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夜
歡迎你，來自輝夜之城燭焰堡的朋友。」
黑暗中，滿臉鬍渣的男人爽朗大笑，伸開了熊一般的懷抱。他面帶笑容，猶如見到了摯愛的密友，可是任誰也能感受到其中的虛假。金色的冠冕在他頭頂搖晃，木板被他踩得吱呀作響，像極了一個醉態的老人。
陰影中另一個消瘦的男人不為所動，屹立原地。他的氣息陰冷，連眼角的餘光都如鷹般森然。顯然他對眼前這個男人的熱情並不感冒，而是紳士的躲閃在一旁。
帶著冠冕的男人臉色一僵，張開的雙手愣在空中。但他並未對男人的失禮而心生不滿，反而感覺這是意料之中。亞哈斯王爵不會對著任何一個自己未來可能的朋友擺上臉色，因為他來自聖梅林，一個滿是生意人的地方，而他則是他們的皇帝。
「葉忒羅家族的人果然如傳聞中一般無趣呢。」王爵無奈的攤攤手，隨意說道。
「王爵閣下，請注意您的身份，」名叫葉忒羅的男人依舊面無表情，微微躬身道，「況且我們還不是朋友，生意還沒做成呢。」
聰明的王爵閣下當然知道眼前這個畢恭畢敬的男人其實對他毫無尊重而言，但男人仍會把鬼話和禮節做的一套一套。事實上葉忒羅家族的人都是這副德行，傳聞中葉忒羅一族富裕已有千年，千年的財力和權勢讓這個本沒有貴族頭銜的家族壯大到富可敵國的程度。而他還只不過是這個龐大家族中的二把手而已。
「遙遠的姬國有句古話，『買賣不成仁義在』，葉忒羅先生想必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亞哈斯緩緩移步，來到木桌的首座，安然坐下。
男人不動聲色，借著燭光仔細觀察著這個一國之主。
雖然之前早早見過一面，但葉忒羅仍然對這個西方的國主滿懷疑惑。
亞哈斯王爵今天仍住在弗林萊頓的某個旅館里，或許是流連這裡的鮮花酒和桂餅，遲遲不肯動身前往聖喬納羅。這是初春，他穿著華貴的金絲綢襦衣，外面僅僅套了件單薄的棉服，但看起來也溫暖十足；手指油膩，看起來剛剛徒手吃完一整隻雞的樣子，嘴角淡淡的油漬也說明了這點。
真是一個可笑的君主。他暗暗想道。
亞哈斯王爵看眼前的人久久不做應答，知道自己又討了個沒趣，憤憤的摸摸鼻子，乾脆切入主題：「葉忒羅先生，我也不跟你客氣了，這次的交易，能保證萬無一失嗎？」
葉忒羅拱手一笑，輕輕說道：「王爵閣下權錢皆通，當然可以心想事成。」
「可我聽說，狡猾的弗林萊頓人對貴家族的寶物也有所耳聞了……」亞哈斯不安的說道，「人們說弗林萊頓是風的國度，他們的消息也真像風兒一樣快。」
「或許只是一群喜歡吹風的小老鼠罷了。」葉忒羅不以為然道。
「你也知道我的處境，」王爵笑著擺擺手，看起來對他的回答十分滿意，「從聖梅林東部城鎮出發，到這又窮又破的地方，我可足足走了十來天，受夠了窮酸罪！」
葉忒羅先生微微皺眉。
「不過，葉忒羅先生，」王爵搓搓手，僕人心領神會，端上一個匣子，「你知道我的癖好的。」
葉忒羅立馬明白，這傢伙是在加價。
他當然有所耳聞。眼前這個男人有著一個噁心的癖好，他喜歡漂亮女人。但這傢伙不單單滿足於自己喜歡，他還喜歡分享。他總把自己寵幸的女人拿到大殿上，脫的精光讓大臣們欣賞。聖梅林和全世界都有著交易，他就收集來自世界各地的女人，和大臣分享。
「十個。」葉忒羅先生小心翼翼地報了一個價。
亞哈斯嘿嘿一笑，卻狡猾的開口道：「十二個，我要十二個聖喬納羅王宮裡的女人。」
葉忒羅嘴角一撇。
「好。但王爵閣下之前定好的東西，您看能不能……」
「這個沒問題！我就是喜歡你們葉忒羅的直爽！」亞哈斯王爵爽朗一笑，隨後又拍拍手，其他侍從全部離開，一個穿著獵手服的男人走進房間。
隨著靴子沉重的聲響，葉忒羅也下意識的觀察起眼前這個侍從。
那是一個穿著考究鹿皮獵手服的男人，他的靴子經過精心改造，腳後跟裝了釘子，雖然在木地板上走起路來叮叮作響，但在草地上卻非常舒服。來者戴著一頂牛仔一般的棕皮帽子遮住了臉。
「這位是……」葉忒羅先生有些疑惑。
「我的軍督，也是我摯愛的好友，艾斯特爾將軍，」亞哈斯熱情介紹道，隨後把身子湊到葉忒羅的耳邊，「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人。」
「大人好。」艾斯特爾點了點頭，像是在致意。
葉忒羅隨即回禮，但心中不禁有了些警覺。
艾斯特爾走近身旁，緩緩從腰間拿出一串鑰匙。他端起侍女送來的木匣，輕輕放在了葉忒羅面前的桌子上，然後把鑰匙遞到他的手裡。
葉忒羅在看到這個木匣時，心中早已焦躁難耐，眼睛里閃爍著狂熱的火苗，突然之間也顧不得貴族禮儀，拿起鑰匙便打開了匣子。他興奮的用手指不斷敲打桌面，就像一個等待開骰的賭徒
木匣打開的瞬間，葉忒羅愣在了原地。
「這是來自西部奧克蘭鮮花城堡的薔薇寶石，在巴托峽谷的地底孕育千年才有這麼一小塊，對魔法有強烈的引導屬性。一克薔薇寶石就價值一支萬人的軍隊！而這裡足足有三十克！」一旁的亞哈斯王爵用誇大的語氣解釋道，顯然他對自己的東西信心十足。
