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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人走到帳篷門口,朝徐先點了點頭,然後對程知節行了個禮,說,「國公請。」

程知節回了個禮,說,「齊王請。」

年輕人向宮牆走去。

程知節向帳篷走去。

小盛一臉興奮地跑過來。

按照事先約好,徐先丟了二十兩銀子給小盛。

徐先說,「賞你的。」

小盛笑道,「多謝徐兄。」

半天,一千八百兩銀子啊。

魏超那裡還有一份,不知道有多少。

長安真是個好地方。

什麼都好。

*****

一千八百兩,就是一百一十斤。

小盛捧著大一堆銀子,走了一會兒,歇一會兒,又走一會兒,又歇一會兒。

徐先跟在小盛的屁股後面,看著小盛撅著屁股很吃力地小步走。

小盛捧著銀子,也是事先約好的。

只是小盛沒有估計到,這趟贏的銀子這麼多。

多到小盛幾乎拿不動。

一路上,有些徐先不認識的人,向徐先打招呼。

一路上,徐先面無表情,不予理睬理。

小盛替徐先點頭示意。

這也是事先約好的。

終於小盛說,「我們叫輛車吧。」

這是先沒約好的,但他們還是叫了一輛騾車。

回到家,兩人盯著銀子盯了半天。

小盛說,「你準備帶回去嗎?」

徐先說,「長安有什麼地方可以放的。」

小盛說,「我知道幾個地方,但是都不穩妥。」

徐先說,「那就先放床底下。」

小盛說,「你說胡話了。」

徐先說,「沒說。」

小盛說,「那就先放床底下。」

徐先說,「我去一下茅房。」

小盛說,「我跟你去。」

徐先說,「這些銀子得有人盯著。」

小盛說,「我盯沒用,還得賠上一條命。」

徐先說,「那就先放床底下。」

他們把銀子堆到了床底下。

兩個人一起去茅房,一起去吃飯,簡直成了好兄弟。

這天夜裡,長安城裡一片雞飛狗跳。

*****

第二天,徐先決定去拜見秋靜峰。

作為好兄弟,小盛自然也是跟著去。

秋靜峰家裡大門緊閉,徐先敲了半天的門,裡面才傳出來一聲,「誰啊?」

徐先說,「故人有信,拜見秋先生。」

門開了一條縫,門縫裡伸出一個老頭。

老頭說,「主人不在,你改天再來。」

老頭說罷,就把門關上。

徐先正要離開,門又開了一條縫,老頭又冒出來。

老頭問,「哪裡的故人?」

徐先說,「蘭州的故人。」

老頭哦的一聲,又把門關起來。

徐先對著緊閉的大門,苦笑了一下。

他們回頭走了。

銀子多了,真是麻煩啊。

小盛說,「要是我們現在回家,看見銀子丟了,該有多好啊。」

徐先不理他。

徐先想,是不是去把魏超那份拿過來,然後在長安買個宅子?可是這裡宅子又沒什麼用,算了,還是買一匹馬,馱到沈老頭那裡。

徐先說,魏超這傢伙,應該不會賴賬吧,現在風頭這麼大,剛才的路上就有四伙人盯著我,魏超可能不適合來找我吧?

