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下套

【五】 下套

楊夏終於見着了大風寨真正的主人,大致是臨近年關的緣故?

烏拉拉一大群人由遠及近,讓突然集合時候有些混亂的操場變成絕對的安靜。楊夏的小隊處於第三排,拿餘光偷摸也能看出個大概,有男有女,著甲,步行,但也自有一番凜凜威風。

這還是他第一看見傳說中的鎧甲。

當頭的幾個漢子,大致就是大風寨的幾大寨主。等到這群人在隊列前二十餘步之外站定的時候,在一聲「抬頭!致禮!」的呼喝聲中,楊夏也不用再偷摸觀看,右手重重捶向左胸,有些生滯,但毫無緣由的胸膛里衝出一股子熱氣直上腦子,讓他很不適地生出到一點微醺的感覺來。

嗯,和第一次楊頭賞下的酒的滋味大差不離。

他偷偷喘幾口氣,然後頗為大膽地定眼打量起這些所謂的上司來,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大寨主。

林姓。曾經的漕軍將軍,如今的大風寨主人。

魁梧,彪悍。

這是大寨主給楊夏的第一印象,然後,很危險。

相比楊頭或者王華同等頭目帶給他的壓迫感,這林寨主縱然距離他有二十多步,單單沉默著只那麼長身而立,隱約就讓楊夏有些微的窒息。這讓他無法想像,若是單獨面對,他自己會是何等的不堪。

不愧是大寨主,能夠壓服近千人的好漢。

整個操練場一陣沉默,只餘一些壓抑不住的急促的呼吸聲。

「很好!」

並沒有楊夏意想中的訓示環節,林寨主以頗為威嚴的聲音肯定一句,然後就沒了下文。聲音低沉但有力,不算洪亮但整個操練場都能聽個清楚。

然後,林寨主帶着那群人又施施然地離開。

楊夏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還有些迷茫。

散場之後,他有些機械地繼續訓練,卻又控制不住地想東想西,半晌之後卻是根本記不住自己到底尋思了甚麼東西。

直到呆愣楞應付完操練,回到屋子的他還是有些發愣,讓楊夏娘親很是擔心了一陣。

楊夏定定神,將其實根本就是一根簡陋木矛的大槍放好,關上門從枕頭下的草墊中,翻出一副硬木打磨的刀鞘,然後很是寶貝地抽出一把獵刀來。

刀長一尺有餘,寬兩指,刃口被磨得雪亮,呈現出一個不大的弧度。

這是老爹留給他唯一的家當,十多年前用一大捆狼皮才換來的寶貝。

漕國不禁武,但因缺鐵的緣故,民間能夠稱為兵器的傢伙卻也不多,像楊夏手裏的獵刀算是最常見的鐵器。前些年世道太平的時候,行腳商人最緊俏的貨色便是這種東西,甚至比釘耙鋤頭甚麼的農具更有銷路。

楊夏手裏的獵刀,算是尋常鐵器的上品,聽老爹曾經說過,這把刀的火候到了,已然有了幾分鋼刀的韌性。

楊夏分不出鐵和鋼的不同,幾年陪伴下來,倒是感覺到獵刀的好用。

結實。

尋常的刀,不經磨,而且容易出現卷口或者裂痕。這把獵刀不算異常鋒利,但大致是用料足的緣故最是耐磨,十多年了也沒見縮水多少。

見着他鼓搗出獵刀,娘親又是沒由來一陣擔憂,絮絮叨叨一陣。

楊夏只能溫言勸解,好容易安穩住娘親,卻是忘了提起先前見到大風寨真正上層的事情。

左右娘親對這所謂的大風寨一向不待見,倒也省了些心思。

…………

「喲,楊小子這是整出新傢伙了?」

隔天剛好是出巡的日子,

這一集合,眼尖的王姓老兵就瞧見他腰間的刀鞘,不由出口打趣。楊夏抿抿嘴,拄著大槍沉默站着,不發一言。

這老王就是上次獵到山雞的傢伙,算是小隊里挺活躍的一個,二十六七的歲數,性格有些跳脫,但也勉強能夠和楊頭搭上話。

沒別的,因為整個隊伍里,也就他有一把樣式差不多的獵刀,平日裏寶貝得不行,輕易不願借出。

不大會,小隊人員到齊,楊頭也扶著腰刀施施然到來。

在老王的攛掇下,整個小隊沒多大功夫都知道了楊夏的腰刀,時有借刀或者修指甲或者刮鬍子的打趣聲響起。

楊夏一概不予理會,彼此混熟了,他知道這些傢伙的碎嘴。

直到出了寨子,楊頭的一聲打趣才讓小隊重新活躍起來。

「這小子,說老王抓野物的手法就是些三腳貓的東西,這次準備親自動手!」

「那不可能!」

老王,大夥稱呼王老實的他當先跳腳,霎時間連臉都紅了起來:「就這鬼大點的地方,好幾百人都指望着,還成天往林子裏鑽,有野物也早就跑了!」

王老實這話不假,因着寨子睜隻眼閉隻眼的緣故,出巡的小隊里也不是沒有有心眼的傢伙,一來二去,出巡套點山貨野物算是不公開的秘密,整天都吃的甚麼東西大家心裏有數,誰又不願意偶爾能打打牙祭?

