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表白
這一定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荒謬的場景了。
蘇玟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保持冷靜，到現在還沒有尖叫出聲，她甚至能走到這頭巨蜥的屍體前，分析了一下事故現場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久之前，某隻小惡魔舉著一本魔獸圖鑑假裝那是菜譜，並從中點了一頭烈焰飛蜥，這種一口火焰能毀滅一個村莊的存在，作為更勝雷角羚牛的八階魔獸，有著全滅塔文帝國千人團的恐怖戰績，而且從魔法屬性來講，火系的殺傷力似乎更加恐怖。
蘇玟頭疼地看著這具價值連城的屍體。
一頭成熟的烈焰飛蜥從頭到尾超過十米長，翼展數米，屬於絕對的大型魔獸，這個東西幾乎不可能完整地進入她的大廳。
「我應該感謝你沒有硬要把它拖進來嗎，否則我懷疑這面牆恐怕都會塌掉——」
她一邊說著一邊回過頭。
伊恩坐在桌上抱著一個罐子，正將手伸進去掏裡面的杏仁糖，完全沒有搭理她。
蘇玟：「……」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睡覺的時候似乎感到了地震，恐怕就是這傢伙撞開門，試著將屍體強行拖進房間。
所以，你險些面臨在廢墟里醒來的災難。
她面無表情地想著，不過，幾個小時以後，她就可以用牛角換到一枚空間戒指，想到這裡，蘇玟又無法真的感到憤怒了。
畢竟，無論是被掏空的儲藏室還是現在正在流失的甜點，全部加起來也是用可以銀幣衡量的價值範圍，至於她所做的烤肉——皇宮裡廚師們的工資，也不過是每月幾個金幣而已。
那對牛角也好，魔晶也好，她所得到的實在太多了，就算那傢伙真的弄塌了房子，她也就認栽了。
小惡魔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還在專註地啃一個裹著黃油和蜂蜜的油炸麵糰，這傢伙吃東西的時候表情很鮮活，金燦燦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看上去居然有點可愛。
蘇玟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八階魔獸屍體，「……」
另一方面，無論這頭魔獸多麼有價值，她其實並不覺得蜥蜴的肉會有很好的口感，但她不想說出來，畢竟他們的口味傾向也許不太一樣，再說，如果待會兒伊恩覺得不好吃的話，下次他肯定不會選擇這種食材了。
蘇玟看到對方還在吃，又一個罐子被掏空了，「如果不介意的話，還要麻煩你分解一下這個……屍體。」
上一次處理那頭牛也是類似的情況，普通的廚刀自然無法切入高階魔獸的皮膚，更別說現在還有鱗片這樣堅硬的存在。
蘇玟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心疼地看著歪歪扭扭的玫瑰藤和紡錘草，一片籬笆徹底完了。
恍惚中，她想起自己曾經跟著商隊經過塔文帝國邊防的一座城市，因為那裡鄰近一片中低階魔獸出沒的森林，經常有傭兵團和學院的高年級在附近狩獵，在旅館里一夥傭兵抱怨著一隻四階魔獸的鱗片讓他的劍徹底斷裂，他的聲音很大，大廳里所有人都能聽見，而且再看他的神色，顯然比起抱怨更像是炫耀，讓人們知道他曾經與中階魔獸戰鬥，此時卻依然生龍活虎。
那時候蘇玟就覺得這種事好像離自己很遙遠，不過——
她回過頭去，看到小惡魔一邊咬著餡餅一邊撕掉了魔獸的一條腿，沒有任何工具，只是用他的爪子。
這個場景從某種角度上說有點血腥，但她還是忍不住看完了對方處理屍體的全過程，總之就是簡單粗暴地把這頭八階魔獸肢解了。
現在，伊恩正蹲在魔獸的胸口位置，似乎在埋頭掏著什麼東西，忽然間揚起手來。
空中亮光一閃，一團紅影直奔她的胸口。
「……！！！」
蘇玟手忙腳亂地接住了迎面丟來的東西，對方沒用什麼力氣，但她的手依然隱隱作痛——
那是一顆外殼滾燙、周圍氤氳著紅色魔能的晶核，絲絲縷縷的火紅紋路在魔晶里絢爛地綻裂開來，清晨的朝陽流轉其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輝。
晶核。
一顆能讓世上絕大部分火系魔法師瘋狂的八階魔獸晶核。
蘇玟心情複雜地抬起頭，發現伊恩正掏出了一顆血淋淋的心臟，雖然看上去也不太完整了，但是他似乎並不在意，吃得滿臉是血。
蘇玟：「…………」
海登帝國的飲食文化極為豐富，但是廚師們都會拒絕處理內臟，這種東西除了扔掉以外不做他想，東大陸雖然有很多不同的烹飪習慣和更廣泛的食材範圍，但是臟器依然不被列入範圍。
蘇玟深吸一口氣，走到他身邊，「我要確認一下，這個你真的送我了？它比上次那顆魔晶還要有價值。」
伊恩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魔晶，「你不是喜歡這種東西嗎？」
「確實，好吧，謝……」
小惡魔聽到她的肯定就失去了耐心，將半截心臟往她手裡一塞，「你也吃。」
蘇玟一臉絕望地看著染血的裙子，「……」
