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新聞
敦輝特大道上，黑色的轎跑在路面上疾馳，雨水落在擋風玻璃上，噼啪作響。
路西瑞爾單手扶著方向盤，雨刮器不斷地掃去玻璃上的雨水，車內的溫度沒比外界暖和多少。坐在副駕上的克里斯菲特把玩着手裏的一枚徽章，燙金的徽章上是龍牙的印記，這是龍牙守衛團頒發給演武勝者的榮譽。克里斯菲特雙眼發亮地盯着手裏的徽章，將它貼在左臂上，對路西瑞爾流露出欣喜的臉色，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對路西瑞爾說「你看我多麼帥氣」。
路西瑞爾面無表情地嘆了口氣，目不斜視地盯着公路前方。
白茫茫的道路上紅燈一片，鳴笛聲焦灼得像上萬隻蟬在樹上叫。看來是遇上堵車了。
路西瑞爾緩緩踩下剎車，然後拉上手剎，望着前方的密集的車輛，無奈地說：「看樣子我們得多等幾分鐘了。」
克里斯菲特不禁皺眉，愁眉苦臉地摸了摸餓扁的肚子，「我好想吃東西啊。」
路西瑞爾看了眼後視鏡，他們後方也陸續擠滿了車輛，此時敦輝特大道水泄不通。
「現在通報一則消息，現在通報一則消息……」嘈雜的電台聲通過車內音響傳出，「國王路西法·維耶爾諾剛剛對外宣佈，時隔六年，明日凱蘭斯忒姆帝國將再度與塞爾坎尼亞王國迎來會面，這次會面目的據說是為了兩國友誼，塞爾坎尼亞的皇室宣稱他們與凱蘭斯忒姆還是可以再度成為朋友的。據帝國所得到的消息透露，塞爾坎尼亞現任女王安吉拉·奧德里奇將出席在兩國會談上，還請海姆拉的警衛加強防備，維護好城市治安……現在通報一則消息，現在通報一則消息……」
路西瑞爾望着液晶屏幕里的電台主持人，目光有些出神。
他稍微挺直腰板，搖了搖頭，重新打起精神。
身旁的克里斯菲特也察覺到路西瑞爾的狀態不佳，關心地問：「怎麼了？」
克里斯菲特看着電台里播放的新聞，然後又看了看身旁的路西瑞爾，「你怎麼看上去好像很緊張？」
路西瑞爾閉了閉眼，伸手關掉電台廣播，屏幕恢復到了原始狀態。
「安吉拉·奧德里奇。」路西瑞爾沉聲說道。
「怎麼？你認識她？」克里斯菲特問。
路西瑞爾點了點頭，「認識。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自從那件事情之後……」
克里斯菲特瞪着路西瑞爾看了會兒，然後露出笑意：「不會是你的小情人吧。」
路西瑞爾搖搖頭，悠哉地靠在座椅上，回答道：「不是，那時候我還比較小，不懂愛情。」
「那她多大？」克里斯菲特問。他對於這位塞爾坎尼亞的女王有些感興趣。
路西瑞爾想了想，雙眸望向車頂，「她大我兩歲好像。」
「那你以前就喊她姐姐咯。」克里斯菲特笑道，他彷彿能想像到表情一向冷漠的路西瑞爾小時候跟在那女孩的身後奶聲奶氣喊姐姐的模樣。
路西瑞爾笑了笑，眼光柔和地仰著頭，「不，我就叫她名字，按她的話來說我和她當時就像這個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朋友之間不需要在乎對方年齡。而且我也不習慣叫她姐姐，她給我的感覺與姐姐格格不入，我喊不出口。」
克里斯菲特有趣地看着路西瑞爾，「那你覺得姐姐應該是什麼樣的？」
「嗯？」路西瑞爾思索了會，有些不自信地回答，「很溫柔，很端莊，眼裏帶着母愛。」
克里斯菲特差點笑噴，「啊哈哈哈哈，你說的是切西婭陛下吧，是你的母親吧哈哈哈。」
路西瑞爾淡淡地泛起笑意，「算是吧。」
路西瑞爾的母親切西婭在生下他的第四年死於疾病，路西瑞爾對母親的記憶十分模糊，只能印象地記得自己的母親很溫柔，總是會撫摸他的頭，天冷的時候會坐在房間里用她那雙漂亮的手為路西瑞爾他們織毛衣。想到這裏，路西瑞爾不由得輕嘆口氣，閉上眼睛休息。