徐先於是去了東市,

想買匹馬,發現租一匹更便宜,於是就租了一匹。

第三天早上,兩個人,一匹馬,出長安東去。

到了沈庄,沈景正坐門檻上扣他的臭腳丫。

沈景頭也不抬,說,「想通了。」

徐先把那一袋銀子,丟在沈景的腳下。

沈景說,「聘禮都帶過來了?」

徐先說,「一千八百兩。」

沈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徐先。

沈景說,「我有麻煩嗎?」

徐先說,「你應該不止這個價。」

沈景想了一下,說,「你還是要去再拜見秋禿子才行。」

徐先說,「我覺得我兜得住。」

沈景說,「雖然說,光腳不怕穿鞋的,但是你這腳好像還不夠大。」

徐先說,「一趟淺水而已,應該是夠的。」

沈景說,「我還是讓沈騰跟著你吧。」

徐先說,「我應該沒什麼機會,再去捅這種簍子了。」

沈景說,「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徐先行了個禮,說,「多謝沈世伯。」

沈景罵道,「滾。」

徐先只是不想欠沈老頭太多,因為徐先怕還不了。

*****

幾天後,當徐先再次從春明門進入長安城的時候,情況又有了一些變化。

徐先並不知道這些變化,將會把自己帶向何方。

徐先現在能做的,只是根據時間的順序,做個簡單的排列。

第一,小盛在路上吃壞肚子了。

第二,徐先收到一封信。

第三,徐先又收到一封信。

第四,有個叫魏超的找他,找過兩回。

第五,有個叫杜三明的找他,找了一回。

小盛病怏怏的趴在馬上,到家的時候,只剩下半條命了。

徐先把半條命的小盛,交給小盛的姐姐。

小盛的姐姐,趕緊吩咐老僕去請醫。

徐先打開第一封信。

信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的。

有個叫秋霜的姑娘,向徐先道歉,說她前陣子不在長安,希望徐先這幾天有空,能去一下她家,她會專門等他的。

徐先想,這秋霜,應該是秋靜峰的家人吧,那他倒是應該去拜訪一下。

徐先打開第二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話。

有人一直記得,黃昏時的約定。

在信紙空白的地方,還畫了一隻難看的小雞。

徐先知道那不是雞,而是一隻鷹。

而且,徐先也猜出是誰畫的。

信上還留了一個長安的地址。

字不好看,應該是她寫的。

徐先毫不懷疑,她有可能在一年不到的時間內,學會寫所有的字。

如果天下有人能做到,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她,只能是她。

徐先想,她不會來長安吧?這麼驚喜?

