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天書

在去巡檢司的路上，花榮曾問過通行的柴家人：「劉高的妻子為什麼會帶柴慧進巡檢司？」

「小的不知緣由，只聽人說二姐是被一個軍爺背進去的。她不曉得在哪裡受了傷，渾身都是血。」

「可有性命之憂？」

「也不清楚，當時是睡著的。」

「那就是生死不明……」花榮暗暗地攥緊拳頭，腳步又快了許多，「待會兒我一個人上前即可，你在後面觀望。劉高若聽我好言相勸放過慧娘，我便不和他計較；若他不放人或是慧娘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讓他血濺當場！」

男人也義憤填膺地說：「我跟您一起去，二姐要是死了，我們弟兄也活不成。臨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為什麼柴慧死了他們也不能活？柴進還能讓他們陪葬？花榮心中閃過兩個問題，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他們一鼓作氣趕到巡檢司，果然，在門外把守的全換成了劉高的心腹之人。

心上人不知是死是活，花榮根本沒有耐心和他們糾纏。在守門人第一次拒絕他時，他就選擇了武力解決。

誰知他打倒十幾個軍漢闖進門後會看到如此詭異的畫面——滿身血污的柴慧半趴在地上，劉高正跪在她面前一邊磕頭一邊驚慌地看向自己。

「慧娘……」

柴慧聞聲回頭，二人視線對在一起那一刻，花榮覺得心口一陣抽痛。他心目中精靈一般的姑娘不僅傷在身上，那張小巧可愛的臉也掛著數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曾讓花榮一見鍾情的雙眼一度被殺氣充填，可在看見他的剎那淚水已在瞬間將它們填滿。

「花榮哥哥。」

花榮走過去把柴慧扶正，讓她靠在身上。柴慧終於見到了親人，抬手抹了把眼淚喃喃說道：「沒能耐還偏要走江湖，簡直自取其辱。一會兒靠哥哥的名望保命，一會兒靠朋友救命，到最後連皇帝老兒也使喚上了，我真是……」

她咬著牙，握著拳，不知在恨著什麼。

花榮看在眼裡，心疼地安慰她道：「別難過，我帶你回家。」

他剛把人抱起來，劉高就在後邊喊道：「下官有眼不識泰山，望郡主恕罪。郡主千金貴體，下官這就為您安排下榻之所。」

他一口一個「郡主」，花榮難免疑惑。只因柴慧閉目不言，他才沒有深究，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帶出了巡檢司。

回到住處以後，柴慧把灰布包袱拿給花榮，算是給他一個交代。因著她家是前朝皇室，當今皇帝賜她一份殊榮也在情理之中。花榮默默地把包袱還回去，吩咐手下人出去找個好大夫回來。

「你沒什麼要問我？」柴慧問。

「有啊。」花榮在床邊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你是個女孩子，為什麼有人非殺你不可？」

「因為我身上有一樣東西，朝廷里的某些大員想得到它。」

「方便問是什麼東西嗎？」

「是天書。」

「天書？」花榮忍不住失笑道，「那是什麼，從天上掉下來的書嗎？我只見過從天上掉下來的石頭。」

面對他的質疑，柴慧並沒有辯駁。她掀開被子，開始寬衣解帶。

「你……慧娘……」

花榮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睛都不曉得要往哪裡看。

「早晚是要嫁給你的，我都不在乎，你羞臊什麼？」她脫得只剩一件單衣，然後轉過身去背對著花榮說道，「天書是什麼，我無緣得見。但是你可以。」

花榮越聽越糊塗，他眼睜睜看著柴慧褪下最後的衣物，將整個後背展露在他面前。

花榮驚訝地：「這是什麼，花綉嗎？」

「你會在身上刺這種玩意兒嗎？」

柴慧潔白而光滑的後背皮膚上，一百零八個奇怪的字按照北斗叢星中三十六天罡和凶星中七十二地煞的星陣位置排列著。

「我生下來就帶著這些字，人長大字也長大，聽說顏色一點也沒變淡。」

「那你怕是天仙下凡吧。」

柴慧穿上衣服縮進被子里，眼神哀怨地說：「只有你一個人這樣想。在此之前，所有聽說此事的人都說我是個禍害。」

「為什麼？」

「因為我生都說毒月生的孩子「男克父，女克母」，我又帶著一身看不懂的字降生，難免被說成不祥之人。」

花榮追問道：「你父母呢，他們怎麼看？」

「柴進說，我父母都是愛我的。」

「難道他們……」

「隨著說我不祥的人越來越多，此事竟然驚動了朝廷里的官老爺們。某些大官兒把我降生以來所有的天災人禍都強安在我身上，於是哲宗皇帝便下令將我處死。」

她用平淡的語氣說著駭人聽聞的事，這讓花榮更覺得不寒而慄：「你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哥哥冒死把我送出家門，寄養在他朋友家裡。直至當今皇帝登位，我才不必四處躲藏，得以重見天日。」

「我實在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居然經歷過生死。難怪三個七尺男兒都被你解決了，這可不是閨中女子幹得出來的事。」

柴慧笑了笑，無奈地說：「學武有多苦，你比我清楚。但凡有不學的可能，我也不願意受這份罪。可是，想害我的人層出不窮，保護我的人又不能面面俱到，有時候只能靠自己。」

「誰要害你，為什麼要害你？」

「有很多人都想解開天書的秘密。他們認為，我身上的字是給凡人神示，只要理解了它的含義就能領會神的旨意，甚至得到『成仙"或者『長生"的方法。他們大多是高高在上的達官顯貴，明面上都衣冠楚楚，暗地裡卻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為了胡扯出來的長生不老，他們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將天書握在手裡，再慢慢揣摩含義。」

「又是一幫吃飽了撐的給自己找事兒的畜生。」花榮氣得劍眉倒豎，手都哆嗦起來，「你怎麼不和天子告他們？」

「柴進抓過很多追殺者，但是一個官員的名字都沒問出來過。都是官場里滾出來的老人兒了，哪能這麼容易被咱們揪住破綻？」

「難道你要一輩子都提心弔膽，走到哪裡都要提防刺殺嗎？」

「我一直是這麼過來的呀。」柴慧握住花榮顫抖的手，輕輕地拍打著，「這一次險些送命，我也想明白了，孤身闖蕩不是我一個女人家該做的事。你和柴進的做法都對，只有家裡才是最安全的。等我嫁給你，便哪兒也不去了。」

「我會保護你，會做得比柴大官人更好。」花榮信誓旦旦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