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黑風高夜
翌日清晨，胡姬酒肆。
茹姬拿著一卷薄書，敲開了雲仲秋的房門。
「這是你要的東西，殷氏一族的薄書概要。」
只見茹姬將薄書遞了過去，隨後在桌案旁坐了下來，饒有興緻地盯著雲仲秋看了半晌，方繼續說道：
「南城殷家不像羅家那般人丁興旺，家主殷宏驕膝下只有一子，名叫殷凡。」
「餘下子弟皆為族中旁支，不足為道。」
「在殷家，唯有獨子殷凡能繼承父業。」
「所以，如果你想用對付羅家那一套去對付他們，這是行不通的。」
「殷氏父子當中任何一人出事，剩下那個，必然會和你不死不休。」
「此外，殷宏驕還有一名養子，名叫殷無名。」
「此人武道天賦頗高，現已突破十二重樓，進入罡氣境，算是半步先天。」
「這殷無名視殷宏驕為生父，視殷凡為至愛手足，斷不可能被人挑撥。」
雲仲秋一邊聽著茹姬的訴說，一邊翻看著手中殷氏一族的資料，過了半晌，方皺眉說道：「你這薄書里少了最要緊的一條。」
「殷家家主殷宏驕與其兒媳有染，我需要知道這兩人平日里幽會私通的地點。」
說完，將手裡的薄書合上，遞了回去。
「你說的是真的？！」茹姬聞言微楞，接過薄書，眼眸中掠過一抹詫異，「這殷宏驕是個極愛惜名聲的人，又怎麼會去偷自己兒子的女人？」
「這消息，你是從哪聽來的？」
雲仲秋笑了笑，「茹姑娘，這好像不該你問吧。」
茹姬臉色微窒，旋即輕笑致歉，「是我多嘴了，我只是想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假。」
「消息不會有錯。」雲仲秋正色道，「另外，我也確實需要知道這殷宏驕和其兒媳幽會的地點，這很重要。」
茹姬聞言默然半晌，隨後點了點頭，「給我一天的時間，最晚到明天日落，我會讓人把地址送到你住的文廟裡去。」
見對方應下，雲仲秋微微頷首，而後起身便要離去，口中說道：「我今晚動手殺鶴州茶商，然後會連夜出城，在文廟等你的消息。」
和茹姬合作，實在是一件令人爽快的事。
這位西域來的粟特族美人，有著難得的先付報酬的習慣，絲毫不擔心自己拿了錢后不辦事。
此外，只是過了一晚，對方就能送來殷氏一族的薄書概要，其背景想來也不簡單。
所以於情於理，雲仲秋都不想毀約開罪於她。
此時，只見茹姬突然朝著雲仲秋的背影喚道：「算是個善意的提醒，上回給你的那個任務，已經引起了鶴州商會的注意。」
「他們很快就會查到你身上......又或許，這會兒已經開始盯上你了。」
「自己小心點，別太早丟了性命。」
「多謝。」雲仲秋點了點頭，隨後徑直出了門去。
.........
都說敦凰城內鳳凰樓，皇帝進去，乞丐出來。
可遠道而來的江南茶商趙福泰卻不這麼覺得。
這鳳凰樓里的葡萄美酒和西域胡姬再貴，也貴不過他從鶴州帶來的蓬萊青茶。
一兩青茶價百金，暴利如斯，這讓他有了進鳳凰樓九層天字一號房揮霍的底氣。
至於再往上的第十至十二層，卻已經不是有錢就能上的地方了。
九層高樓外，漠北的寒風呼嘯不止。
可天字一號房內卻是燈火通明、溫暖如春，
再加上來自西域的胡姬、熏香和美酒，此情此境，足以讓人醉生夢死。
「砰！」
驀然，一道黑影撞破木窗，徑直衝入天字一號房內。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立時讓趙福泰的酒醒了一大半，幾名胡姬更是尖叫著亂作一團。
「九層高樓，他是怎麼從窗外爬進來的？！」
趙福泰腦中閃過一句。
下一秒，在一陣天旋地轉中，眼前一片腥紅，趙福泰看見了床榻間的那具無頭屍體......那是他自己的身軀！
「原來，人被砍了腦袋后，竟然是不會立時死去的......」
這是趙福泰生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與此同時，扈衛們聽到聲響，怒喝著提刀沖入房中，然而黑影卻早已順著掛在窗外的鉤鎖，從九層高的塔樓處遁走......
