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宮

人們常說，聖喬納羅城堡是阿芙拉投影人間的傑作，與奧克蘭鮮花城堡、薇妮女神城堡並稱「女神的歸宿」。三千年前，沒落的帕克王朝動用四萬奴隸打造了這座「鯨之歸潮」，成為那個時代最強盛的國家的象徵。

時至今日，聖喬納羅城堡里也隨處可見千年的宮廷和雕像，只是昔日的帝王江山早已易主。先王把西征的戰利品陳列其中，歷代的歐爾王安坐在鯨的王座上，從西部教皇十字城堡邊界，綿延萬里至古老富饒的姬國長城，掌權著這個千年的國度。

一名聖喬納羅城堡的女僕正坐在夏日花園的涼亭下，身旁是持劍而立的黑鐵武士刻花雕像。這些雕像已有百年，全都來自遙遠的北國奧克蘭。那裏鮮花簇擁，有着「鮮花王國」的美稱，可惜這樣的美稱抵擋不住古弗林萊頓人的鐵騎。先代王室們最愛那裏的釀酒和雕刻手藝，遠征至奧克蘭西南部的海姆達姆。那是矮人的國度，他們以鍛造和雕刻出名，深深影響了奧克蘭人，形成了獨特魅力的雕刻文化。先皇遠征至此，帶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

僕人的手邊堆放滿了華麗的衣裳，看起來是浣洗的衣物。她眯着眼睛，抬頭迎上嬌烈刺眼的陽光。金色的光暈在她皎好的臉上盪開，淡金色的長發也在空氣中閃閃發亮。

如果不是身上略顯骯髒的衣服，一定會有人覺得這是歐爾或者歐蘭的某個公主，出身高貴，萬人疼愛。畢竟她的眼睛是那麼清澈湛藍，那是生為貴族的藍色。但事實上，她只是聖喬納羅城裏某個潦倒貧困的教士長的女兒，她的名字是夏娜?爵蘭。

人們背地裏議論她道，身為『公主』的人卻出身低微，夏娜只是沒有這個福氣。人們心疼她，特地給了她許多照顧。

夏娜是個容易知足的孩子。她的主子琪瑟亞公主殿下今年只有十五歲，比起剛進宮廷的她大不了多少。琪瑟亞長於宮殿，對外界知之甚少。雖然她不諳世事，天真無瑕，但她對夏娜卻出奇的好。她好奇於夏娜的博學多聞、知曉許多「外面世界」的東西，唯有在她面前不會擺王室公主的架子。這次麥哲王子的婚約，她拉着夏娜激動得睡不着覺，每天都在分享自己少女懷春的感受。

夏娜喜歡討孩子歡心，即使那人是十五歲的公主殿下。可她進宮這幾年，見慣了所謂上流社會的模樣，也愈發感慨命運起來。

原來只要出身在聖喬納羅城堡里的孩子，隨手贈予的禮物和打賞，就抵得上像她這種人家一年或者好幾年的收入。

她常常坐在各種地方，就這樣什麼都不幹，望着天空發獃。有時是在涼亭，有時是在皇家花園裏，有時又是在某棵樹下。而粘人的琪瑟亞公主也會偶爾煩惱，抱怨找不到自己最愛的玩伴。

即使是年幼的琪瑟亞也知道，這是夏娜在想她的家人了，她最好的哥哥，一個叫昆古尼爾的軍人。

琪瑟亞很少見到真正的軍人，多數是在父皇的宴會上。有些軍人喝開了會甩甩帽子，扯著嗓子亂喊，露出大大的禿頭；有些眼神兇狠，也不願與人說話，總是低頭吃着屬於自己的一份，吃完就走，也從不碰那些酒杯。

所以她對這些人總是提不起興趣，覺得他們一定是世界上最無聊的人。她不敢想像，聰明有趣的夏娜姐姐是怎麼和一個無聊的軍人哥哥相處的。

今天她又看到夏娜坐在台階上靜靜的發獃，本來換作其他的僕人她一定會過去大罵一頓，訓斥他們的懶惰；但夏娜不一樣，性格高傲的琪瑟亞公主殿下對這位叫夏娜的女僕怎麼也凶不起來，反而有些害怕打擾到她。

