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二十七歲的夏末

第345章 二十七歲的夏末

皇帝的帳篷用黃色的帷幄圍成,上飾金頂,四垂宮燈流蘇,拉起紅藍綠等色雲雷紋和壽字紋的絲帶,繁複華麗不輸普通行宮。即便是在夜色合攏的細雨中,依舊亮着金色的團絨絨的光,仿若黑夜中唯一值得前往棲息的港灣。

八爺又望了一眼那片光輝,轉身進入了禁衛指揮的帳篷。快速換了一身乾燥的衣服,再套上軟甲。衣物中傳來熟悉的漿洗過的米香味,以及一絲絲龍腦和沉香的味道,讓八爺想起了留在京中的福晉。是福晉操持的舊衣服呢。

於是他緊繃的臉略微放鬆了些許,能夠坦然地跟陌生的禁衛交代工作了。「既然說由我和四哥接手衛戍之務,佈防圖何在,禁衛名冊何在?」

扎而豐在這塊兒沒給他們製造麻煩,很麻溜地將資料拿了來,同時還遞上了熱水。

老四和老八就一邊就著白水嚼肉乾,一邊被迫加班。此次出行隨從的禁衛約有兩千五百人,以兩百人為單位,編成十二支隊伍。而老四老八接到的聖旨讓他們各領四支隊伍,那就還有四支隊伍不在這裏。

看着今日已經佈防完善的營區圖,似乎他們接下來幾天只要照着舊例小心把守,就可以交差了,並沒有那八百人的蹤影。這時候八爺就突然想到了。「我記得衛戍一職,不是直郡王和十三阿哥在負責嗎?他們去了何處?」

禁衛頭子的表情在昏暗的帳篷里顯出一種詭異的寂靜。「直郡王率領剩餘四支隊伍看守廢太子,十三阿哥已被解除職務看押起來了。」

「你說什麼?!」四大爺長年壓抑的急脾氣一下子上來了,聽到「廢太子」三個字的時候就拍了桌子。等到聽說十三阿哥胤祥被關,他竟然不知道是先震驚哪一個才好。「不是……這……」四爺覺得自己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了,也做好了奪嫡之爭進一步慘烈化的心理準備,但是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太子就被廢了嗎?他是來幹什麼的,他不是來替小十一治喪的嗎?怎麼又是太子又是十三弟的?

千頭萬緒,還是多少有點心理準備的八貝勒抓住了一個線頭。「太子是昭告天下的太子,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廢太子』就『廢』了的。若非皇阿瑪親口所言,恕我等不能輕信。」

四大爺冷靜了。「是這個理。太子和十三被關押在何處?我們不能見是嗎?」

扎而豐輕微地聳了一下肩,完全無視他們的政治謹慎,不過對於四大爺的問題,他還是毫無保留地交代了。在佈防圖上後勤養馬的地方畫了一個圈。「直王帶人在此處看守。」

竟然是直接圈在了馬圈邊上嗎?想也知道條件不可能好的。四大爺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了。不過眼看着扎而豐出門喊了另外幾個禁衛軍官進來,他們也強行按壓住內心的糾結,跟他們商量了一下今晚的佈防和明天的行程。皇帝原本的計劃是繼續趕路往京中回,四爺八爺也跟着大部隊,負責皇帝的安全。十一阿哥的棺槨留在行宮了,就讓後面的十二阿哥去迎。所謂的什麼找兩個有封號的哥哥給十一、十二阿哥撐臉面,都是屁話。

顯然,眼下疑似太子被廢的御駕隊伍,遠遠比一個早亡的病弱皇子重要。

皇帝大約也是怕夜長夢多,所以着急往回趕。這幾天他一直邊趕路,邊召見王公大臣。所以行軍途中,需要把幾個重臣的車駕安置在御輦周圍,方便隨時傳召。但與此同時,又要兼顧好安全問題。老四、老八兩個貝勒,如今做起這樣的差事來得心應手,又是被捆在一起的螞蚱,相互合作補充,而不是互拉後腿,不過兩盞茶的功夫就將事情敲定,堪稱高效。

禁衛們也都信服,各領了對牌,留了印信,就各自到崗了。而四爺和八爺則帶了二十人,親自去巡營。紙面上得到的,到底不如親眼見一見才能放心。其實他們負責的區域剛好東西分開,各自巡邏也是可行的,不過兩人不約而同地結伴,且將各處巡視完之後,也都腳步一致地朝着同一座青色帳篷而去。

十四阿哥正趴在床上看窗縫,見到兩個哥哥朝着他的方向走過來,就興奮地從床上蹦下來。他這副行狀看得四大爺眉尾狂跳。「像什麼樣子?!你規矩都學狗肚子裏去了!」他其實真正生氣的是在疑似廢太子的這麼要緊的當口,老十四還是一副莽莽撞撞甚至幸災樂禍的樣子。他這是要作死啊!不過話從四大爺嘴裏說出來,就成了古板的關於規矩的教訓。

八貝勒心裏嘆氣,這親兄弟兩個,也不知是不是八字犯沖。四哥教導弘暉的時候,道理也是挺通透的啊,怎麼到了十四跟前就跟降級了似的呢?

