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夫人

第 9 章 夫人

空無一人的小路上,七個軍漢護送著一乘轎子東倒西歪地朝清風山跑來。他們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臉上全沒血色,渾身上下都冒著冷汗。

「混賬東西,還沒到安全的地方嗎?我都快散架了!」

聽到轎子里婦人的責罵,其中一個軍漢邊跑邊回道:「恭人莫急,咱們還是跑遠些比較穩妥,不知哪裡的強人如此大膽,竟敢在鎮子外打劫。」

婦人罵道:「都是花榮那廝無用,他這武知寨算是當到頭了。今天是咱們運氣好,兩個賊人看到官軍害怕,若明天他們人多,豈不是要打進巡檢司去!」

「花榮無用,不是還有劉知寨嘛。經回去傳信兒了,劉知寨肯定一會兒就帶人來保護您。」

「呸!」婦人又罵道,「他是回去傳信兒嗎?他那是扔下我先跑了!你們這些沒心肝的東西,一見賊人扔下轎子就跑,等回去見了知寨,我要你們的狗頭!」

軍漢忙告饒:「恭人饒命,小的幾個不是抬著您嘛。逃跑的是跟我們沒關係啊!」

「放屁!當我瞎嗎?你們幾個要不是昏了頭跑錯方向,還能回來找我?下次再敢扔下我自己跑,我叫官人殺你們全家!都給我閉上嘴趕路,誤了給我娘燒紙就要你們好看!」

「是,小人遵命。」軍漢們不敢多言,只能抬著她繼續趕路。

馬上就要到清風山下時,一個瘦小的人影跌跌撞撞地進入了他們的視野。那人像是個女的,披頭散髮且全身帶傷,她左手提著一把滴血的短刀,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隨著身體的前行而晃動。

「恭人,您快看吶,這是人是鬼?」

婦人打開轎簾兒一看,驚得尖叫一聲,躲了回去。她有言在先,儘管七個軍漢早就想拔腿跑掉,可又怕她秋後算賬,只得任由那女子走到了跟前。

柴慧見他們和花榮手底下的人打扮一樣,知道是遇見了自己人。她顧不得看一看軍漢們的表情,無力地說道:「前面有剪徑的強人,快回去吧。」

「你……是人是鬼……」為首的軍漢問道。

「我是人。」柴慧艱難地說,「我從強人手下逃出,實在沒有力氣回鎮子上了,煩請諸位救我一救。」

「你……你莫要上前,待我們回稟恭人。」

有當兵的護送,轎子里的不是花榮的親戚就是劉高的家眷。不管是誰,只要能帶她回清風鎮,再見花榮也就不難了。

「恭人,咱們怎麼辦?」

婦人心有餘悸,哆嗦著罵道:「糊塗……糊塗東西,她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瞧瞧她手上那把刀,多少血啊,我看她是強人還差不多!」

「她是強人?那可怎麼辦!。」

「要你們有什麼用!」婦人朝說話那軍漢的臉扇了一巴掌,「沒看見她受傷了嗎?抓回去,正好找個借口打道回府。」

「老太太的周年……」

「你瞎嗎,前面有劫道的!再往前走,等著讓你老娘給你過周年吧。」婦人攏一攏頭髮,人也神氣不少,「去,把她抓起來押回巡檢司。官人問起來就說她是清風山上的賊寇,夥同嘍啰攔住咱們的去路,其他人因畏懼我是知寨夫人四散而去,只有她非要害我,被你們生擒活拿。咱們人少,怕前方有埋伏,只得返回清風寨,等來日再去祭奠我母親。記住了嗎?」

「記住是記住了,可那一位……怎麼生擒活拿?」軍漢指著後面站都站不穩的柴慧問道。

「你去背她,就說要送她去醫治。」

「小人不敢,她會殺了我的!」

婦人氣得又給他一巴掌:「官人怎麼養了你們這群廢物,除卻吃酒耍錢別的一概不會!你去不去?不去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去我去!」軍漢把身上的傢伙都卸下來交給同伴,哭喪著臉一步三回頭地朝柴慧走過來,「娘子,恭人讓我來背著你,送你去鎮上醫治。」

「有勞大哥,回去之後我必有重謝。」

「哪裡的話。」他瞅一眼柴慧的刀,支支吾吾地說,「娘子你看,我背著你。你拿把刀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我讓兄弟們幫你拿吧,回頭再給你也是一樣的。」

柴慧也知道自己的模樣可能有點嚇人,既然人家提出來了,依著他也無妨。完全沒有戒心的柴慧把防身的短刀交到另一個軍漢手上,她本人自然是跟著劉高的妻子回到了巡檢司。

幾個時辰后的清風山下。三個強壯的漢子仰面躺在月光之中,每人臉上都蓋了一塊用黃土壓著的布。

花榮的手剛接觸到其中一人的身體,指尖立刻感受到了異樣的僵硬和冰涼——他們已經死了很長時間,那個時候,柴慧應該還在這裡。

「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是罪魁禍首。」鄭天壽在一旁說道,「我不該聽信傳言,將你說成一個幾乎完美的少年將軍,更不該撮合慧娘與你的婚事。」

在找到柴慧以前,花榮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他確認了三個人都死透了以後,拍拍手站起身來,指著前面黑壓壓的清風山說:「你就住在那裡,為什麼不赴約?」

