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工作
從樓下到樓上，不僅僅是換了個工作，用張大姐的話來說，那是成幹部了！以後能當領導嘍！
當然，林嘉禾還差的遠，只是轉了幹部崗，撐死是個秘書辦的小文員。
尤其是在當下招工的大浪潮里，連朵小浪花都算不上，真正關注的也只有倉庫辦公室幾人和平時關係好的幾個人。
「小林這一下子就到樓上去了，以後見面的機會都不多，我還真有點捨不得……」說話的周大姐，看著嘉禾收拾空了桌子，難免有點感慨。
「不過去樓上的機會難得，上去好，去了樓上才有前途。小林平日里不是看報紙就是寫稿子，一看就是文化人，這回又立了功提拔到樓上，這才有奔頭。不然一直待著咱們庫房混日子，那才是平白耽誤了呢！」
新來的馬姐心裡有點酸，加上來了這麼些日子明顯跟林嘉禾有點不太對付，不知不覺話里就帶出了點味兒。
「咋就耽誤了？我覺著在庫房也挺好的，工作輕鬆拿錢也不少，幹活兒也自在。你們年輕人不懂，等有了孩子才知道這清閑崗位的好處。」
自顧自的以過來人的口吻說教了一通，見嘉禾不以為然的笑笑並不理會她，反而更生出惱怒。
「嘿！你還不信咋滴？不說別的，我這每天兩趟回去餵奶來回不得一個半個鐘頭的，那樓上要緊的工作能隨便讓你回？」
這倒是實話，雖然有產育假讓剛生孩子的女工每天中午中午回去一小時，下班也比別人早。可真的實施起來，當然是庫房這種養老崗位更自由。
「是是是，馬姐說的是，我沒你享清閑，可我這不是上頭調任嘛！咱工人同志就是一塊磚，廠里需要我就搬，不能辜負領導對我的信任你說是不是？」
林嘉禾今天高興，悠哉的收拾著桌上不多的私人物品，懶得搭理這種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倆人要是有機會調個位置，對方絕對高興的放鞭炮信不信？
當然，這世上眼明心眼兒亮的人更多，眼瞅著人要步步高升了，不趕緊巴著誇兩句拉拉關係還幹啥？
像張大姐就特別有眼力見兒，見新來的小馬盡叨叨些有的沒的，眼珠子一轉，立刻笑著開口「仗義執言」。
「有啥清閑不清閑的，你這才是眼皮子淺呢！人小林能調到樓上是好事兒，說不定咱們以後還能借借光呢……」
「你們想啊！這小林上去了，以後樓上有什麼新消息不就能提前跟咱們通個信兒？那可是秘書辦，挨領導最近的部門兒。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兒，小林人家跟著領導跑前跑后的，那以後可就不一樣了……」
怎麼個不一樣法兒她沒說，但擠眉弄眼的神色已經展示的明白。
「就拿這次招工來說，這有啥內部消息不就能給我們透露一點兒嗎？誰家沒幾個準備考試的孩子，可考不考得上、考上了進哪個車間那誰說了算，還不是領導做決定？」
「嘿嘿！小林你上去了可不能忘了咱們這幫老同事啊，尤其是這招工的事兒，可得幫姐盯著點。
有什麼消息回來跟咱們說叨說叨，姐家裡妹子小姑這回都報了名，為了考試翻課本複習忙活到半夜，就盼著能考上咱們紡織廠……
姐這心裡啊，天天惦記著，急得火燒火燎的，唉……」說到切身利益的事兒，張大姐的恭維也多了幾分誠懇。
這年月有了工作就等於一輩子有了安排，誰家不心急誰能不上心？原本沒怎麼在意的其他人也眼前一亮。
「是啊，小林，樓上跟領導關係近，說不定真能有什麼內部消息，可不能忘了你周大姐啊！」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就連剛剛說酸話的馬姐也換了神情，想說點什麼好話一時又拉不下面子。
「各位大姐真是高看我了，我才來廠里幾個月？人都沒認識幾個，上去也是從端茶倒水開始，哪兒有張姐您說的那麼神通廣大，可別笑話我了……」
林嘉禾聲音清脆，笑著連連擺手，話里極為謙虛。不說她沒這個本事兒，就算真要幫人辦事兒也沒有這麼乾的，但凡今天年輕氣盛應下一兩句，明天肯定傳的到處都是。
