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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出門左拐后,又走了幾十步,就聽見一個很年輕女孩兒的聲音,說,「徐大哥,我在這裡。」

徐先把那袋葡萄乾放在門邊,走進會客廳,看見一個小女孩,坐在一張寬背的交椅上,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

她微笑著說,「徐大哥,你總算來了,快請坐,喝茶。我剛煮了一碗茶,你嘗嘗好不好喝。」

徐先喝了一口,說,「秋霜姑娘,按理,我應該說很好喝,可是我目前得罪了很多人,所以我不能這麼說。」

秋霜說,「得罪很多人么?不見得。」

徐先說,「我見得的,都得罪了。」

秋霜說,「你還有很多沒見得的,比如很多沒出閣姐姐,都在問我,關於你的情況。」

徐先說,「你那天又沒去,你知道什麼。」

秋霜說,「你不是來過我家敲門嗎,我一回來就傳開了。」

徐先說,「如果你有什麼辦法,藉此機會,摟點錢,我分你一半。」

秋霜說,「你很缺錢嗎?」

徐先說,「誰都缺錢。」

秋霜說,「那倒是,但這些女眷,都沒有什麼錢,每個月的月錢,加上做女紅補貼一點,一年下來也攢不下幾兩銀子。」

徐先嘆了口氣,說,「我真是過分啊。」

秋霜說,「不過,我認識一兩個寡居的婦人,很有錢的。」

徐先說,「這犧牲太大了,我需要考慮考慮。」

秋霜說,「其中有一個,財產有五萬兩銀子。」

徐先說,「那就基本不用考慮了。」

秋霜說,「還是考慮一下吧。」

徐先不想繼續糾纏這個話題。

徐先說,「從我一進門,你就一直笑,我很好笑嗎?」

秋霜說,「你是很好笑,你不知道嗎?」

徐先說,「你臉不酸嗎?」

秋霜說,「天天笑就不酸了,你不試一試?」

徐先說,「你天天都很開心嗎?」

秋霜說,「我天天都很開心。」

徐先說,「為什麼。」

秋霜說,「我要是有一天不開心,我會立刻在那一天,死掉。」

徐先說,「我書讀得少,你不要騙我。」

秋霜笑道,「我十一歲那年,摔了一跤,從此不能站起來了。」

秋霜說這句話的時候,一樣在笑。

徐先仔細看了秋霜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

徐先很認真地說,「如果是這樣,我會說你煮的茶很難喝。」

秋霜大笑,說,「你是世界上唯一的,當面說我煮的茶難喝的人。」

徐先說,「那是因為,我尊敬你。」

秋霜說,「我很開心。」

徐先說,「你不是天天都很開心嗎?」

秋霜的,「只有這次,開心是真的。」

徐先說,「為你這句話,我可以為你殺三個人。」

秋霜說,「就為了一杯難喝的茶?」

徐先說,「我覺得你低估了它的價值。」

秋霜說,「我不需要你殺人。」

徐先說,「我只是表達一個意思。」

秋霜說,「你其實還有更好的辦法。」

徐先說,「說來聽聽。」

秋霜說,「你可以看看我的腳。」

徐先猶豫了一下。

秋霜說,「我的要求有點高。」

徐先說,「這不大合適吧。」

秋霜說,「你是我哥。」

徐先說,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哥了。」

秋霜說,「從你進門那時候。」

徐先說,「秋禿子會殺了我。」

秋霜說,「秋禿子什麼都聽我的。」

