終端慢慢擴散。

「無謂的掙扎，爾等墮入暗曜的失心之人，無路可退！」蘭清冷喝一聲，「就讓吾之風刃將爾等帶回起源之地，爾後，好好懺悔吧！」（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不對……）蘭清閉上雙眼，「靈境·巽殺！」

刀刃尚未落下，其勢卻遠超先前的風淵。三位族老的領域瞬間扭曲，刀落下時便徹底粉碎。蘭清雖未達到極武聖那般可碎實界為虛空的實力，但也足夠破壞這本就不穩定的次元空間了。六階靈武聖的全力一擊是如此駭人。

「完了……」三位族老那一刻的心聲皆是如此，包括後方由瑟卡伊帶領的族人們也是如此。

然而正當那斬擊要毀殺所有人時，少年帶着奇迹回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