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6 章 第 276 章
結界結成那一瞬間,陽光停止流逝,日月山河都恢復正常,謬靈百姓身上很多無緣無故的病痛瞬間消失,不再莫名煩悶不安,暴戾狂躁,沒有了宇宙輸來的厄運,不再被宇宙採擷靈力,此刻,他們不再疲憊,身心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愉悅。
「殺了她。」
一個爽朗的男聲打破了嗜血洞的寧靜,眾人紛紛響應,提刀拔劍朝莫止殺去。
地丁沒有想到自己竟是禍害謬靈的罪魁禍首,她茫然地望着殺來的刀劍,眼前浮現起自己作為素禾、地丁,臨死前的一幕,一世又一世不得善終,也是她罪有應得吧。
她造的孽,欠的債,闖的禍,都該償還了。
地丁緩緩合上了雙眼,坦然受戮。
「啪!」
賈鈺、杜商護在她兩側,攔下眾人。
「她是莫止,不是素禾。」賈鈺向眾人辯解道:「她只是和素禾長得像而已!」
眾人絲毫不信賈鈺的話,拚命攻擊他們,不死不休。
莫寒之前本就被雲戮打得奄奄一息,在地上暈了許久,此刻醒來,見眾人圍攻小姐,又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同眾人廝殺。
可他哪還有力氣搏鬥?才與他們過了兩招,便被打傷在地,可他仍舊爬起來繼續戰鬥。
「啊!」
地丁聽見莫寒受傷的聲音,慌忙睜開了眼,讓他們莫要再為自己拚命。
「賈鈺、杜商、莫寒,你們都住手。我,我就是素禾,你們不用救我,不值得。」
地丁話音剛落,杜商忽然轉身拽住她的手臂,逃出了嗜血洞,眾人也紛紛追了上來。
嗜血洞外,佈滿了天之南海的無數精兵強將,一見素禾出來,便飛箭朝她射去。
杜商見狀,急忙揮劍砍開來箭,幻出結界包住兩人。
地丁望着杜商中箭的肩膀和雙腿,抬頭看到漫天無休無止的飛箭,試圖掙脫杜商的手,讓他放開她。
「不要救我了,我會連累你的。」
「我不是為了救你,我是為了救我娘。」杜商牢牢拽住她的手腕,冷冷道。
地丁心裏掠過一起失望,轉而平靜地道:「皇後娘娘的解藥我埋在南山閣我師傅的衣冠冢旁左側兩尺,你去取便是,放開我吧。」
「我不信你。」杜商還是不肯鬆手。
「啪!」
杜商的結界被飛箭衝破,密密麻麻的箭雨朝二人射來,杜商根本無法擊開這麼多飛箭,情急之下,一把攬住莫止,以身做甲,將她護在懷裏,替她擋下飛箭。
地丁見杜商背上中了數箭,再這樣下去,他會喪命,正欲強行推開他,只見身下的雪山忽然裂開,露出蔚藍的海水。
想來是寸心幫忙。
地丁還未來得及思索,杜商已拉着她直直往下飛去,一頭扎入天之南海。
身後的飛箭隨他們射入海中,瞬時化為烏有。
天之南海可融百物,眾人想兩人墜入海中,必定凶多吉少,便停箭收弓,留下幾人守在海面,其餘人打道回府,商議如何應對「謬靈計劃」。
海下,杜商一手捂住莫止的嘴巴,一手在海底划動。
揚芷曾取過天之南海的海水來破他血發不侵之體,發現他的血可以中和海水,海水對他腐蝕不大。
方才下落時,杜商急忙割破手掌,將血送入莫止口中,免得她被海水侵蝕。
兩人在海中遊了不知多久,周遭蔚藍的海水變得幽黑,想是出了天之南海了,杜商見莫止快精疲力竭了,急忙拽着她浮出了水面,往岸上游去。
湖泊寒氣很重,莫止的傷口泡了太久的水,身子虛弱無比,面無血色,雙唇發白,冷得瑟瑟發抖。
杜商將她拉上岸后,見她已經凍得神志不清,急忙給她輸送靈力,療傷止痛,烘衣禦寒。