至於招工的事兒，她還真打聽過，畢竟家裡還有個妹妹嘉妙呢。原本想著讓她熬半年，自己再買份工作把人弄回城，可如今有了現成的招工機會，她怎麼可能不動心？
據嘉禾所知，這次的崗位安排可不一般。
明面上人人機會均等，大家統一考試，一千多個崗位分了筆試面試兩場。所有人按報名崗位公平競爭，能者上劣者下，盡量做到公平公正公開。
可實際上呢？
為了爭取這次接收機器擴建紡織廠規模的機會，市裡廠里大大小小多少人費心出力跑斷了腿，這會兒有人捎句話讓幫忙塞兩個人，作為下頭負責考核的小領導你好意思不答應？以後說不定還要用到人家的地方呢！
與此同時，廠里四五千號人也眼巴巴盯著，畢竟誰家沒有幾個需要工作的孩子呢？
光是廠里的子弟初中部就四五百號人，現在有機會進廠誰還上學呀，只要符合條件的，紛紛摩拳擦掌準備試試。
什麼？你說上高中？
呵呵！那比中專是容易點，可也只有十幾分之一的錄取率。
除了成績優秀，家庭背景根正苗紅，每年還要出好幾塊的學費，根本不在普通家庭的考慮中。
所以對於孩子們的這次招工考核家裡人絕對是大力支持，不然干看著孩子畢業沒工作去下鄉嗎？一個不小心分到老遠的外省插隊，想再見一面可就不容易了。
支持！絕對支持！不好好複習考試的都給我拿棍子往死里抽。
這麼說吧，招工的消息剛出來的時候紡織廠職工是激動萬分的，孩子有工作了！不用下鄉了！還是自家的紡織廠，福利待遇沒的說，一家人在一個廠上班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那叫一個高興呀，歡呼雀躍都不能形容。
可等到整個市範圍的人員踴躍報名、參與招工考試人量爆棚的時候，情況就不一樣了。
這就跟等米下鍋的時候來了一群搶食的一樣，兩三個人爭一個崗位和十幾個人爭一個崗位那能一樣嗎？何況十幾個都未必止。
千萬不要小看S市適齡無業青年的人數，三五萬都是小意思，不然不會年年動員年年下鄉，一波走了還有一波的沒完。
於是，紡織廠職工不幹了！
他們先是著急心慌，接著就是憤怒——這可是我們自己廠的工作機會，怎麼能讓外頭的人全拿走呢？
憤憤不平，相互聯絡，最後忍不住開始抗議……
「廠裡子弟能不照顧照顧？自家職工和外頭報名的人能是一個待遇？不同意，我們堅決不同意！」
這個問題提的好，壓力一下子給到了廠里負責考核的領導。
在華國這個處處講人情社會，你不考慮群情群意，個人還想不想混了？職工有情緒，廠里效益產量出了事兒誰負責？
這一抗議，廠領導也是當頭一悶，腦子嗡嗡的。
要擱平時，早內部安撫解決了，畢竟廠裡子弟肯定要優先照顧照顧。再說誰家還沒兩門兒窮親戚，誰敢保證自己能做到公正無私？
可這回不一樣，哦，市領導群策群力幫你們爭取到了這批機器支援，到了提供工作崗位的時候你們全內部消化了？這不像樣啊！
拋開個別人的私心不提，大面兒上的主張還是要做到公平公正，旨在解決全市青年的就業問題。
這是市政府的任務工作，也是市領導為本市人民謀福利的功績，不能因為小部分人的情緒而輕易更改。
得，皮球又被踢了回來，看來只能廠里想辦法安撫職工解決問題了。
等林嘉禾打聽清楚門路準備上門的時候，廠里也有了討論意見。
第一個辦法是加分，給廠里職工子弟額外加五到十分，具體加分看父母雙方崗位等級。
意見一出就被打了回去。加分兒？先不說公正不公正，那單職工和雙職工家庭可差遠了，兒女考試是不是當爹媽的得先干一架，為這個鬧騰起來更要生出不少事兒。
況且，外頭的人也看著呢？人家能同意？合著不是你們廠職工的孩子考試還要受歧視，這還是「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工人同志嗎？
第二個辦法則是有人提議拿出一部分崗位只做內部考核，從根源上直接分開內招和外聘。這也算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尤其是一些技術崗位，考慮到以老帶新，是不是廠裡子弟從小耳濡目染上手更快呢？