鳳凰樓外，暗巷內。
雲仲秋脫去沾滿血跡的面巾和夜行衣，換上自己原來的衣物，隨後如沒事人一般走出了巷子。
「可惜了，這些茶商們的惡行都還不夠，上不了刑榜。」
說實話，對於殺人這件事，雲仲秋實在是不怎麼喜歡。
尤其是殺這些毫無還手之力的商賈。
可這樣的事情，短短几天的時間，他卻已然做了兩次。
上一次，是為了請茹姬出手做局，將那羅陽誆去城外的鬼鎮。
這一次，是為了對付殷氏父子。
也不知下一回又是什麼時候......又或許，自己已經很難活到下一回了。
想起茹姬那神秘莫測的背景，想起自己連續兩回出手殺的都是鶴州茶商，雲仲秋已經開始隱隱意識到自己不可避免地捲入了兩家勢力的爭鬥當中，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無論如何，總歸是要讓千雪好好活下去的。」
「只是這傻丫頭......到時候可千萬別想著替我報仇才好。」
雲仲秋一邊往城外走著，一邊暗自思忖，心裡頭做著最壞的打算。
下一刻，他的身形突然微微一滯。
察覺到暗中那道隱而不發的殺意，雲仲秋劍眉微皺，輕嘆：「到底還是被人給盯上了！」。
能被自己感應到殺意，對方的實力想來不會太高，應該只是個探子。
既如此，最好的法子，莫過於拉出城外悄悄處理掉。
一念及此，雲仲秋漸漸地加快了腳步。
然而當他剛剛行出敦凰城時，卻在城外的胡楊林內見到了此時此刻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丫頭，你不好好在家待著，一個人跑來這裡做什麼？！」
看到閉著眼睛在星月下小心翼翼摸索著前行的雲千雪，雲仲秋忍不住地怒叱出聲。
聽見自家少爺的聲音，雲千雪神色微喜，心下長長鬆了口氣，可很快便又拉下了臉，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
「少爺昨夜沒回來，今天又一整天不見人，我自然是要來城裡尋你的！」
「胡鬧！」雲仲秋一時又是心疼又是氣急，快步迎了上去，「你目不能視，如何又能尋得著我？」
「早知道你這麼不聽話，出門之前就該將你鎖在房裡！」
「少爺武技差的緊，休想鎖住我。」雲千雪毫不示弱地舉起了手中的短刀。
這般說完，又突然歪起腦袋側耳傾聽了片刻，旋即繼續道：「笨少爺，被人跟了都不知道！」
緊跟著便朝林子內嬌聲輕叱：「出來吧，我聽到你了。」
話音落時，只見林內一道身影撫掌踱步行出，「不錯！」
「小姑娘，你雖目不能視，但比起你家這位廢物少爺，可要厲害多了。」
白痴！
看著從黑暗中現身而出的持劍青年，雲仲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但見青年內息運轉間，眉心現出一株五節高的青竹，隨後朝雲仲秋冷聲說道：「本想暗中跟著，看看你這廢物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敢來尋鶴州茶商的麻煩。」
「現在既然被你的小侍女發現了，卻也省事。」
「告訴我僱主的名字，我可以讓你們離開。」
青竹五階......
氣機牽引之下，察覺到對方的實力，雲千雪微微蹙眉，朝雲仲秋問道：「少爺，打不打？」
「不打不行了。」雲仲秋嘆了一句，「若是說出僱主，只怕你我死的更快。」
雲千雪聞言點了點頭，「那好，這次我先上。」
「少爺需記得大膽用出聽風，留神聽我招呼。」
聲落時，手中短刀驟然出鞘，銀芒綻放間，嬌小的身形已閃至青年身側，橫刀掠其咽喉要害。
「好快的刀！」
青年贊喝一聲，雖驚不亂，長劍錚然出鞘擋住短刀。
然而下一刻，緊握長劍的右手卻不由得微微一滯，一時只覺得對方這一刀，恰巧擊中了自己手中長劍力道最為薄弱之處。
不可能，明明就是沖著咽喉要害來的，莫非這丫頭竟能提前預測到我出劍的角度？！
「就是現在，咽喉！」
伴著一聲嬌叱，但見一旁的雲仲秋已然抓住這一閃而逝的機會，身形疾閃間拔刀掠過青年咽喉。
「噗呲~」
鮮血飛濺中，青年的眼眸間閃過一絲極為不甘之色。
緊跟著，整個身軀便漸漸倒了下去。
星月之下，胡楊林間。
見到不遠處的那一幕，茹姬的面紗下揚起一絲笑意，朝立在身旁的黑袍男子問道：「宋監使，我挑中的這個小傢伙如何？」
「很一般。」黑袍淡漠出聲，「倒是那個小丫頭，武道天賦奇高，只可惜......是個瞎子。」
茹姬綉眉輕挑，「如果我告訴你，幾天之前，這傢伙還是個毫無內力的尋常少年呢？」
黑袍聞言微微一愣，隨後卻又搖了搖頭，冷聲說道：「無非是得了一些奇丹妙藥罷了，沒什麼好奇怪的。」
茹姬笑了笑，不再多言。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小傢伙不但武道實力提升快的詭異，更連殷宏驕私通兒媳這等辛秘之事都能查出來，斷然不可能像表面上看去那麼簡單。
「你確定要用他？」此時，黑袍開口。
茹姬應聲：「初見這小傢伙時，我已然看走眼一次，這回絕不會再錯，就他了。」
黑袍微微頷首：「既如此，我會把他的名字報上去，希望你沒挑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