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破法

難怪李承睿會提前警告柴慧，不許她進園子以後大喊大叫，原來慕容為官數年來搜羅的奇珍異寶皆陳列於此。樹上掛著珍珠翡翠，地上鋪著綾羅綢緞，籠中關著珍禽異獸……

崔家祖傳的巨石被眾多寶物簇擁著，矗立在中央最顯眼的位置，周圍除了三張供桌外還裝飾著十八棵一人多高的紅色珊瑚樹。

「慕容彥達只是個小小的青州知府，他哪兒的本事弄來滿地奇珍異寶？」

面對柴慧的質疑，李承睿解答道：「按照大宋慣例，地方官一般不會在某個地方長久任職。但是慕容彥達生於青州，長於青州，又得慕容貴妃照應得以長駐青州，與地方上的權貴勾連甚密，什麼樣的寶貝求不來？」

「他怎麼不進貢到東京去？在這偏遠之處修建園林，還要費盡心思將天子搬出來，多費事。」

「這就是慕容彥達的過人之處。」李承睿走上供奉巨石的檯子，撫摸著上面凹凸不平的痕迹，對柴慧說，「如今的天下群雄並起，盜賊猖獗，數量龐大的寶物怎麼可能順利運送到東京汴梁？即使十損□□，將那一兩成送到，再經過層層盤剝，到天子手上的又有幾何？」.

「還不是仗著隱元和貴妃幫忙，否則他等到寶貝們爛了臭了，天子也沒辦法到青州來。」

「沒錯。」李承睿又指著巨石說，「你再看這最要緊的物件，它哪裡是能輕易運送的傢伙？就算慕容有本事建造容納此物的大船，也挖不出托得起這分量的運河。」

柴慧不禁感嘆道：「慕容家的兄妹兩個，為了巴結天子可謂煞費苦心。哎，你說巨石能助人修道是假話，那麼隱元讓天子供奉它的原因是什麼？他們把天子騙過來，到時候拿不出神丹妙藥來怎麼辦？」

「咱們幾個觸怒天帝，害得她和洞明受到牽連，她對咱們恨之入骨，我想這些舉動的目標肯定是你。」

「啊？你左一句『咱們"右一句『咱們"，怎麼最後的目標就剩我一個了？」

「以她的本事收拾不了我，難道還收拾不了你嘛。」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有瑕疵，柴慧狐疑地看著他，慢吞吞地說：「不會又要陰我吧？你之前明明說她傷害我會驚動泰山的。」

「她打不過我，又不能動你，所以要借刀殺人。」

聽上去又很有道理，但是還有瑕疵：「從之前的情況來看，她跟天子是一夥的。為什麼天子沒有在她的影響下置我於死地，反而護佑我平安長大呢？」

李承睿終於被問住了，這個問題也是他長久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他默默地回頭看著巨石上蝌蚪一般的紋路，道出了自己的猜想。

「也許是洞明暗中相助。」

順著他的目光，柴慧也看到了巨石上的蝌蚪文，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低下頭開始解衣服。

「開陽，你認得洞明的筆跡嗎？」李承睿一回頭，見柴慧正低頭寬衣解帶，嚇得幾乎要尖叫起來，「喂你幹什麼，我雖然愛跟漂亮女仙搭訕，但絕對不是隨便的人！你再脫下去我可先走了！」

「閉上你的碎嘴！我都沒覺得怎麼樣你嘰嘰喳喳的幹嘛！」柴慧說著轉過身去，背對著李承睿將衣服往下一褪，露出滿身蝌蚪狀文字。

原來還遮遮掩掩不敢看她的李承睿瞬間呆住了，他從不知道柴慧身上還帶著這種東西。

「上次看你關紙魔的竹籠外有蝌蚪文，我還想請教你來著。煩請文曲星君給看看，我身上寫的是什麼？」

李承睿眉頭緊鎖，走到柴慧身後仔細端詳著每一個字，久久沒有說話。一陣風吹過去，柴慧凍得直起雞皮疙瘩，李承睿還是不作聲。

「喂，你睡著了？」

即使她問話，也沒有應答。

柴慧從小跟著柴進莊園里的配軍、逃犯等三教九流之人混慣了，不太注重男女大防。可是這會兒被人盯著***的後背看上半天，她的羞恥心突然找回來了，磨磨蹭蹭地就要往回穿衣服。

「稍等。」李承睿按住她的手，目光還停留在那些文字上，「我已經逐字看過，你後背上的一百零八個字對應著天極殿諸位星君的名諱，比如『魁"、『罡"、『機"等字，其布局、寫法跟後面巨石上一模一樣。」

說罷，他幫著柴慧穿好衣服，領著她走上祭台。柴慧第一次看清楚上面的文字，正面是崔家的家譜，反面則是密匝匝的蝌蚪文。

「我背後有這麼多字嗎？那豈不是黢黑一片，跟你的臉一樣？」

「胡說八道。」李承睿攤開手，掌心出現戒尺似的一塊竹片，他用竹片在巨石上畫出個圈兒，指著圈子中央說，「我畫出來的部分是天罡與地煞諸星的布局，也就是你後背上的文樣。剩下的是從天魁星到地狗星，一百零八位星君的全名。」