「四哥,罷了罷了。先問情況要緊。」

於是四大爺冷臉問道:「我從侍衛口中聽說『直王在看守廢太子』,這是怎麼回事?還有老十三,犯了什麼錯被圈禁了?」

十四阿哥一開始還一副「我知道我知道快來求我」的表情,等聽到「十三阿哥」的名字,他的興奮就降下去了些,有些彆扭地撇了撇嘴,但隨即,他的嘴角又揚了起來,可見「廢太子」這件事帶給他的竊喜有多麼龐大。

看他這模樣,恐怕太子是真的被廢了。四大爺不想看弟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問題是十四也沒得志啊,不然衛戍怎麼沒交給他,反而要從京里召他和老八出來?「你不說,我們也有法子知道。當差這麼些年,總不至於連一個願意說話的人都沒有。」作勢要去找別人。

那不行,誰都不能剝奪十四阿哥分享康熙朝第一大瓜的快樂。

老十四胤禎刷一下站起來:「我一直伴駕,他們知道的都沒我清楚。」

四大爺立馬坐下,還喝了一口老十四剛泡好準備喝的六安瓜片。「那你說。」

老十四:XX你個XX。不過即便他心中罵罵咧咧,等說起八卦的時候,眼睛都是在放光的。

「我的天爺啊,弟弟我也沒想到太子就這麼被廢了。卡,就這麼一下。太快了,皇阿瑪太快了。誰能想得到呢?給兄弟投毒沒動他的,索額圖謀逆沒動他的,就,沒給老十一哭喪,結果被廢了。這找誰說理去?聖心難測啊,聖心難測。」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別說四大爺了,連八貝勒都皺起了眉。「十四弟,若照你說的,十一弟薨,太子沒有悲戚,皇阿瑪當即下了廢太子詔書,這也太兒戲了吧?」

「當然不是那麼簡單啊!」十四阿哥蹦跳着說,「若是如此,那些個迂腐的老大人豈有不勸之理?」

四爺喝道:「那你就說清楚!」

經過一番顛來倒去的盤問,有着審問經驗的兩人總算是從十四爺這個小祖宗的嘴裏拼湊出了一個大致的真相。

事情的導火索確實是太子對於十一阿哥的死表現得比較冷漠。這也不是不能理解。太子因為嫡出的身份,還在襁褓中就坐穩了太子之位,因此尤為鄙薄庶出的兄弟們。前頭幾個立功封爵的,他當豺狼一般防著;後面那些不構成威脅的小弟弟,就當成父親屋裏的寵物鳥,說幾句關懷的話都像施捨一般。按理說,太子一貫是如此的,大家都應該習慣了。放在正常邏輯下的正常康熙爺,訓斥個兩句,冷戰個一兩天,等太子服軟認錯,也就罷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皇帝將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從十八年前的舊賬開始翻起,罵太子冷血無情、不孝不悌。封建王朝以孝治天下,一個不孝的人能夠繼承皇位嗎?這是在直接質疑太子儲位的合法性。太子和皇帝的矛盾由來已久,這些年也無數次鬧得不歡而散。但當初「太子探病面無憂色」這件事,康熙爺可從沒有抖露出來,因為不孝這個罪名不能提,一旦提了,就會給太子繼位留下隱患。

作為在位四十多年、將近五十年的皇帝,康熙爺不可能不懂這麼基礎的政治規則,那他這番在十一阿哥的靈前將「不孝」提了出來,是什麼意思呢?是換太子的預備動作嗎?太子胤礽當即就跪伏在地,神色一片惶恐。

而後太子就被趕回了他自己的帳篷思過。當然,這位爺肯定不會那麼老實,他也確實有些人脈,找了不少人打聽皇帝的動作。

那康熙爺在大罵太子後有什麼動作呢?也就是不停地找大臣聊國事罷了。但架不住想說太子壞話的人多啊,康熙爺被各種明著暗着地拱火,脾氣更加暴躁。乃至於為太子求情的幾人都鎩羽而歸,甚至從皇帝嘴中聽到了更多關於太子的抱怨:「伊苛待宗室大臣,怨聲頗多。」

但即便如此,皇帝也沒有發下廢太子的明旨。就在大家心灰意懶,以為這回又是皇家父子倆雷聲大雨點小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跑去給太子求情了。

十三阿哥,愛新覺羅·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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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不如當神醫[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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