「照你這麼說，塞爾坎尼亞的那位女王的性格很活潑咯。」克里斯菲特笑道。
「嗯，她確實很野，小時候她經常拉着我圍着城堡到處跑。」路西瑞爾說，「那時候我身體不是很好，她經常把我甩在後面，只有看到我喘不過氣來時她才會停下來。」
克里斯菲特拉好夾克的衣領，望着前方的車輛，「你很想念她吧。」
路西瑞爾緩緩睜眼，長舒了口氣：「確實。不知道她現在長成什麼樣子了。」
他回憶起擂台上的那個夢境，火焰在皇城上翻飛，安吉拉陷入黑暗的深淵……冰冷的絕望與炙熱的痛苦不斷地刺痛他的身心，夢境裏路西瑞爾好幾次都想過放棄，可當他望着安吉拉在他眼前被流沙吞噬的那刻，他忽然就想努力地活下去了。就如夢裏那女孩對他所說的那番，他背負着王的使命。
「塞爾坎尼亞已經與我們王國斷交了這麼多年，難道如今要和解了？」克里斯菲特有些困惑地考慮著說道，「自從六年前他們的國王遇刺后，凱蘭斯忒姆就被塞爾坎尼亞列為了敵對國，並且兩國之間的關係近幾年都不怎麼友好，時常能在新聞上看到凱蘭斯忒姆與塞爾坎尼亞的摩擦。然而他們明日竟然會來訪，有種說不出的突兀。」
「我也覺得。」路西瑞爾認為克里斯菲特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基於近年來凱蘭斯忒姆與塞爾坎尼亞的關係，他們沒和我們開戰就已經算很好了，沒想到他們竟然選擇了談判。」
「談判總比打仗好不是么？」克里斯菲特說。
路西瑞爾點點頭，「嗯，大家都不希望掀起戰爭。」
「塞爾坎尼亞現在是安吉拉·奧德里奇女王說的算么？」克里斯菲特問。
路西瑞爾低下頭沉思，片刻后回答：「應該不是，如果是她的話，凱蘭斯忒姆與塞爾坎尼亞之間的關係不可能會發展成如今這劍拔弩張的模樣。應該是塞爾坎尼亞的皇室家族在管理著那個國度，安吉拉應該只是個名義上的女王而已，並沒有被給予實權。」
「傀儡公主？」克里斯菲特驚詫地看向路西瑞爾。
「嗯，這也是有可能的，正真掌權的人也許是藏在她的背後。」路西瑞爾說。
「叮咚——」路西瑞爾的手機忽然收到條短訊，他拿起手機查看，發現是龍牙守衛團發來的。與此同時，克里斯菲特的手機也受到了同樣的短訊，他點開收信箱閱讀，以下是其短訊內容：
「尊敬的克里斯菲特先生，很榮幸你在今天上午的比試中獲得勝利。由於突發特殊情況，接下來的測試將暫時取消。現在守衛團授予你『實習龍牙』稱號，歡迎成為帝國守護隊的一員。
【我們身上沐浴著無上榮耀，劍的光輝將於我們的生命中閃爍，直至終章！願晟光女神與我們同在，世代庇護聖啟的尊嚴！】
請與明天早上六點半前到南城牆前集合，龍牙守衛團將與皇家騎士們負責皇宮附近的保衛工作，同時負責迎接塞爾坎尼亞使者，保障他們處在帝國期間的人生安全。
克里斯菲特先生，這是身為見習龍牙的你的第一項任務，請務必認真對待。」
路西瑞爾看完短訊，愁眉苦臉地揉了揉眉心。
「這就入選了？後面的那些體測什麼的，都不用考了？」克里斯菲特驚訝地叫道。
「應該是負責保障的人手不夠，臨時抽我們這些人去湊數的。」路西瑞爾說。
「這下你應該高興才對，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成為龍牙么？」他對克里斯菲特笑了笑。
「嗯，我感覺渾身充滿力量！」克里斯菲特大聲說，他對着空氣揮拳，然後振臂高呼，「耶，要出任務咯！路西瑞爾，我忽然覺得我的人生變得絢爛起來了！」
路西瑞爾淡淡地笑了笑，「你就真的這麼喜歡？話說，你為什麼想加入龍牙？」
克里斯菲特忽然安靜下來，他看向身旁的少年，開口道：「為了我的母親。」