徐先說,「你也叫他秋禿子。」

秋霜說,「要不然呢。」

徐先說,「那他應該是什麼都聽你的。」

秋霜說,「哥,以後你要叫我霜兒。」

徐先說,「霜兒。」

秋霜說,「哥,你過來。」

徐先苦笑,說,「怎麼好像在是叫一條狗。」

徐先走過去,雙腳跪在地上。

徐先第一次跪在地上。

*****

徐先小心掀起她的裙子的一角。

捲起夾褲的褲腳,除下襪子,把霜兒兩隻腳,小心托著,看了很久。

玉石一般的顏色,上面有些青色的筋紋,趾甲修得很整齊。

但是徐先看得出,已經有點萎縮了。

最後,徐先親親她的趾尖。

左右各一下。

然後穿上襪子,放下夾褲和裙子,站了起來。

霜兒已經淚流滿面。

徐先說,「我也很開心。」

霜兒說,「秋禿子會殺了你。」

徐先說,「他不會知道的。」

霜兒說,「他會知道的。」

徐先說,「那我也不怕。」

霜兒說,「我要做你的老婆。」

徐先說,「這個就沒道理了。」

霜兒說,「我發過誓,誰要是親我的腳,我一定要嫁給他。」

徐先說,「你是什麼時候,發這種誓的?」

霜兒說,「就在剛才。」

徐先說,「正好在昨天晚上,有人想把自己的姐姐送我做老婆。」

霜兒說,「小盛的姐姐?她太老了。」

徐先說,「霜兒你太年輕了。」

霜兒說,「我已經十六歲了。」

徐先說,「我已經有老婆了。」

霜兒說,「她?」

徐先說,「是的。」

霜兒說,「她還不能算是你老婆。」

徐先說,「她恐怕不是這麼想的。」

霜兒說,「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徐先說,「這種事情,我怎麼想,並不重要。」

霜兒說,「那麼,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

徐先說,「我們才認識,一點都不了解。」

霜兒說,「從你說的每一句話里,我都了解一遍你的整個人生。從進門到現在,你總共說了三十八句話,我已經了解你的人生,三十八遍了。」

徐先不記得,他是不是說了三十八句話,但他是相信,霜兒記得沒錯。

徐先說,「難道長安女人和女孩,都這麼急著嫁人?」

霜兒說,「你就算不娶我,至少也應該幫我擦乾眼淚。」

徐先嘆了口氣,伸出手臂,將霜兒臉上的眼淚,小心地擦乾。

霜兒說,「我只不過是把我們之間,最好和最壞的結局,都說出來了。以後我們的談話,都超不出兩者之間的範圍。」

徐先說,「我還不習慣這種談話的方式。」

霜兒說,「我們一起,慢慢習慣吧。」

徐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霜兒說,「難喝你還喝。」

徐先說,「你總是下了一翻功夫。」

霜兒猶豫了一下。

霜兒說,「煮茶的時候,我在裡面吐了一口口水。」

徐先說,「為什麼?」

霜兒說,「我也不知道,煮著煮著,想到了就吐了,你不覺得噁心嗎?」

徐先說,「馬尿我都喝過。」

徐先又喝了一口。

霜兒說,「好喝嗎?」

徐先說,「比你這杯茶,還難喝一些。」

霜兒說,「你的經歷,有這麼坎坷嗎?」

徐先說,「如果我告訴你,根據你吐到茶里的口水,我可以判斷出早上你吃了什麼,你一定說我在吹牛。」

霜兒說,「你就是在吹牛。」

徐先說,「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霜兒說,「長安人都是傻子嗎?就連那天那個程知節,也是一條老狐狸。」

