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交易
兩個暗精靈似乎是雙胞胎，他們的頭髮烏黑，皮膚青白，外套滾著銀邊，還有精美的刺繡，說話的人敞著懷，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蘇玟這才能完全確定他是男性。
在對方溫和的注視中，小姑娘鼓起勇氣說：「……先生，抱歉，我確實想要打擾你一會兒。」
暗精靈容貌秀麗，臉上似乎習慣性掛著微笑，語調嗓音都很溫暖，彷彿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如果你想要買這顆藍寶石，可以比標價少出五個金幣……鑒於它已經在這裡擺了兩年。」
另一個暗精靈嗤笑一聲，她戴著白銀的額飾，烏黑的捲髮高高束成馬尾，「那是因為你這個蠢貨在上面亂刻字，洛利安，人類也許能欣賞，不過那些血族未必喜歡。」
蘇玟倒是有些明白了，「你們的主要顧客是血族嗎，先生？」
「也不盡然，」男性暗精靈微微低下頭，斂眉垂眸的樣子憂鬱又迷人，他半散著頭髮，一條濃密的髮辮垂落到腰間，髮絲間纏繞著蛇形的瑟銀環扣，末端還掛著一顆碧綠的翠榴石，「那是我的姐妹莉莎，她總有打斷別人說話的習慣。」
莉莎白了他一眼，繼續和老闆談話。
「哦，」蘇玟有點無措地看著他，「我是想問你，先生，你擅長空間魔法嗎？還是你身上有空間魔具？」
洛利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撫上了指間的秘銀戒指，「我不擅長任何一種魔法，至少以我的標準來說是這樣。」
所以是空間戒指。
空間魔法並不屬於元素類，能掌握這種力量的魔法師極少，能製作壓縮摺疊空間的首飾的法師更是少之又少。
哪怕是塔文帝國首都拍賣會能買到的空間裝備，所能承受的重量和體積也非常有限，大多數都被那些貴族買來存放秘密的信件或者家傳寶物，別說放一個箱子，恐怕多放幾本書都很難。
即使如此，這樣的戒指也能買到數千金幣，而且經常有價無市供不應求，蘇玟從沒想過自己能和佩戴這種昂貴魔法物品的人交談。
「你的戒指，能裝下這個柜子！」
「是啊，」暗精靈的笑容稍微明顯了一些，「十個柜子也可以，小姐。」
蘇玟很不吝嗇表達自己的驚訝和佩服：「你的戒指是買來的嗎？你們這樣富有還到處賣東西？」
「其實並不是，」莉莎結束了和老闆的談話走過來，「我們氏族裡有這樣的打造技術，如果你想說我們可以賣給塔文帝國的人類賺錢，我們在三十年前這樣做過——後果是那個侯爵設置了一個陷阱，有兩個五階魔法師和兩個刺客以及一隊劍士試圖殺死我們。」
蘇玟倒吸一口冷氣，「慶幸的是你們沒事。」
「差不多吧，反正我們休息了幾個月才徹底恢復，」洛利安伸手支著櫃檯，緬懷起當時的血戰經歷，「莉莎嚇壞了，哭得像個吵鬧不休的嬰兒。」
「那是因為你看上去快要死了，」莉莎冷笑了一聲，「那個法師的雷刃穿過你的心臟，你只是像個傻瓜一樣站在原地。」
洛利安嘆了口氣，「因為有個刺客用影魔法束縛了我，你究竟健忘到什麼程度以至於我要三番五次解釋這件事？」
「而你每次都要說我一遍我當時哭了！好像這是多麼值得被嘲笑的一件事！」
「……因為你的反應總是會這麼有趣，顯而易見的，不是嗎？」
他們互不相讓地看著彼此，不肯停止爭執，看上去都要打起來了。
「等一下，」蘇玟回過神來，打斷了他們的吵鬧，「我是想問你們，如果我想買一個空間戒指，咳，你們應該知道這裡可沒有什麼貴族……」
兩個暗精靈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笑起來，莉莎打了個響指，「即使你真的能再設置一隊同樣的人馬伏擊我們，我們也不可能再像三十年前那樣贏得那麼慘烈了。」
「別在意，那件事只是讓我們打消了去和帝國貴族做生意的念頭，」洛利安微笑示意她放心，「我不想坑你的錢，小姑娘，但是空間戒指的製作很複雜，即使是成本價大概也要六百金幣左右，而且我不可能按照成本價賣給你。」
蘇玟沉默了一會兒，暗精靈們也不著急，耐心地等著她的回答，片刻，她咬著嘴唇低聲問：「我可以用七階魔獸身上的材料和你們交換嗎？」
「那是什麼？」
「……雷角羚牛。」蘇玟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有牛角。」
兩個暗精靈再次對視，他們本來以為會是晶核碎片之類的東西，「是一隻角嗎？大約幾成完好度？」m.