「我中了調虎離山計……」鄭天壽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原來你早知道我的存在。」

「白面郎君鄭天壽,有所耳聞。」花榮的臉隱藏在黑暗中,語氣也十分平淡,令人難以捉摸,「如果你中了調虎離山計,那保護慧娘的人肯定也被騙走了。難道說,這三個人是慧娘殺死的?」

「她從小跟著柴進舞槍弄棒,還專門去東京學過幾年武,吃了不少苦。如果有人要殺她……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花榮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擔憂地說:「只怕追殺的人不止三個,她會不會……」

「不會,我曾跟蹤過那幫人,所以認得他們。方才我在鎮子上遇見一群東京來的商人,應該就是改頭換面的追殺者。如果抓住了慧娘,他們不可能繼續留在清風鎮。」

「我即刻回去點兵,先抓了這群狂徒再問慧娘的下落!」

鄭天壽喊道:「別衝動!他們的背後很可能是一棵你撼不動的大樹!」

「我偏要試試。」

兩人正說話間,大路上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陌生男人在二人面前下馬,朝花榮作了一揖:「小的是柴大官人親信,懇請花知寨救助我家二姐。」

鄭天壽插言道:「你們是不是查到她的下落了?」

「是,有人看見劉知寨的夫人把她帶進了巡檢司。我等奉命只能暗中保護,實在難以出面。今日是我們辦事不力中了賊人女干計,等二姐平安后自會去請罪。如今還請花知寨可憐我們辦差不易,出面接二姐出來吧。」

花榮扶他起來,說:「有下落就好,我去找劉高要人。天壽兄弟還是先回山去吧,人多眼雜,花榮能放過你,劉高卻未必。」

「我能理解,你去吧。若需要我們幫忙,慧娘知道怎麼找我。」

二人拱手作別,鄭天壽自回清風山不提,花榮則帶著自稱是柴進親信的男人趕往巡檢司。

今天本是劉高岳母的周年忌日,奈何他往青州拜見知府未歸,夫人只能獨自前往。劉高不在,軍兵又只聽花榮調度,她東拼西湊只得了八個人護送,所以才發生了白天的荒唐事。傍晚劉高回來了,夫人連忙把編造好的那一套說與他聽,劉高真以為抓住了賊寇,立即命人將柴慧押上來審問。

可憐柴慧還以為遇到了救星,不想軍漢趁她昏睡之時直接將她背進監牢,還給她鎖上了沉重的鐐銬。

被拖到大堂上時,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抬頭看看周圍的環境。頭頂上似乎有人說話,可她耳朵里像是塞了棉花,聲音都悶悶得聽不真切。

頭真疼啊,一跳一跳地,彷彿天靈蓋都要竄出去一樣。不過傷口已經不痛了,只覺得身體麻木和沉重,怕是離死不遠了。

就在柴慧昏昏沉沉時,一盆冷水潑在頭上,把她的神志都拉了回來。

「劉高……」

上次在客店裡和她拼酒的劉高身著綠色官服,正高高在上地坐著俯視她。

「沒想到竟然是你。花榮呢,保護不了你了是嗎?」

柴慧咬著牙罵道:「你好大的狗膽,竟敢鎖我。」

「沒給你上枷算不錯了。真想不到,花榮竟把一個女賊藏在家中,膽大包天的是他才對。」劉高滿臉堆笑地跟旁邊的婦人說,「多虧娘子思慮周全,為夫才能抓住此賊。等來日擒拿了花榮,把他二人一起送到青州邀功。」

「我看誰敢!」柴慧雙手撐地直起身子,「我家先祖在陳橋讓位有功,柴家乃天子之賓,又有丹書鐵契,你一個小小的巡檢官根本沒資格談論我的是非!」

上面的夫妻兩個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劉高說道:「恕我眼拙,原來是柴家後人大駕光臨。可是那又怎樣?如今的天下姓趙,最尊貴的只有當今聖上一人,你們柴家算什麼東西!丹書鐵契又是什麼,誰知道你們從哪找來一塊破鐵皮子,還拿著當寶貝似的。」

「你……你竟敢說神德皇帝的丹書鐵契是破鐵?」

「沒有啊,我說你家那塊是破鐵。口口聲聲說是神德皇帝所賜,誰看見了,怎麼證明?」劉高像個無賴一樣在案前手舞足蹈,「我不僅要抓你,還要抓花榮,你們都等著,清風鎮馬上就是我一個人的天下啦——」

「你休想!」柴慧費力地舉起被鎖住的手,從懷裡掏出了那個灰布包袱,「這是今上的親筆詔書,自己拿去看吧。」

有人過來把包袱拿給劉高,夫妻兩個趕緊翻看裡面的詔書,原本因興奮而緋紅的臉此刻已沒了血色。

「官人,上面說什麼?」

劉高揉揉雙眼,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顫抖著說道:「說是詔書,其實更像一封信。官家說他喜歡柴慧,一直有意封她為郡主,但因不合祖制屢屢擱置。經過慎重考慮,他許柴慧一個『郡主"虛位,除封號和俸祿以外,其餘諸項皆同宗室女一般。」

「那咱們抓不抓得了她?」

「抓個屁!」

劉高匆忙地把包袱恢復原樣,就要下去賠禮時,門外一個軍漢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哀嚎著回稟道:「相公,外面花知寨打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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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郡主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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