葉忒羅先生卻傻了眼。他一邊乾笑著，一邊用手背擦汗，神色慌張道：「王爵閣下，這個東西確實珍貴，簡直是價值連城……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那個呀……」
亞哈斯突然冷漠的笑笑，彷彿意料之中。他慢慢起身，臉上的表情像一隻狡詐的狐狸。他看著失神的葉忒羅，直讓葉忒羅心裡發怵。
「嘿，不要這麼嚴肅嘛，先生。」忽然亞哈斯微笑起來，他再次伸出懷抱，把眼前這個驚慌失措的男人抱在懷裡，然後堅實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答應給你的，我亞哈斯不會忘，你也逃不掉。」王爵浮誇的擺了一個吃驚的動作，然後小心的把一張卡片放進葉忒羅胸前的口袋裡，隨後還細心的整理了一下他剛才弄的凌亂的衣領。
原本慌張的葉忒羅見到了那張卡片，彷彿打了鎮定劑的兔子安靜下來。他小心翼翼的把這張在他眼裡更價值連城的東西捧在手裡，緩緩翻動的端詳。
艾斯特爾望著禮態全失的葉忒羅，「貼心的」說道；「天色已晚，既然大人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何不改日再來拜訪？」
葉忒羅這時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他假意的咳嗽一聲，端正身體，紳士的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辭了。」說完他便向門外走去。
「慢著！」亞哈斯一聲輕喝，把已經站在門口的葉忒羅嚇得一激靈。
「葉忒羅先生的還有東西忘了拿。」他給艾斯特爾遞了一個眼神，艾斯特爾心領神會，端起了桌子上的木匣。
「這種名貴的寶石，王爵閣下還是自留吧。」葉忒羅禮貌的推讓道。
「拿著吧，」亞哈斯王爵重複了一遍，語氣微微發冷，「就當是送給朋友。」
葉忒羅心中一顫。忽然他感覺自己之前對這位皇帝的判斷是多麼的錯誤，簡直是大錯特錯。
隨後他從艾斯特爾的手裡小心的接過匣子，飛快的離開了屋子。
亞哈斯王爵盯著葉忒羅離去的身影，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
「看他那夾著尾巴的樣子，給他一副翅膀簡直能飛出去！」
艾斯特爾站在原地，眼神中只有絲絲不解。
「我的王，您到底許諾了什麼給這個貪婪的葉忒羅？」
亞哈斯王爵坐在桌子上，用刀叉慢慢的切著手中的牛肉，不以為然道：「沒什麼，一張象徵教會長老身份的證明罷了。」
「也就是說，那傢伙現在可是……」
「一個外院長老而已，沒什麼。」亞哈斯仍然低頭吃著自己的早餐，似乎對剛才自己說的話毫無感覺。
艾斯特爾當然知道，一個外院長老的身份可是相當於一個國家中級別階層最高的人了，這是只有頂流權力者才能進入的世界，這個身份說明了聖福音教會對你的高度認可，會在你生活中處處地方給予特權，並在權力競爭中予以支持，對你實施特殊管轄，一般法律甚至無法對其生效。
而眼前這位王，竟將這個身份作為交易籌碼送人了。
「這個野心勃勃的傢伙……」亞哈斯王爵咀嚼著肉片，含糊不清的說道，「無非是二把手坐膩了，想當個葉忒羅的家主罷了。」
「為此他把葉忒羅家族幾百年的珍藏送上了舞會的拍賣會。我知道這個蠢貨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於是跟他開出了這個條件，誰知道這傢伙竟然一口答應下來。」
艾斯特爾點了點頭。
一切皆是慾望。他心裡想道。
「葉忒羅的家主我曾經在凱爾特的宴席上見過一面，是個十分厲害的傢伙，從那個人的眼神里我就看出了深淵般的城府……至於這個可笑的二把手，他想扳倒這種家主，估計是不可能了。」
艾斯特爾輕笑出聲。他望向眼前這個男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敬畏。與這位聖梅林的王相處三十年之久，他當然知道這個男人決不能用眼睛來隨意判斷。他比任何人都來得精明，心思縝密，永遠多算一步。
「可惜這種人往往是愚蠢而不自知。老虎把猴子帶在身邊，時間一長猴子便覺得自己也是百獸之王，甚至想挑戰老虎的權威……真正的權力永遠不能通過別人的施捨，而是得靠自己的奪取……這才是權力漩渦中亘古不變的法則！」
艾斯特爾畢恭畢敬的低下頭，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敢問王，那個葉忒羅守衛百年的寶物究竟是……」
亞哈斯王爵陰冷一笑，眼神中充滿了莫名的虔誠道：「那可是神的寶具，是無法用黃金衡量的東西，世間本不該有，只因女神獨愛人間，便恩賜給這個世界——那就是……『女神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