徐先想了一會兒她,心中一片溫暖。

一片柔軟。

徐先又想,別瞎想了。

信紙化為碎紙片,灑落在小盛家的樹蔭里。

徐先決定,今天就去看看,看看信上寫的這個地址,看看到底是誰來了。

明天再去秋靜峰家裡。

至於魏超和杜三明,一邊等著吧。

*****

這個地址在西市附近。

徐先感覺到這一帶群眾對他的友好態度。

小老鼠冒出來,笑了一下,又縮進去。

黃狗兒跑過來,笑了一下,又跑回去。

這個地址,開了一家西域的特產店。

徐先走進去的時候,希望看到她美麗動人的身影,一片柔軟的身影。

但是徐先看到的,是一個中年的胖子。

沒有美麗,只有柔軟。

而且是非常噁心的那種柔軟。

胖子很熱情,說,「我叫劉四,是劉七的親哥哥。」

是不是親哥哥,徐先不知道,不過這麼噁心的親哥,估計劉七是不認的。

徐先說,「她沒來么?」

劉四說,「小姐嗎,小姐走不開啊。」

徐先點了點頭。

徐先很是失望,並且把這失望的表情,寫在臉上。

徐先相信他失望的表情,一定能傳遞到戈壁的小山上,換一些她的開心,換一些她的驚喜。

她不可能來的。

徐先說,「我就不寫信了,過一段時間,我會去看她。」

劉四點了點頭。

劉四說,「以後,蘭州到長安一帶,由我負責。但是我的資源有限,力量不足,所以你現在,要錢有一些,要人沒有。」

徐先說,「不用,做好你們自己的事就行,我自己的事,叫她不要管。」

劉四說,「你知道,你的這句話,我是不會傳回去的。」

徐先說,「我知道,但是你知道,現在門外面有多少人,在盯著我嗎?」

劉四說,「三個?」

徐先說,「五個。」

劉四說,「那你知道,我們兄弟們,準備死幾個嗎?」

徐先說,「有意義嗎?」

劉四說,「有一些吧。」

徐先說,「你們不用死。」

劉四說,「目前應該不用。」

徐先說,「以後也不用。」

劉四說,「以後大家都會死。」

徐先說,「你弟弟比你懂事。」

劉四說,「那是他身手好,懂事就行了。」

徐先說,「既然如此,有需要我會找你的。」

劉四說,「要不要給你租個宅子。」

徐先說,「你還是給我準備一袋葡萄乾,一壇葡萄酒吧。」

劉四說,「反正用不了三個月,他們可能都會知道了。」

徐先說,「只要用得好,幾天的時間差,我就可以搞到一千八百兩銀子。」

劉四點了點頭,給他拿了一袋葡萄乾,一壇葡萄酒吧。

劉四說,「我不是想造反,但是我覺得,你要是當我們的頭兒,大家更容易發財。」

徐先說,「我要是當了你們的頭,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派到疏勒。」

劉四說,「我喜歡西域的美女。」

徐先嘆了口氣,說,「你弟弟比你懂事很多。」

劉四大聲說,「多謝貴客惠顧。」

徐先出了門,胖子劉四在後面點頭哈腰。

*****

晚上吃飯的時候,徐先是在小盛家裡吃的。

吃飯的時候,徐先打開那壇葡萄酒。

小盛家裡窮,連酒杯都沒有。

酒杯沒有,碗倒是有。

小盛的姐姐,給每個人都倒了一碗。

但是小盛的母親和姐姐,喝了一碗,就到裡面去了。

小盛肚子壞了,只能喝粟米清粥。

小盛斜坐在徐先的飯幾對面,眼巴巴地看著徐先喝那壇剩下的葡萄酒。

小盛支著下巴,說,「我的阿姐,給做你老婆,你覺得怎麼樣?」

徐先又倒了一碗。

小盛說,「不然做小妾也行。」

徐先喝了一口。

過了一會兒,小盛說,「不然送你做丫鬟也行。」

徐先又喝了一口。

小盛說,「我怕她老死了,都沒嘗到男人的滋味。」

徐先的半口葡萄酒,噴在小盛的臉上。

小盛無動於衷地用袖子擦了擦臉。

小盛說,「你考慮一下,那五百四十兩,就當作壓箱底的嫁妝。」

徐先說,「你把這個條件說出去,長安想上門的當女婿的,起碼從東市排到西市。」

小盛認真地說,「恐怕沒有。」

徐先不說話。

小盛說,「我這個姐姐,一切都正常,除了我這個弟弟不正常。」

小盛說,「她長得還可以,屁股大胸脯大。」

徐先說,「你這個弟弟,的確很不正常。」

小盛說,「她還很賢惠,特別是有了我這樣的弟弟,居然還能吃得上飯。」

徐先說,「我把整座長安城,都得罪光了。」

小盛說,「只要你的刀夠快,全天下都可以得罪光了。」

徐先說,「有一個女人,我不敢得罪。」

小盛說,「可惜了。」

徐先說,「不可惜。」

小盛說,「我能見一下這個女人嗎?」

徐先說,「你還不死心。」

小盛說,「我只是怕她老死了,也沒有……」

徐先說,「停!」

小盛說,「五百四十兩,我可以少一半。」

徐先停了一下,說,「你只能寫封信。」

小盛說,「行。」

徐先說,「跟錢有關的,你要交代特別清楚。」

小盛說,「行。」

徐先嘆了口氣,說,「為什麼是我?」

小盛說,「只有你膽夠大。」

徐先說,「就這樣?」

小盛說,「這樣就夠了。」

其實,這樣是不夠的。

有時候,膽大會惹禍。

有時候,膽大可以保命。

只要你不死,-她就不會死。

隨隨便便就得罪長安城的人,誰敢惹他。

*****

去秋靜峰家的時候,徐先自己一個人去的,小盛的肚子還沒恢復。

徐先拿了那袋葡萄乾,當見面禮。

徐先敲了一下門,然後就在門邊等。

等啊等,等到尿都急了,門才打開。

徐先的第一句話,自然是問茅房在哪裡。

老頭帶著他,經過一個池塘。

徐先看見另一個老頭,戴一頂破斗笠,坐著小胡凳,在水池邊,安靜地釣魚。

等徐先痛快地撒了泡尿,從茅房出來的時候,門房的老頭不見了。

只有那個釣魚老頭,還坐在那裡,繼續釣魚。

徐先走到老頭身邊。

兩個人都不說話。

過了很久,徐先很費勁地擠出一點殺氣。

過了一會兒,又很費勁地擠出一點刀氣。

徐先說,「有何指教?」

老頭看了他一眼,說,「也沒什麼可以指教的,我很少釣到魚的。」

徐先想了一下,掀起老頭戴著的那頂斗笠,看了一眼,又放下。

徐先說,「你不是秋禿子?」

老頭說,「我又沒禿。」

徐先說,「那他人呢?」

老頭說,「不知道,別吵了,把魚都嚇跑了。」

徐先大聲說,「秋霜姑娘在哪裡?」

老頭說,「那邊,左拐,直走。」

徐先拿出那袋葡萄乾,說,「老頭,吃幾個。」

老頭抓起了一把葡萄乾,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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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與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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