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暴躁的總飛行師

「天天開會，天天問話，到底有完沒完了？我是來開直升機的，還是他娘的來天天開會的？」

剛到二樓，葉文強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抱怨聲，說話的人嗓音渾厚、極具穿透力。

葉文強駐足不前，心間生出了要偷聽的想法，而隊員們也是心領神會，全都止住了步子，只聽那渾厚的嗓音繼續道：「你們誰他娘的都別勸我，前段時間天天跟孫子似的給人賠禮道歉也就算了，畢竟大家同事一場，人就這樣沒了，誰心裏都不是滋味。可現在算個啥？停飛整頓不說，天天拉着老子問話，拿我當犯人？他們都什麼級別？將軍還是啥？老子轉業前好歹也是個師級幹部……」

羅文尷尬地朝葉文強看了一眼，心想不能再任由這人信口開河，於是趕忙向前快跑幾步，推開一間會議室的大門，語氣甚是溫和地向裏面說道：「尚總，尚師長，再配合配合，少說兩句吧，都是為了公司儘快復飛不是？」

說話間，葉文強一行人也走到了會議室門前。羅文側身，趁勢介紹：「來，尚總，這是秣陵公安分局的葉隊長，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

說着，羅文轉向葉文強，朝尚總的方向抬了抬手：「葉隊長，我是門外漢，這位可是行業精英、飛行英雄，我們公司的總飛行師——尚偉。尚總原來可是王牌飛行員，現屈尊在我們天億，飛行上的大事小情全歸他管。」

葉文強仔細打量了一眼對方，見他留着平頭，一張國字臉、線條剛毅，年齡雖說已有六十齣頭的樣子，但神采奕然。

葉文強與他微微點頭為禮，算是彼此間打過了招呼。不知怎麼，葉文強雖然很尊重軍人，但卻看不慣他這副盛氣凌人的架勢，兩人的視線只短暫交匯了那麼一下便旋即分開。

沒等羅總繼續挨個介紹，葉文強就在會議桌空着的這一邊坐了下來，三名屬下緊跟着分坐兩側。

見此情形，羅文也不再客套，立刻在葉警官對面端正地坐好。

「耽誤你們時間了。」葉隊只虛言了這麼一句場面話，緊接着便開門見山，「今天我們來也沒啥特別的，就是按照辦事規矩，再來跟你們確認下具體情況。」

說完，他看向身側的徒弟。此前在來機場的路上，大家已做好分工：今天的問話以蘇木為主、林傑做記錄；童瑤發揮記憶優勢，重點留意對話內容與原材料上的記載有無出入之處；而他自己自然是總攬全局、查缺補漏。

「你們誰先說說？複述一下6月28日當天墜機的情況。」蘇木接到師父遞來的眼神，一邊說，一邊快速掃視了一下會議桌對面的五個男人。

「都說多少遍了，還說什麼說……」總飛行師尚偉脾氣異常火爆，此時又厲聲喝道。

見勢不妙，羅文趕緊打圓場：「哦，那天尚總不在機場。要不……」他停頓了一下，扭頭看向一旁的石飛，「要不請石總先給政府講講？」

隨後，羅文又將視線轉回葉隊身上，補充道：「石總是我們天億分管機務維修的副總經理。事發當天，他在機場，情況更清楚些。」

因為此前與葉文強、蘇木都打過交道，所以石飛也沒有過多寒暄，沖他們輕輕點了個頭，緊跟着不緊不慢地回憶起來：「6月28日那天，按維修計劃，兩架直升機同時在機庫里進行維修檢查，其中就包括墜毀的那一架。墜毀的那架當時剛做完六百小時定檢。」

或許是擔心警察聽不明白，石飛頓了頓，

進一步解釋：「其實和汽車差不多，六百小時定檢就是直升機飛行超過六百個小時以後，按照民航適航管理規定需要進行的一項維修保養工作。這種級別的定檢工作量大，機務人員需要連續做好幾天才能完成。我們全程嚴格按照維修程序與工卡進行，民航局方所有文件手續也都沒有問題。六百小時定檢，由於對旋翼與尾槳的時控制項都進行了更換，按照維修手冊，就要對直升機做動平衡測試。那天直升機失事，就是在打動平衡的時候。」

說到專業術語，石飛看了眼警察們的神色，又耐心地進行解釋：「動平衡測試，按我們的行話，也叫打動平衡，就是在直升機起飛的狀態下把旋翼的槳葉調整到同一個水平面上，這樣才能保持直升機的穩定性，不會在飛行時引起大幅振動。這項工作歷來都是直升機維護的重點與難點。」

「那這項工作除了需要飛行員操控飛行以外，還需要其他人登機配合嗎？」等石飛緩氣的工夫，蘇木問道。

見對方神色有些疑惑，蘇木又補充：「墜機時，直升機上一共有四個人，除了兩名飛行員，還有兩名機務，怎麼回事？」

言至此，似乎石飛明白了過來，面有難色地說：「哦，是……是這樣的，打動平衡對載重有一定要求。後面坐的機務同事，說白了，是為了配重的。」

原來如此，蘇木心中暗忖，看了眼石飛，示意他繼續。

石飛雙眉緊鎖，又回憶了一會兒，繼續開口道：「那天我就站在機庫前面，這種級別的定檢維修比較重要，所以類似情況我都會親自到場。直升機先是在機場上空試飛了一次，第一次正常，但第二次就出事了。從地面上看，第二次剛起飛沒多久，突然就失去了控制，先是在空中高速旋轉，沒一會兒就摔了下來。」

說到這裏，石飛把頭轉向一側：「尚總，飛行上的事情，我沒有您專業，恐怕表述不清，還是您來說兩句吧。」

尚偉抬頭看了眼石飛，先前傲然的目光明顯柔和了些。但很顯然，他心中仍是充滿對警察的抵觸與不滿，只見他先是不慌不忙地點了根煙，抽了幾口，這才說道：「根據當時在場的同事觀察，直升機高度不算高，螺旋槳高速旋轉下機身跟着自轉，最終導致失控墜毀。這個情況，依我多年駕駛經驗來看的話，多半就是尾槳失效了。前段時間調查組不也說了嘛，初步判斷事故原因就是尾槳失效，但具體怎麼會突然失效，那我就說不清楚了。」

尚偉將煙灰彈進煙灰缸，又猛吸了一口，幽幽長嘆一聲：「媽的，要說也是寸，白瞎了兩個飛行員。尾槳失效，我以前在部隊也遇到過。這種情況需要立馬降低發動機功率，下壓總槳距桿，靠旋翼自身迎面吹過來的風還可以維持旋翼旋轉，這樣操作能夠勉強保持一定升力。除此之外，還需要向前推桿，維持一定速度，這樣就算尾槳完蛋了，也能靠垂直尾翼提供穩定力矩。操作好的話，慢慢靠旋翼自旋，也還能夠安全落地。實在不行，最多也就是重着陸罷了，哪會摔得那麼慘。」

聽完總飛行師這一席專業講解，一向對飛行着迷的林傑停下了手中的筆，忍不住問：「聽您的意思，飛行員當天沒操作好？」

開了半輩子直升機的尚偉一聽這話登時大怒，猛拍桌子，大聲道：「你怎麼聽話的？我開頭不就說那天直升機高度不高嗎？年輕人不懂可以，但不要張口就來，什麼叫沒操作好？小宋是嫩了點，但鵬宇可是我見過數一數二的尖子。」

「那怎麼會……」林傑本想繼續追問，話剛出口，卻被葉隊的乾咳聲制止住了，他也只好作罷，將到嘴邊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但好在很快有人回答了林傑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