總之大家提出的想法挺多，各有各的優劣吧，只不過林嘉禾已經不再上心關注。
為什麼呢？
因為打聽了一圈兒她才明白，除了主流的考試招工，還有一些人走的是推薦制，比如政府和軍隊需要安排一些轉業人員，又比如嘉妙這樣的下鄉知青。
自兩年前由於知青和下鄉當地的矛盾鬧出不少矛盾問題后，上頭髮了文件，允許部分下鄉知青通過招工的方式回城，知青招工就走的是推薦制。
招工名額會直接發到縣裡或者公社，由公社和大隊領導推薦思想積極表現良好的知青得到機會回城工作。
由於名額有限，為了抓住這救命稻草一樣的回城希望，知青們各施手段，爭奪、賄賂、攀關係……，其中詳情難以言表就不多說了！
一句話，走推薦制就得背後關係硬才行。
此時，林嘉禾坐在人事科某位副主任家的客廳里，陪同她一起來的是沈明輝。
「小林秘書啊，這事兒真的不是我不肯幫忙，知青招工的名額都是從廠里直接分給下面各鄉鎮，招工名額的決定權不在廠里，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說話的人一臉正派，語氣親切中帶著一絲歉意，為嘉禾解釋了一番知青招工流程后才神色無奈的說出自己的為難來。
嘉禾神色不變，對他的推脫早有預料，甚至如果不是自己這個「秘書」的身份估計對方連剛剛的流程都懶得解釋。
但她並沒有氣餒，如果沒有一定的把握她今天怎麼可能直接上門來。
至於對方剛才的「表演」，呵呵！知道他底細的林嘉禾怎麼可能相信。
「劉主任，您這話也太客氣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嗎？勞主任身體不好已經很久不參與實際工作了，這人事部門考核招人的事兒還不是您一手抓的嗎？整個紡織廠誰不知道您的本事，別人辦不到的事兒，我相信您肯定有辦法……」
這話說的對方哈哈大笑，連說：「不至於，不至於，我這只是幫勞主任分擔一點工作而已，小林啊你過獎了！過獎了！」嘴上客氣，面上卻止不住得意。
誰不喜歡人誇呢，尤其是這樣一位大美女，劉主任眼光隱晦的打量對面，從人一進來就生出不小的興趣，如果不是有個礙眼的男人在場，或許今晚可以多給她指點指點。
不過可惜……
想想對方的身份，據他所知這小林可是和邵大秘走的很近，關係沒有摸清他可不敢亂碰。
若有若無的視線從身上掃過，林嘉禾心裡膈應，暗罵一句老色批。
沒錯，這個劉主任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參加京城學習團被她抓到的野鴛鴦之一，當時負責組織安排學習團成員一路上的食宿問題，對張副廠長的太太那叫一個諂媚殷勤。
說實話，如果只是為了嘉妙，自己根本不想和這種人打交道，花五六百買個工作崗位也不是不行，不招工，走頂班嘛。
可誰知道這麼巧，自己動心思打聽人的時候恰巧發現這位的職位身份，和回憶里兩廂一對，不正是給自己小情兒加塞的劉主任嘛！自己手裡正捏著他的一個大把柄呢！
而當初為了感謝姥爺舅舅們幫忙，自己提出讓表哥們趕回來參加招工，後來才知道想的簡單了。
這個招工的名額只在周邊縣區，外省的根本沒機會，幾個表哥里也只有排行第六的愛民表哥夠得著，可操作起來就難了，一個公社多少知青爭一個名額，那不光是工作還是回城的機會。
姥姥一家是有喜又憂，家裡湊了幾十塊錢給表哥，讓他早早回去尋摸尋摸關係。這個時候也別講什麼公平不公平的，都是想著法兒的讓自家孩子找機會回來。
不然，年紀拖的再久一點，可能就真的要在農村落戶結婚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呀！
雖然老人沒張嘴，但嘉禾心裡頭惦記著這碼事兒，如果真幫不上忙也就算了，既然有這個機會，總得試試吧？
「劉主任，自從京城回來，咱們可是再也沒機會碰過面了，您之前身邊兒常見的那位女同志呢？好久沒見了，我還想讓您介紹認識認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