見她恢復些血色后,他又脫下自己的外衣,烘乾后,披在了她的身上。
杜商環顧四周,認出了這是血刃坊總舵的暗湖,立馬又施靈術,將她和自己變化了模樣。
他心裏記掛着母親,顧不得給自己療傷,急忙背上昏迷的莫止,往外走去。
血刃坊的人大多都被掉去隨軍征戰「新雲晞」了,剩下看守的人不多,杜商很快便悄悄逃了出來,一路飛向南山閣。
祁府外有秦樂派來士兵把持,杜商趁他們輪班之際,偷偷溜了進去。
他果真在南山閣上,揚芷的衣冠冢旁左側兩尺出挖出個黑匣子,裏面裝了兩粒藥丸,這次,她沒有說謊。
杜商將盒子合上,揣好,在揚芷為地丁建的墳前駐足了片刻后,正欲背起莫止離開,忽然暼到一旁揚芷的墓碑,猶豫了一瞬后,將昏迷的她喚醒,「你,要不要看看你師傅?」
「師傅?」
半夢半醒的地丁聽到師傅兩字,頓時清醒過來,睜眼望着頭髮濕噠噠、臉色烏青、憔悴不堪的杜商,愣了一下,遂即扭頭看到師傅的墓碑,立馬起身爬了過去,跪在師傅墓碑前叩頭哭泣。
「師傅,雲戮死了,徒兒終於幫你報仇雪恨了。」
話音剛落,地丁忽然覺得可笑,報仇雪恨?害死師傅的人只是雲戮嗎?罪魁禍首難道不是自己嗎?她的喉嚨頓時似被什麼東西卡住般,再難言語,眼淚也再也流不出來。
杜商見莫止欲哭無淚的神情,有些難受,背過身去,望着丁丫頭的墳思忖,不去看她。
寂靜的南山閣上,兩人背對背,各自望着眼前的墳墓默默不語,秋風蕭瑟,卷落一片又一片黃葉,覆在墳土上,很快便堆了厚厚一層。
地丁望着黃葉,思緒放空了許久后,緩緩起身,將杜商的衣裳脫下,還給了他。
「走吧。」
杜商接過衣裳,並未穿上,拿在手裏,與莫止一起飛離了南山閣。
出了祁府,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五成群,載歌載舞,歡聲笑語不斷。雲戮已死,謬靈與宇宙的通道被結界阻斷,今後他們不會再被欺壓,不會再被剝削,真是再快活不過了。
杜商和莫止兩人神色慘淡,與周圍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引來不少懷疑的目光。
為免旁生事端,杜商拽著莫止拐入小道,遠離人群。
兩人在小巷裏繞了半晌,這才繞到太子府。
太子府外站滿了尋常百姓,他們手拿長矛,一哄而上,將太子府的牌匾和大門拆了下來,接着又開始拆牆鑿壁。
杜商混在人群之中,偷偷朝太子府扔了幾個火燭,很快,太子府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半月前,雲戩派賈鈺加入莫止的計劃時,便已偷偷將府內的人轉移走了。
如今,雲氏大勢已去,百姓們苦雲氏已久,定會聯合起來斬殺雲氏。
杜商藉機縱火,想造成十一哥等人被燒死的假象。
他和莫止躲在暗處,待太子府燒為灰燼后,再悄悄離開,來到了魔獄外一深山老林中。
雲戩將府內的人都遣散了,如今就剩他、弋音、破爛和兩個隨從跟着,他察覺到有人走近,吩咐隨從護好皇後娘娘和破爛,提着劍出了結界。
「十一哥。」杜商遠遠望見雲戩,急忙飛了上去。
「阿弒?!」雲戩雖不識來人模樣,但是認出了是雲弒的聲音,激動地抱住他胳膊,興奮不已。
「十一哥,是我,阿弒。」杜商褪去幻術,露出本來面目。
「阿弒。」雲戩見弟弟滿身傷痕,面容憔悴,頓時濕了眼眶,立即拉着他的手朝他輸送靈力,幫他療傷。
「十一哥,我母親呢?我帶解藥來了。」杜商不想雲戩耗費靈力,推開他的胳膊,讓他帶自己見母親。
