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茹姬

關州，敦凰城外。

一座白牆紅瓦的破落文廟。

廂房內，雲仲秋服下不斷綻放著藍色光芒的雷元丹，而後盤膝坐禪，徐徐運行《聽風訣》心法。

稍頃，只見其內力運轉之下，衣袂鼓鼓，一身氣血行如奔雷。

不多時，眉心處隱有雨後春筍幻化而出，緊跟著便見春筍開始破土凌雲，節節攀升，直至化作一株三節高的蒼翠青竹。

青竹三階，正是武道實力達到三重樓的標誌。

在九州世界中修鍊武道，便是坐禪內煉精氣神，而後于丹田處不斷積蓄內力，再以內力打通人體十二大經絡，是為十二重樓，又稱青竹十二階。

消化完雷元丹的藥力，雲仲秋緩緩睜開雙眸，靜心感受了一番體內磅礴的內力后，神色間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少爺醒了。」

此時，只見侍女千雪端著一碗稀粥，小心翼翼地踏著碎步進入廂房，直至將稀粥成功放上桌案，方鬆了口氣，隨後笑著揶揄道：

「得了雷元丹，少爺的武道總算是登堂入室了，要是還不能領悟《聽風訣》的要義，那就是真的笨。」

「討打。」雲仲秋笑罵一句，隨後便又覺得有些無奈。

千雪的武道實力只有青竹二階，眼睛更是目不能視，可雲仲秋卻知道，真打起來，自己定然不是這丫頭的對手。

只一招聽風，就足以讓他步上羅陽的後塵。

雲千雪抿嘴輕輕一笑，隨後探手摸索尋著椅子坐了下來，滿臉期待地問道：「少爺，咱們下一個目標是誰？」

「敦凰城，殷宏驕。」

雲仲秋輕撫衣袖，自識海【無赦刑榜】中揭下一卷金色捲軸：

姓名：殷宏驕

性別：男

身份：敦凰城殷家家主

刑榜：人榜第633位

掌刑難度：★☆

功德：25點

「這次的功德，是25點。」雲仲秋說道，「加上功德池裡剩下的5點，屆時足夠兌換三份業因。」

「這麼多！」雲千雪聽完滿臉欣喜，「那少爺，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知道你急著治眼睛。」雲仲秋含笑搖頭。

「只不過殷宏驕畢竟是一家之主，武道實力更是達到了青竹九階，想殺他哪有那麼容易。」

「青竹九階，這麼厲害！」雲千雪聽完暗自咂舌，「那我肯定打不過，就算加上少爺，結果也是一樣的。」

雲仲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這殷宏驕，十餘條罪狀中有「私通兒媳」一條，想到此處，只見其拿起桌案上的稀粥喝了一口，說道：「有心算無心，總能找到機會。」

「嗯。」雲千雪重重點了點頭，「千雪相信少爺肯定會有辦法的。」

昨日伏誅的那個羅陽，說起來也是敦凰城內的一方坊正。

這傢伙平日里扈從無數，到頭來還不是被孤身誆進城外的鬼鎮，讓少爺給砍了腦袋。

自從得了【無赦刑榜】之後，小侍女總是會對自家的這位少爺生出一種莫名的信心。

此時，雲仲秋已然將一碗稀粥喝完，卻覺得未至半飽，不由皺眉說道：「丫頭，這些天的粥可做得越來越稀了。」

「是不是家裡的米糧又空了？」

「米糧和銀子都不多了，最多撐到冬至。」雲千雪諾諾應聲低下了頭，「今年關州的粟米和粗鹽，要比往年足足貴了三成。」

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去了嗎？

雲仲秋心下暗嘆，

一時只覺得自己這樣的境遇，實在是跟「少爺」這兩個字毫不沾邊。

可那位已經過世的養父對於這一點卻十分執拗，說他本就是天生的少爺命......

十幾年前，養父帶著自己從江南來到漠北，途中還撿了因先天失明而被遺棄的雲千雪。

當時的千雪尚在襁褓中。

可自從這丫頭長成懂事之後，養父便要求她一直喚自己為少爺，卻偏又不道明緣由。

直至三年前，留下一句「武道不至十二重樓，斷不可回江南」后，便徹底撒手人寰，獨留一主一仆在這漠北苦寒之地相依為命。

而這位養父的遺產也少得可憐：一套最尋常不過「血戰七式」刀法，幾十兩碎銀，外加這座非佛非道的文廟。

在這佛教盛行的敦凰城外立下一座儒家文廟，其香火可想而知......沒被人給砸了，便已經算是萬幸。

好在眼下他武道實力已然達到青竹三階，總不至於被餓死。

一念及此，雲仲秋開口說道：「我今晚要進城一趟，你眼睛不方便就別跟著了，留在家裡，不要亂跑。」

「少爺是想甩開千雪，好去胡姬酒肆鬼混吧！」雲千雪忿忿出聲，顯得頗為不情願。

雲仲秋一時哭笑不得，「本少爺就算真有那心思，也得有銀子使啊，咱家有嗎？」

這般說著，又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小侍女的額頭，「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卻整天胡思亂想。」

「少爺這回進城，不是去花銀子，而是去掙銀子的。」

「真的？」雲千雪半信半疑。

「當然。」雲仲秋沒好氣地說道，「不然你以為，僅憑你少爺我，如何能將那敦凰城內的西市之主羅陽獨自誆騙到鬼鎮去？」

「也是。」雲千雪思忖片刻后，輕輕點了點頭。

心下卻暗忖著只要不給少爺銀子，便是讓他去了胡姬酒肆，也會被人給趕出來。

.........