路西瑞爾微微一愣，克里斯菲特繼續說：「我媽媽曾經是帝國龍牙守衛團的成員，她將她的一生都獻給了凱蘭斯忒姆的事業，她很優秀，是世界上我所見過的最堅強的女人。」
「四年前，她在一次任務中與歹徒搏鬥，為了掩護隊友，不慎死在了惡人的槍下。」克里斯菲特說，他的雙眼泛起淺淺的水光，鼻子有些發紅，「她在世的時候對我很兇，平日裏她很忙，因為要執行工作。一年裏我能見到她的機會很少，少到幾乎為零。記得我念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被幾個小混混欺負了，捂住淤青的臉哭着跑回家裏，父親當時在公司上班，家裏沒人可以給我安慰。我就一個人跑到房間躲在被窩裏哭呀哭，覺得自己很不幸，別人家的孩子每天都有家長親自來接送，而我每次都是自己一個人來學校，一個人回家。」
「就連被別人揍了也是只有自己承擔下所有的辛苦，父母不在身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可那時候的我還小，我並沒有在這樣的環境下學會堅強反倒變得更加得愛哭鼻子，覺得自己過得很委屈，躲在被窩裏的我甚至懷疑老爸老媽是不是把我給拋棄了，他們是不是根本就不關心我，如果他們關心我這個兒子的話，就應該在我受欺負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而不是在我回到家后仍然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克里斯菲特有些惆悵地說着，他的眼裏雖有些淚水，臉上卻是掛着淡淡的笑。
「於是那天的我終於忍不了，我忍着可能會被罵慘的結果，在被窩裏打通了我母親的電話，當時的我只想找個人陪我聊聊天，她作為和我說話最少的卻是罵我最多的人，一年沒見過兩次面，就算打過去自己會被她教訓也好，我也要打電話給她。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把我給忘記了，拋下了這個家庭。」克里斯菲特說，他看了眼路西瑞爾，「結果你猜怎麼着，電話接通了，我還沒等她說話我就把我一肚子的怨氣全都用言語朝她發泄了過去，我邊說邊哭，蜷縮在被窩裏顫抖，哭得那叫個驚天動地。」
「令我意外的是，在我說完后，我並沒有等來想像中她罵我的話，而是聽到了她問了聲『疼不疼』……路西瑞爾，你知道嗎，當我聽到她這句話時，我一下子哭得比剛才還慘。」克里斯菲特笑着拭去眼角的淚花，駕駛座上的路西瑞爾平靜地望着他。
「那天，她和我說了很多道理，電話那頭的我知道，她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和我聊天，但是她還是和我說了很多，在我不哭了后，她才掛斷了電話。」克里斯菲特微笑着緩慢深呼吸，車內的空氣重新變得安靜。
路西瑞爾看着身旁的少年，後者說完了，克里斯菲特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打起了鼾。
「其實我曾經也很羨慕你……每個人都是這樣吧，羨慕對方，卻從沒有珍惜過自己的。」
克里斯菲特含糊地說，路西瑞爾有些分不清他是睡著了還是清醒的。
總之，眼前的這個少年看上去很疲憊。嗯，確實很疲憊。
路西瑞爾看向前方，車輛的擁堵並沒有絲毫緩解的跡象，如果不是因為要開車的話，他或許也會像克里斯菲特這樣說着說着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