徐先想了一下。

徐先說,「看來長安是個狐狸窩啊。」

霜兒說,「只有拳頭不大的人,才去當狐狸的。」

徐先說,「秋禿子不是老狐狸?」

霜兒說,「他拳頭大,不需要當狐狸。」

徐先是,「霜兒為什麼要當小狐狸。」

霜兒說,「秋禿子會老,會死。」

徐先說,「他說的?」

霜兒說,「他說的。」

徐先說,「大家都不容易啊。」

霜兒說,「霜兒要是做了你老婆,就不用當小狐狸了。」

徐先說,「我可能比秋禿子死得還早。」

霜兒說,「我要是把那個人弄死,你就不用去了。」

徐先說,「我背上這把刀,會有意見的。」

霜兒說,「我要是把他騙出來呢?」

徐先說,「這件事,一共有兩個人,她可以騙一個。」

霜兒說,「我可以騙另外一個。」

徐先說,「但是我不能讓她這麼做。」

霜兒說,「我騙兩個也可以。」

徐先說,「這個人情,我不太好還。」

霜兒說,「很好還的。」

徐先說,「如果是這樣,這會變成你們之間的事。」

霜兒說,「很早以前,我就聽說過你的一些事情,所以我說了解你的人生,是真的。」

徐先說,「你聽的,不一定準。」

霜兒說,「所以我想知道準的。」

徐先說,「我自己都記不大清楚了。」

霜兒說,「關於你過去的人生,我確實可以幫你賣一點錢。」

徐先說,「怎麼分。」

霜兒說,「五五。」

徐先說,「那我都記起來了。」

霜兒說,「那我準備筆和紙。」

徐先說,「過幾天可以嗎?我還得回蘭州一趟。」

霜兒說,「可以。」

*****

徐先和霜兒談了將近一個時辰。

徐先向霜兒道別。

霜兒笑著說,「徐先,你真的很會體貼人,我一定要做你的老婆,你跑不掉了。」

徐先扭頭就走,他朝身後揚了揚手。

徐先指著門邊的那袋葡萄乾,說,「這些葡萄乾,聽說吃了,人會變得斯文,霜兒你多吃一些,吃完了我再送過來。」

年輕女孩的笑聲,追逐著他的腳步。

徐先再去一趟茅房。

發現那老頭還在釣魚。

徐先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撒了泡尿,又躡手躡腳地走過來。

老頭突然說,「小子,會釣魚嗎。」

徐先說,「很少釣,而且比較多的是暗釣,就是只有釣線沒有釣桿的那種,用的魚鉤也不一樣。」

老頭說,「釣得到嗎?」

徐先說,「十次,能釣到一次吧,所以一般都不是用釣的。」

老頭說,「用網抓嗎?」

徐先說,「網也可以,就是網容易破,我一般用箭射的。」

老頭看了一眼徐先背上的弓和箭。

老頭說,「你上茅房也帶刀弓,怕有人搶了你拉的屎嗎?」

徐先說,「習慣了,就像這麼熱的天,你會覺得,光著屁股在街上走更舒服,但實際上,還是穿著衣服更舒服。」

老頭點了點頭,說,「你那把刀我看一下。」

徐先把刀解了下來,遞給老頭。

老頭拔出刀看了一會兒,又還給徐先。

老頭說,「你這把刀,隨便就給別人看,你知道我是誰嗎?」

徐先說,「我又不是豬,難道還猜不出老頭你,應該就是李阿婆。」

老頭說,「十多年沒人敢這麼叫過我了,你膽子不小。」

徐先說,「其實我一直覺得,我的膽子還不夠大,因為我要去做一件非常膽大的事,所以一有機會,我就會多練練膽子。」

老頭點點頭,說,「其實這個最難練。」

徐先說,「你不算是一個好的練膽的對象。」

老頭說,「你這麼說,很傷我自尊的。」

徐先說,「可我覺得這是事實。」

老頭說,「你有沒有想過跟我混。」

徐先想了一下,說,「曾經有人對我說,我可以當西域霸王,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老頭點了點頭,說,「她的確有這個能力,你拒絕是你的損失,有可能也是我的損失。」

徐先說,「你的損失是你的問題,我沒損失。」

老頭說,「你就不想爭一爭。」

徐先說,「我把家遷到河南,就是這個意思。」

老頭說,「其實你還有機會,戴上一頂國公的帽子。」

徐先說,「你凈扯這些沒用的,有沒有掙錢的路子,說幾個聽聽。」

老頭說,「我向來都不會摟錢,現在限制更多了,你問我,是白問。」

徐先說,「李阿婆,小氣了吧。」

老頭說,「我只能說,我不擋你的財路。」

徐先想了一下,說,「也行。」

老頭說,「你不要想著打我的旗號,我是不認的。」

徐先說,「如果有些事情,對你們老李家有利,我做了,那又怎麼算?」

老頭說,「如果是這樣,你認為我該付你多少,我都加倍。」

徐先說,「算了,我也不想欺負你,我們還是按行情來吧,我一向講道理的。」

老頭點了點頭,說,「霜兒是個好姑娘,你不要讓她失望。」

徐先說,「我和她的談話,你都能知道,你不會這麼厲害吧。」

老頭說,「我有五年多,沒聽見她這麼笑了。」

徐先說,「我只能說,任何人想傷害她,都要從我身上跨過。」

老頭說,「你心中,有幾個人可以這樣?」

徐先說,「有一百多個。」

老頭說,「你很幸運。」

徐先說,「比你幸運很多。」

老頭說,「好吧,不算是個好回答,不過還可以。」

徐先說,「你坐那把椅子,不自由吧。」

老頭說,「有得必有失。」

徐先說,「我等一會兒,想請你去嫖個妓。」

老頭說,「這個損失比較大。」

徐先說,「開玩笑的,你碰到秋禿子,替我說幾句好話。」

老頭說,「我現在把你殺了,不知道來得及嗎。」

徐先說,「來不及了,霜兒不肯。」

老頭說,「既然搬家了,就應該聽霜兒的話。」

徐先說,「等我錢撈夠了,再去一趟草原,我會像沈老頭一樣,回家種地。」

老頭點了點頭,說,「韓非說過,俠以武犯禁。像你們這些人,在江湖上整天跑來跑去,又不聽話,到處動刀子,我是很討厭的。老秋聽話,老沈不跑,老趙把自己跑死了。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老頭又說,「我們老李家的家事,你不要摻和。」

徐先說,「如果涉及到錢的事,我難免會動心思。這樣吧,如果我動心思了,我會跟你說,或者和老秋說,這樣可以嗎?」

老頭說,「不算是個好回答,不過還可以。」

徐先說,「聽說你箭射得還可以,當年靠射箭,你贏了一個老婆。」

老頭沒有回答。

老頭抬頭看著著遠方。

其實,也沒有什麼遠方,只不過是一時的失神而已。

過了一會兒,徐先說,「我走了,可憐的老頭,別哭了。」

老頭說,「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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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與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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