敦者，大也。凰者，盛也。

自從三百年前玉石之路開通后，每年便有無數的駝隊和商旅從這條路上經過。

而敦凰，便成了這片蒼黃大漠中最重要的一座古城，扼守玉石之路咽喉的同時，也控制了西域十六國和九州的命脈。

敦凰城，又稱不夜城。

這裡從無宵禁之說，每到夜裡，城內便會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這其中，尤以那座高達十二層的巍峨鳳凰樓最為醒目。

而雲仲秋要去的胡姬酒肆，便藏在這鳳凰樓外的小巷子里。

「沒想到你這小傢伙真能殺了羅陽，倒是我看走眼了。」

酒肆廂房，女子看著對座的雲仲秋，輕笑出聲間，碧藍的眼眸中掠過幾分意外之色。

女子喚作茹姬，西域粟特族人。

雖然臉上蒙著透明的白紗，可在朦朧的燭火下，仍能看出那是一張美玉般晶瑩剔透的絕色臉龐。

雲仲秋一直覺得，憑茹姬之姿，是完全可以進鳳凰樓討生活的，實不該委身於尋常的胡姬酒肆。

「可你也闖下了大禍。」只見茹姬繼續說著，神態間還露出些許幸災樂禍之色，「那羅陽可不單單是西市的坊正。」

「他的另一個身份，是這敦凰城內四大豪族之一，羅氏家族的子弟。」

「羅陽既死，你該不會以為羅家的人查不到你頭上吧？」

原來三百年前，有武唐傳奇名將岳山立足於敦凰，僅憑麾下三十六將，擊退西域十六國七萬兵馬。

其後二十載，岳山謝世。

三十六將僅余滕、殷、羅、畢四家。

而羅氏一族，便是這四家中羅氏後裔。

百年大族，衰而不敗，絕非尋常武者能去招惹。

雲仲秋微微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這個羅陽，在族裡怕是沒這麼好的人緣。」

「我倒覺得，羅陽一死，西市坊正之位落空，羅氏族中少不得還有一番內鬥，他們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心思來查我這個兇手。」

雲仲秋確實不怎麼擔心羅家的報復。

因為能上【無赦刑榜】的人，無一例外，全是失道寡助、十惡不赦之徒。

更何況羅陽的罪名中還有「構陷親族」這一條。

他在鬼鎮斬殺羅陽，羅氏一族裡怕是有不少人做夢都會笑醒。

其次，敦凰城內商賈盛行，放眼全九州也是數一數二的富庶大城，城內東、南、西、北四座坊市更是日進斗金。

眼下西市坊正之位落空，滕、殷、畢三家必然會對西市虎視眈眈。

羅家子弟一方面要內鬥爭奪坊正的位子，另一方面還要防備其餘三大家族覬覦西市，一時又哪有心思去管究竟是誰殺了羅陽。

「你倒是看的明白。」茹姬微愣，旋即便又換上了一副笑臉。

她實在是對眼前這個少年愈發起了興緻。

幾天之前，這小傢伙還是個內力全無的木訥少年。

可眼下，不但心思玲瓏不說，觀其太陽穴微鼓，顯然在武道一途上也已經登堂入室。

再加上又能殺死羅陽，其武道實力怕是達到了青竹二或三階。

短短數天，不但性格大變，內息更是突飛猛進，這事......實在是有趣的緊，早知道就該跟過去看看，看這小傢伙究竟是如何殺死羅陽的。

「說正經的。」只見雲仲秋說道，「這次來找你，有兩件事。」

「第一件，我需要敦凰城四大豪族中殷氏一族所有人的簿書概要。」

「第二件，家裡頭快揭不開鍋了，我要五十兩銀子。」

說完擺了擺衣袖，「還是老規矩，條件你開。」

「有意思。」茹姬掩嘴輕笑，「剛殺了羅家的人還不消停，又想著去招惹殷家。」

這般說著，卻從衣袖中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金餅徑直遞了過去。

「這金餅足抵得上百兩紋銀。」

「至於殷家人的消息，你在酒肆里住上一晚，明日上午，我會把殷家的簿書給你。」

說完，起身從房間內拿了一張紙條，「價碼也簡單，只要在三天內，幫我殺了這個人就行。」

雲仲秋接過紙條看了一眼，微微皺眉，「又是鶴州來的茶商？」

上一次，他請茹姬出手，將羅陽誆至城外鬼鎮，條件也是殺一個江南鶴州茶商。

沒成想這次的條件還是一樣。

雲仲秋倒沒覺得這些茶商有多難殺。

恰恰相反，像這樣的江南商賈，大多沒有武技傍身，只要繞開扈衛，殺起來根本沒什麼難度。

他只是實在想不出，這些遠道而來的江南茶商能和胡姬產生什麼衝突。

卻見茹姬淡淡一笑，掀開面紗，端起金樽飲了口鮮紅的葡萄酒，隨後說道：「我不問你為什麼要找四大家族的麻煩，你也別問我為何要殺這些茶商。」

「需知在敦凰城內，這等殺人的買賣，最忌諱的便是刨根問底。」

「小傢伙，可別壞了規矩。」

雲仲秋聽完微微頷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