今天與平常又有些不一樣。她帶來了一樣東西，現在就捏在她的手裏。這樣東西十分管用，只要交給了夏娜姐姐，她就會心甘情願的陪我們的琪瑟亞玩一整天。於是她悄無聲息的溜到夏娜後面，張大翠綠色的袖子，摟住了她的脖子。

「夏娜，不許動！」

夏娜稍稍失神，隨後莞爾一笑。她轉過身來，把十五歲的琪瑟亞抱在懷裏，盯着她象徵歐蘭血統的綠色眼睛。

「公主殿下是來監督在下的任務是否完成了嗎，怎麼在公主禮儀課的時間就跑出來了？」夏娜笑吟吟的說道，眼角還有一抹淡淡的淚痕。

「額……這個嘛……」琪瑟亞一時語塞，卻又被夏娜摟在懷裏，只好倔強的扭過脖子，不敢直視她。

「又是以上廁所的名義溜出來的吧，五分鐘不趕到愛麗絲嬤嬤那裏報道，琪瑟亞公主殿下的名號就又要傳到父皇的記過冊里去了。」

「夏娜，先不說這個了。」琪瑟亞眨眨眼睛，把問題成功含糊了過去，「你知道三天後是什麼日子嗎？」

夏娜想了想，疑惑的說道：「『妖精的舞會』啊，怎麼了？」

「聽說麥哲王子也會去！」琪瑟亞握緊拳頭激動的說道，「要不夏娜你陪我去吧，我們一起去見見他。」

夏娜淑女的捂嘴輕笑，用手指敲了敲琪瑟亞的腦袋，語氣不滿責怪道：「年年的舞會，宮中只有像愛麗絲嬤嬤這種有資歷的仆侍才能參加，我的資格只有站在葉忒羅的別墅外，等候至舞會的結束而已。公主還是不要任性了，好好跟着愛麗絲嬤嬤吧。」

夏娜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打退了堂鼓，而是神秘的笑笑。

「這麼說，你哥哥昆古尼爾邀請你去舞會一見，你也不去了？」

隨後她高高揚起暗藏在手中許久的信紙，把它舉得老高，一臉得意的望着夏娜。

夏娜明顯慌了神，匆忙用裙褥擦去手中的污痕，下意識伸手去搶。無奈自己抱着琪瑟亞，反而比她低了一截，不得如願。

「公主殿下！」夏娜橫起柳眉，故作嗔怪道。

琪瑟亞公主殿下已有了捉弄的架勢，卻似乎沒有捉弄下去的閑心，明白不能再任性下去，於是乖乖把書信放在夏娜的手上。

「哼，每次都是這樣，這個昆古尼爾到底是個什麼笨蛋。」琪瑟亞看見夏娜姐姐有了信便彷彿什麼也聽不進去，完全無視了這位高貴的公主，不由得有些不耐煩。於是小姑娘由愛轉恨，轉而記恨起昆古尼爾來。

夏娜匆匆看完了信，長長呼出一口濁氣。聖梅林使團的事她早就聽說了，但她也是才知道派去迎接的便是自己的哥哥。如今一紙傳來，報來喜訊，夏娜不由得眉頭舒展，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許多。

可是隨後，她卻顯得憂心忡忡。

自己的哥哥是第四軍區的司令官，當然有足夠的資格進入「妖精的舞會」；而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仆女，連進門跟守主子的權利都沒有，想要見面，談何容易呢。

弗林萊頓等級森嚴，貴族有貴族的禮節，平民有平民的規矩。一旦僭越，就要受到僭越者的懲罰。要想突破這層桎梏，難如登天。

而現在的她，只能祈求女神能保佑自己的兩個哥哥，福音常在，僅此而已。

她不由得嘆出一口氣。

琪瑟亞看着把憂愁都快寫在臉上的夏娜，沒忍住噗嗤一笑。她用小手大力的拍打夏娜的肩膀，然後昂起嬌紅的臉蛋自信的說道：「沒關係的，夏娜，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