蘇玟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們，「是一副完整的，我發誓上面幾乎連划痕都沒有，最多曾經沾過一點血，但我都擦乾淨了。」
「你的意思是它們完全沒有損毀？魔獸成年了？」
蘇玟用手比劃了一下屍體的大小，「差不多吧？」
暗精靈們的表情頓時變得很有趣，「你參與了那場狩獵嗎？」
蘇玟：「……沒有。」
「我們有一個兄弟，他有雷系魔法的天賦，因此我們氏族決定與一頭幼年的雷角羚牛作戰，中間出了一點差錯，引來了那個魔獸的父母，所以結局是他再也不需要了，因為他死了，還有我們的父親。」
蘇玟：「……」
對方的語氣太輕描淡寫了，導致她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小姑娘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
「哦，不用道歉，反正我們的關係並不好，」莉莎揮了揮手，「我們只是好奇，小小姐，雷角羚牛的魔法是在犄角上匯聚，我們狩獵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拚命攻擊它的角，只要打斷一根，魔法的殺傷力就至少會減弱三分之一，所以，一次成功的狩獵通常意味著，一對角都被打斷了，有時可能還會碎掉一部分。」
蘇玟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很顯然某隻惡魔採用了非常規狩獵的方式，所以才造成這種奇怪的情況，「……我並沒有參加狩獵，準確地說那是別人給我的。」
一般來說，一個小孩能單獨狩獵高階魔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東大陸這個地方藏龍卧虎滿地混血，出現什麼人都不奇怪。
暗精靈們都有幾百歲了，他們見過各種各樣的奇人異事，蘇玟的話讓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兩人神情僵硬地看著她，「所以這是別人送你的禮物嗎？」
蘇玟沒回過神來，「什麼？」
莉莎平靜地補充了一句：「如果是別人送你的求愛禮物，我們不能收。」
蘇玟：「……」
什麼鬼，求飯禮物差不多，而且那根本就是食材遺留的廢料——至少對於獵手本人來說是這樣的。
「不是，」小姑娘有氣無力地說，「我發誓不是，我還單身。」
暗精靈們用惡魔語交流了幾句，彷彿達成了什麼協定，他們同意了，「那麼，長寬高十尺的儲物空間，你要簽訂有魔法效應的契約——你要戒指還是項鏈？」
蘇玟要高興哭了，這樣尺寸的空間幾乎相當於一個小的儲藏室，對她而言太划算了，「戒指就可以，謝謝你們。」
「不用謝，」莉莎聳了聳肩，「這筆生意對我們來說賺到了……完整的牛角，聞所未聞，下次在酒館見面吧，你把東西拿過來交易。」
他們參與過許多次七階魔獸的狩獵，但是通常至少有一個由精英戰士組成的小隊，隊伍成員甚至有很多人本身就是高階魔獸騎士，如果沒有這樣的人物，那麼狩獵成員就會擴散到數百人，而且許多人都要做好重傷甚至犧牲的準備，最後魔獸的屍體都慘不忍睹，連晶核也只剩下碎片，更別說那些能凝聚魔法的部位。
東大陸這片土地的面積比西大陸小了許多，然而魔獸的數量卻是倍增，在這樣的情況下，黑暗種族的軍隊，在教廷沒有來搞事的前提下，絕大部分時候他們的日常活動都是狩獵魔獸。