「嗯,好。」雲戩狐疑地望着弟弟身後的陌生老婦,杜商見狀也退去了莫止身上的幻術,露出了她的原本的模樣。
雲戩遲疑了一瞬后,將兩人帶入了結界。
結界施在三個並排的山洞外,山洞裏有許多分洞,七通八達,猶如迷宮。
他們跟着雲戩在山洞裏鑽來鑽去,最後進了一個狹長的小道后,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精緻小巧的別院映入眼帘。
「猴子!師姐!」
原本在練功的破爛見到杜商和莫止,高興地蹦了過來,一手環抱住杜商,一手拽著莫止,開心又心疼道:「你們怎麼傷成這樣?我來幫你們療傷。」
「破爛,我娘呢?我帶解藥來救她了。」杜商溫柔地拽住破爛的手,不讓他為莫止消耗靈力。
「噢噢,你們跟我來。」破爛見莫止把解藥給杜商了,喜不自勝,如此一來,猴子和師姐便不用敵對了。
破爛帶他們走進一間朝南的屋子,杜商望見床上躺着的母親,忐忑不安地掏出黑匣子裏的解藥給母親服下后,立即檢查她的氣息脈搏,生怕莫止耍詐。
「阿弒。」蘇醒后的弋音虛弱地望着蓬頭垢面、臉色烏青的兒子,心疼得流下淚來。
「娘,您哪裏疼?哪裏不舒服?」杜商見娘流淚,以為是她身子不舒服,立馬心急如焚,反手拽住莫止胳膊,質問她又再耍什麼詭計?
「阿弒,娘沒事,娘沒事。不要,不要亂來。」
弋音伸手欲阻攔兒子,可是她躺了許久,動起來有些吃力。
「弋娘娘。」雲戩扶住弋音胳膊,仔細檢查了她身體,見她一切正常,並無大礙,出言讓弟弟收手,不要冤枉莫小妹。
杜商剛一鬆手,莫止便飛出了屋子,橫衝直撞地飛入了山洞裏的小道。
這山洞按五行八卦佈陣,她被困在其中找不到出路,她也並未想出去,只是四處亂走,想困死在這山洞之中,也算解脫。
沒想到走着走着,杜商竟然追了上來。
「你放過我吧,我給你的真是解藥,皇後娘娘沒事了。」
地丁煩悶地同杜商說完,便要鑽入一旁的小洞,被杜商一把抓住。
「我不信你,萬一之後我娘又毒發了呢?你得留下來守着」
杜商話還未說完,地丁一掌拍開他,逃入洞中。
她煩躁地在洞裏鑽來鑽去,漆黑的洞穴使她想起三百多年前的謬靈,那時的謬靈也是漆黑一片,她同所有囚犯一起被關在無邊無際、無休無止的黑暗裏。
她曾以為她是拯救宇宙的英雄,沒想到不過是個囚犯而已。
地丁痛苦地撞在石壁上,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錯了,為何淪落到如此下場,她明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認真努力、小心翼翼,可為何會成為宇宙囚犯、謬靈罪人?
「究竟是哪裏錯了?哪裏錯了?」地丁反覆撞著洞壁,鮮血順着額頭流入她喉嚨,可她咽不下這股血腥,胸中的憤懣帶着鮮血沖了出來,她繼續猛烈撞擊著石壁,想撞破這牢籠,衝破這黑暗。仟韆仦哾
可是,她還沒有撞碎石壁,便已直直倒下。
藏於黑暗裏,埋於籠穴中,這就是她苦苦奮鬥一生的結果?
她苦笑着流下了血淚,她曾愛過宇宙,但宇宙卻不曾眷念她。
所有的驕傲和信仰,所有的鼓勵和稱讚,所有的培養和教育,原來都是一場誆誘她自我犧牲的騙局罷了。
罷了,罷了,一切罪惡苦痛,冤憤枉屈,都隨着她的死作罷了。
彌留之際,耳畔傳來杜商焦急的呵斥聲。
「莫止,你不許死!你不許死!如果你死了,破爛會難過,你不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