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年關（補）
功勛還是有的。
一番周折，楊夏終是明了其實只要是進入軍隊的，哪怕只是尋常的出巡甚至是例行的操練，都是有具體數目不明的功勛記載的。
當然，數量低得可憐。
趁著夥同楊家人兌換祭品的功夫，楊夏有幸查詢到了自己還餘十七點的功勛，算是十多個楊家參軍之人里比較冒頭的。他估摸著這裏面應該有楊頭照顧的原因，也本着不願生事的打算，將這十七點功勛全部上交，省的這些傢伙到娘親面前碎嘴。
其實他是知道這麼點功勛，沒甚大用。
和楊頭逐漸混熟之後，楊夏也能打聽到一些寨子裏隱藏規矩和信息，這功勛值明顯是重中之重。只可惜楊頭簡單的幾句話，就讓他對這所謂重要無比的功勛，沒了多大興趣。
楊頭沒多提其他，笑言對他們這些雜兵來說，只要功勛值攢夠一千，再有隊正擔保，掛個伍長的名頭是沒甚問題的；至於真正的陞官，比如和楊頭等人平起平坐的隊正（什長）一職，則需要報上去，幾位寨主審核議定。
關鍵是，還得考核武藝！
功勛值的獲取楊夏還是有興趣的，比如殺敵就是最快的來源，最低的一個敵人人頭都能有百點功勛到手；但這武藝的考核，卻是從根本上絕了他的心思。
在楊頭手下炷香不敗，這不是糊弄人嘛！
他沒親眼見到楊頭動手，但只憑楊頭不經意間帶給他的壓迫感，還有小隊里幾個老兵的臉色，就知道這規矩有等於沒有，純粹就是掛在驢頭前面的胡蘿蔔罷了！
…………
過年了。
臘月三十的時候，整個大風寨里多少有了幾分過年的氣氛，至少基本每家每戶的門前，或端正或歪扭貼上了對聯；從來不缺光顧的土地廟和山神廟裏，也不住有裊裊的煙塵冒出。
午飯過後，楊家幾十人集合在一處簡陋的石制祠堂前，準備祭祖。
簡易的木龕上，堆放着幾堆山果，其間擺放着幾個木質的香爐，已經插上了香燭；最中間，是一個偌大的木質供盤，端正擺放着一個還算完整的豬頭。
和以往相比很是寒酸，大致是因為缺乏功勛值，實在兌換不了完整三牲的緣故。
因為貢獻頗多的緣故，楊夏娘倆的待遇比往年有了明顯的提高，特意被安排到隊伍中列。楊夏顧及娘親臉上難得的喜意，也堆著笑容老實攙著娘親挺著胸膛站着。
然後，是村長誦讀祭文。
「……祖先在上，不肖子孫楊XX今率楊家XXX人叩拜先祖……」
楊夏聽不懂這半文半白的祭文，只保持着肅穆之色，隨着村長的動作不時鞠躬，行禮，直到聽到最後，那一句很是熟悉的「我祖尚饗」的祭文唱出，知道這一流程算是完成。
然後，就是磕頭。
至於單獨的參拜，娘倆是沒份的，或許以後楊夏有幸能夠名列祖籍，或是為族裏立下大功才算有那資格。
三跪九叩之後，縮減不少的祭祖儀式算是勉強完成，至少楊夏娘倆是走完了所有程序。因為大年初一也就是明天的開年祭，也沒他們的份。
楊夏心思不在這裏，和精神明顯好轉的娘親告辭離開，倒是得了村長幾句誇獎。
他若有所思，特別是今天娘親明顯顯露的喜意更是讓他介懷。
楊夏能夠清楚記得，他好些次如同以往狩獵歸來那樣帶回肉食，娘親高興歸高興，卻不像今天這樣的精神十足。
所以，
有機會還是得想法留名祖籍，哪怕是為了娘親開心。
「給祖宗丟臉了。」
回到屋子關上房門，娘親就拉住楊夏對着老家的方向跪下，鄭重訓導道：「整個楊家人，都算是丟了祖宗的臉，是我等子孫無能，連祖宗留下的祖地都護不好，還當了這勞什子土匪！」
不等楊夏反應過來，娘親繼續拉着他磕頭：「楊氏罪媳夏蓮花今帶不肖子孫楊夏奉敬祖先……」