伊恩抬頭盯著她，嘴邊還有血跡，那雙燦金的眼睛卻格外明亮，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期許。
蘇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想的，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她鬼使神差地低下頭，在那顆殘缺的魔獸心臟上咬了一口。
雖然只是一小口，但是口腔里蔓延開的血腥味讓她立刻清醒過來。
那種血氣太過濃烈，全生的內臟而且沒有任何佐料，在她看來幾乎沒有什麼味道，不過，除了精神上有點難以接受之外，居然沒有其他感覺了。
蘇玟冷靜了一下，將心臟重新還回去，「……謝謝。」
小惡魔美滋滋地接過來繼續吃，一邊啃一邊看著她準備烤肉。
蘇玟忙了一會兒，終於將盤子推進烤爐，她坐下來好奇地問：「你幾歲了？」
心臟已經吃完了，伊恩一臉懵逼地看過來：「？」
「你……你的年齡，」蘇玟用惡魔語重新問了一遍，看到對方的神情依舊茫然，那應該不是被觸犯隱私的憤怒，再說年齡對於黑暗種族來說恐怕也不是什麼禁區，「你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還是你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是在問你……你什麼時候出生的？」
伊恩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啊！
「好吧，」這事打斷了她的思緒，也許對方真的不知道，鑒於惡魔是長生種，看似幼小的惡魔實際年齡說不定可以當她的祖父，「我今年十三歲了，我只是覺得既然我們是朋友起碼應該知道彼此的年齡。」
「我不知道，」小惡魔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是哪一年出生的，這有意義嗎？」
蘇玟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果然不能太遵循正常的交友原則和他相處，「很多種族都會慶祝生日，但是……無所謂了，剛才那一瞬間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什麼是數字呢。」
「我當然知道數字，」伊恩很不滿地看著她，「母親讓我背過所有的軍團人數編製。」
「抱歉，我只是在開玩笑，等等，」蘇玟愣了一下，「你在軍隊里？你上過戰場？」
「無聊，」小惡魔在房間里看了一圈，從籃子里抓起一個餡餅塞進嘴裡，「他們都是垃圾。」
「誰？教廷的軍隊？」
「所有人，」他含糊地嘟囔著，說了幾個不太清楚的詞，「……只是一個……居然死了……廢物。」
蘇玟其實沒怎麼聽清他的話，也沒認真去想那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麼……你知不知道一個橫向六十縱向五十的騎兵方陣里究竟有幾個人？」
對方毫無興趣：「我為什麼要知道這個？」
蘇玟：「……你覺得你不需要嗎？」
「那些人，」伊恩艱難地組織語言，「人類，精靈，或者天使，他們都是……他們不是神族。」
「哦，」蘇玟茫然地看著他，「你說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
兩人大眼瞪大眼地對視著，氣氛一度非常尷尬。
幾分鐘后，廚師小姐還鍥而不捨地盯著他，小惡魔只好換了一種表達方式，「三百人和三萬人對我來說都一樣。」
蘇玟：「……」
她心情複雜地看著對方：「而你準確地跳過了正確答案，好吧。」
反正這傢伙也不可能是指揮官，那麼他只要聽從命令就好了，蘇玟自我安慰著，卻還是忍不住吐槽他，「幸好你出生在東大陸，這裡應該沒人會因為你的數學太差而笑話你。」
「他們不會笑，」伊恩無聊地說，他坐在沙發靠背上投來一個居高臨下的俯視，雖然並沒有鮮明的表情，有一瞬間，那雙燦金的眼眸充滿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冷漠，「他們只會低頭或者跪著。」
蘇玟：「……噗。」
「抱歉，」小姑娘搖了搖頭，「我不是在笑話你，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愛……不，我是說，幽默。」
小惡魔依然一臉迷茫。
蘇玟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勇氣，她站起來伸出手，稍微用力地揉了揉對方的發頂，手指穿過微卷凌亂的黑毛，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犄角，殘留下一絲滾燙熱度。
伊恩微微仰起頭迷惑地看著她：「你在幹什麼？」
「咳，」蘇玟收回了手，「這是友好的舉動，表示我喜歡你。」
小惡魔愣了一下，然後看似緩慢地伸出了爪子，一把將她的腦袋按了下去。
然後，他望著臉朝下摔倒在沙發上的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我也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