不過正如老王所說,幾百人往林子鑽,再老的林子也會變成熟林子,這幾個月沒聽說誰獵到大傢伙就是明證。

「王老實,怕不是你小子真正手藝不行?最近幾個月,別家雖然收穫減少,但也不像咱們,三個月就只是見了只山雞,還特么是只小雞仔!」

有人開頭,眾人不由起鬨跟着打趣。

楊頭依舊不參與,大步走在最前面。楊夏也不願和這些傢伙鬥嘴,提着槍跟着隊伍,只是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不時看向小道兩旁。

今天的出巡,終點應該是三號山坳。

幾個月的功夫,楊夏對於整個寨子的出巡路線也有了大致印象,除了寨子本身靠里的一面其餘三面都是需要出巡的方向。而他們小隊,總共有固定的兩條線路,一條向西直至一條大河,另一條往南方向的終點在一處山坳,楊頭稱為三號山坳。

王華同小隊搶走的一條最肥的路線在正東方,聽說那裏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周圍有很多沼澤地,運氣好了單單走路就能撿到野物。

更是有大傢伙!

時間長了,楊夏也是明白了楊頭對王華同喋喋不休的抱怨緣由所在,只因在他們那些小隊隊正甚至是幾大寨主之間,還有一個所謂的功勛的東西存在。

聽說是源於軍營里的玩意,意比軍功,是陞官發財的唯一一條門路。

殺敵。打探。最後就是收集了。

寨子養有家畜,但遠遠供不上幾百張嘴的消耗,所以上繳葷味是能夠得到功勛值的,哪怕只是一隻野雞。但據老王所說,楊頭他們能上眼的,也就是大傢伙,或者是去年的汛期那樣,寨子一次性捕獲的上千斤魚。

小東西?有那麻煩的功夫,不如自己殺了打牙祭。

吵吵鬧鬧之間,隊伍很快就遠離了寨子,躍躍欲試的楊夏也有了眼饞好久的真正上手的機會,在一眾起鬨聲中展現本領。

下套,也是有講究的。

和老王那樣的隨意找個偏僻的地方不同,楊夏對於地形的觀察更為仔細,盡量在複雜凌亂的林子裏,想要找出野物經過的路子來。

人有道路可走,野物的活動,除開受到驚嚇或者追捕之後的胡亂逃竄,也是有各自的規矩的。

陰山範圍,大型的野物少,野豬居多,更活躍更多的還是山雞、野鴨和各種水鳥。

這條路線倒是能遇見兩條小溪,但都不成型,斷斷續續還有乾涸斷流的跡象,少有水鳥蹤跡。但相對而言,茂密的草叢卻能滋生許多小型的野物。

比如山鼠,青蛙,野鴨,當然還有稍大些的山雞。

楊夏自顧自的東聞聞西嗅嗅,不時還能從草叢裏找出一些看起來毫無異色的泥土,乃至分不出甚麼傢伙留下的糞便,讓一直叫嚷不服的老王慢慢閉上了嘴。當然,其餘人包括楊頭都是看熱鬧居多,只要楊夏沒有耽擱太多的時間,也不會出聲打斷。

然後,就能看見楊夏鄭重其事地選好一些位置,開始下套。

「這不和俺一樣的手法么?」

王老實又開始嘀咕,但卻無人理會他。都是泥里刨食出生,哪怕不太懂也能看出這倆下套子的區別。別說楊夏雖然很少開口,單單一些手法和乾脆利落的動作都能看出一些端倪。

專業。

他們或許說不出專業這樣的辭彙,但也能領會其中是蘊含着本事的。這年頭,有本事的人,都能得到尊重。

佈置下好幾個大小不一的套子,楊夏掩好偽裝,才示意自己完事,隊伍可以繼續趕路。

「那些小套子,有甚麼說法?」

相比起老王的欲言又止,楊頭卻是要直接得多。楊夏有些為難地撓撓頭,一時間倒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小套子當然是為了套那些小東西,這不明擺的事?

「你小子,別成天藏着掖着,還想回去干你的老本行,短時間內怕是不行啰!」

楊頭狀似無意敲打一句,卻也沒繼續抓着不放。隊伍里突然有些沉默,連王老實都死死閉上了嘴巴,不敢接過這個敏感的話頭。

好在楊頭也不多言,邁開大步朝前走,魁梧的身影在眾人眼裏極具壓迫感覺。

「眼看又是一年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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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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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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