楊夏整個人渾渾噩噩，因為從未出現在娘親臉上的厲色讓他方寸大亂，只能木然的聽着娘親誦讀幾乎是「罪文」的祭文，不住磕頭。
逐漸的，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整個的楊家人，在娘親這裏都有莫大的罪過。
最主要就是土匪的名頭，讓祖宗蒙羞了！
或許當初遭遇擄掠的時候，楊家人骨子硬起來組織抵抗，哪怕是被趕盡殺絕也只是子孫本事不濟，背上絕後的罪名而已；但毫無抵抗全部做了「匪」，那就是生生給祖先蒙羞，是大罪！
罪該萬死！
楊夏有些茫然，按照娘親的說法，他該怎麼辦？
娘親也沒能回答他的疑問，禱告完之後，整個人倒是放鬆了許多，只怔怔撫着他的臉，娘倆相顧無言。
楊夏無法，只能笨拙地掏出上午軍需官親自帶人分派下的年貨，一塊真正的臘肉奉於母親。其實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他是要等祭祖之後，特意和娘親顯擺顯擺的，意示自己多少還算學到了些微本事，娘親就不要在無故擔憂……
可現在的情形，計較好的話語終究死死憋在了心底，再也說不出口。
…………
整體來說，楊夏成為山匪的第一個年關，無驚無喜，卻五味雜陳。
娘親一番教導之後，楊夏整個人好似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刻意注意之下雖然不至於成天板着臉，但相比以往，閑話扯淡是真正的少了。
大年初一陪了娘親一天，初二開始，他又打起精神出門拜訪楊頭以及同僚。這也是娘親的提點，既然短時間做了土匪，哪怕是忍辱負重也要好好活着，再言其他。
初八開始恢復操練，十五過後小隊恢復出巡，楊夏也繼續投入到忙碌之中。
他愈發的練得狠了，尤其是樁功有成之後，就自主投入到身體的打熬中去。過年這些天，身體算是經過了真正的大補，也不虞練出個好歹來。
再說了，只要能夠繼續出巡，就意味着野物的收穫，油葷的補充也能支撐着他的折騰。
天氣依舊濕寒，風刮在臉上生疼，尤其是保護不嚴的耳朵，更是火辣辣的又疼又癢。楊夏年前偷摸積攢的山姜已然用盡，只能隨大夥一起生受着，而整個小隊，還需要生受因凍瘡而心情不佳的楊頭的發泄。
所幸，楊頭算是個實在人，尋隙破口大罵居多，偶爾動手也明顯有着輕重。
時間風輕雲淡的流逝，轉眼之間，已是到了正月的尾巴；而二月的到來，距離真正的開春也是不遠了。
二月二，龍抬頭。
恰逢又是小隊出巡的一天，楊夏用過午飯，告別娘親提着大槍到寨子門口集合，今天難得的艷陽高照，雖然有風吹過依然乾冷得很，但陽光照在身上裸露之處，也算能夠感覺到一點熱度了。
小半年的時間，包括楊夏在內的新兵都算成功渡過了所謂的新兵期，不至於到老兵油子，但例行的集結出巡，卻也沒了最初時的生澀和忐忑，自然了很多。
楊頭依舊頂着那張唬人的刀疤臉穩步而來，讓彼此嘀咕的眾人自覺安靜下來。
「出發！」
楊頭沒多話，照例大眼巡視一番便當頭走了出去。
「兄弟個，看起來今天楊頭心情不錯？」
隊伍急忙跟上，期間不知道是誰嘀咕一聲，卻沒人給予回答。好在楊頭似是沒有聽到，雄壯的身體大步前行，陽光照耀之下很是威武雄壯。
楊夏注意到，今天出巡的方向，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