除了那些四處巡邏的各類騎兵，以及需要站崗的那些人之外，更多的士兵成群結隊地在山脈森林裡和魔獸作戰，尤其是那些經常會出現獸潮的地盤，狩獵目的多種多樣，除了殺死魔獸之外，馴服魔獸或者搶來幼崽拿去訓練等等都視情況而定。
因此，東大陸村鎮里的人類們很少會厭惡黑暗種族，許多還會和他們結婚，也有這樣的原因在裡面——如果不是黑暗神的軍隊抵擋了獸潮，定時清剿著那些魔獸的巢穴，以它們的繁衍速度，很快人類的城鎮都會被毀得一乾二淨。
蘇玟離開的時候，雙胞胎還在用惡魔語嘀嘀咕咕地說話，她隱約聽到一些，無非是在討論戒指的製作、或者那對牛角可以拿去做什麼，以及這筆生意相當划算之類的。
這天夜裡，她又夢到了那片銀白色的樹林。
水銀般的星光灑落下來，流淌在層層疊疊的花朵間，細長的枝椏向著天空伸展，森林深處傳來悠遠的笛音和震顫的琴聲。
她伸手時指尖觸碰到柔軟的花瓣，嗅到若有若無的清香氣息，像是甜甜的牛奶雞蛋烘餅，然後整個地面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
蘇玟有些混亂地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一團漆黑的身影跳到她的床上。
她立刻閉上眼。
這一定是噩夢。
下一秒，那個傢伙掀起了她蒙在臉上的被子。
「造物主啊，」蘇玟大聲呻|吟起來，明亮的光線陡然傾瀉下來，她不願睜開眼，哼哼唧唧地翻過身去，試圖用枕頭把臉擋住，「我昨天買了很多吃的，你能不能不要打擾我睡覺——」
等等。
蘇玟徹底清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驚悚地看向許多天未見的某隻小惡魔：「你不會正好吃掉了我買的甜點吧。」
伊恩歪頭看著她，流金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間中格外閃亮，嘴裡還嚼著最後一塊蛋餅，「什麼？」
「你不會連『買』的意思都不知道吧，我給他們銅幣，他們給我食物，」蘇玟重重地嘆了口氣，目光艱難地從空掉的籃子里挪開，「好吧，不要告訴我答案了，我不想知道，聽著，你這種做法很不對……」
對方顯然不想聽她的說教，伸手抓住小姑娘光滑的肩頭，將人從床上扯了下來，「我餓了，做飯。」
他的爪子！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出現，蘇玟看了一眼自己完好無損的皮膚，慶幸這傢伙控制了力度，不由鬆了口氣。
「你不用再強調你學會了這個詞。」
蘇玟有氣無力地看著他，整理著自己壓出褶皺的睡裙，說實話她覺得自己從沒有這樣衣衫不整地見外人，畢竟薇薇一定會敲門等她換衣服。
女孩隨手梳理著亂糟糟的頭毛，又忍不住扯了一下裙邊，十二三歲的年紀，身體像是春日抽條的枝椏，去年裁的裙子，如今下擺堪堪遮住半截大腿，她倒是沒想別的，只是感覺自己的形象太糟糕了。
她甚至還光著腳，看上去可憐兮兮地站在床邊，霜藍的眼睛里霧氣升騰，像是一隻被人吵醒的金毛幼犬。
——假如薇薇在這裡，一定會讓她回去睡覺。
然而，惡魔大概是沒有良心這種東西的。
「我要睡覺——啊啊啊啊啊你放開我！」
無論她說了什麼，都無法改變對方的動作，蘇玟一路踉蹌著被拖到大廳，中途還差點絆了一跤。
小姑娘感到相當不滿，剛想要大發脾氣，突然愣住了。
大門完全打開了，涼爽的晨風呼嘯著捲入房間，最驚悚的是，門口伸進一個巨大的蜥蜴腦袋，伸著長長的分叉的舌頭，睜著一雙火紅的眼睛，豎瞳凶戾，死不瞑目地瞪著她。
蘇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