柴慧盡最大的努力伸長胳膊，指著自己能碰到的最高一排字問：「這是誰？」

「是地狀星君。」

「沒有寫投胎后的名字嗎？比如說天魁星君宋江？」

「沒有。我想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隱元也不知道他們投胎成了什麼人。」

「那她怎麼能找到我？」

「因為這個。」李承睿拍拍她的後背，「你背上的文樣肯定是她從巨石上拓下來的，只要能找到這塊石頭，就能找到你的行蹤。」

「她在石頭上下了咒術？」

「對，此咒不僅能助她找到你，而且能讓你生生世世離不開天極殿所在的世界。開陽，你這背後是天生的嗎？」

「我不清楚，據說先天就有的。接生婆傳出去后，太皇太后和哲宗皇帝覺得我的降生是不祥之兆，硬逼著我父母將我殺死。我也是聽柴進說的，具體是真是假還要問問母親。」

「何必問老夫人，你兩個哥哥也該知道的。」

兩人又你問我答地說了些話，柴慧忽的發現蝌蚪文中夾雜著幾個她認得的文字：「四哥你看，是我的名字嗎？」

李承睿俯下身去，果然看到了柴慧的名字，只不過措辭很奇怪。在天罡地煞的名單最後，有人用潦草的小篆字體寫下了「武曲星君慧福澤深厚庇護大宋」幾個字。

「武曲星君，慧，福澤深厚，庇護大宋。」

聽了李承睿的斷句，柴慧更疑惑了：「怎麼不是武曲星君開陽？」

「如果寫開陽，天子能知道指的是你嗎？」

「當然不知道，可是為什麼……」

「因為寫字的人想幫助你。看筆跡應該是洞明留下的，他寫得很匆忙。」李承睿的手從右往左撫過去，十三個字瞬間綻放的光，「他還加了一重保護，防止有人把字除去。」

「隱元要害我，洞明要幫我……這兩口子怎麼回事兒？」

「不要瞎說，什麼兩口子。」

「我一直看他倆挺像兩口子的，你沒感覺？」

她的八卦勁頭一上來，保不齊待會兒把話題扯到哪裡去。李承睿忍住不去接話，對著巨石畫下一道隱形符咒。

後背陣陣火燒火燎般的劇痛襲來，柴慧疼得扶著供桌慢慢蹲了下去。

「你忍一下，我要破隱元的法。」

柴慧忍著又疼又癢的感覺咬牙問道：「好四哥，沒有……沒有溫柔一點的法子嗎？」

她的腦袋裡嗡嗡作響，聽不清李承睿在說什麼。汗水不斷地順著額頭、臉頰和下巴淌下來，她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整個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身體里卻像有團火在燒。

不知過了多久，半空傳來「咔嚓」一聲巨響，數道閃電在極短的時間內接連劈向巨石，摧毀了隱元設於其上的咒術。

如此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驚動徐寧，他帶著手下武士趕來時，園子已經面目全非。珍禽異獸有大半受驚而死，珍貴的珊瑚樹變得焦黑醜陋，原本矗立在中央的龐然大物被劈成數塊散落在地，周圍的綾羅綢緞和珍珠瑪瑙難免跟著遭殃。

金槍班所有人都嚇得抖若篩糠，大家都知道要儘快通知天子，卻沒人敢帶這個頭。慢慢地，清醒過來的武士們將目光投向徐寧，如果沒有人出頭，他作為金槍班的主事應該會擔下所有罪責吧？

「都看著我做什麼，打雷下雨是天災而非人禍，人又不能做老天爺的主，出這種事怪不到咱們頭上。還不快去稟告官家！」

眾人一聽徐寧的話都鬆了口氣，光顧著緊張害怕，怎麼就沒想到要毀園子的是老天爺呢？天子要責怪就責怪老天吧，誰讓他不修德政，遭報應了吧。

兩個平時最受徐寧器重的武士自告奮勇去通知趙佶，其他人則留在原地等著分配任務收拾園子。

徐寧指著前排的兩個武士說：「你們倆把活物搬到後面，安置好再去找個會看畜牲的人來瞧瞧，能保住幾個就保幾個，保不住死了拉倒。其他人將完好的珍寶與損毀的分分類，等著官家看過再做處理。」

他一聲令下，金槍班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趙佶以為自己已經窺破天機，正窩在榻上暗自竊喜——什麼秦皇漢武，自詡為千古一帝，半生追求不死秘法，結果哪個逃脫得了生死輪迴？我趙佶雖無建樹，卻得眾多神仙相助，位列仙班指日可待，日後也必定萬古流芳！

美夢沒做多久，內侍便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官家，大事不好了！金槍班武士來報，剛才園子里突降數道閃電，裡面的寶物被損毀殆盡啊。」

「是剛才的響聲嗎，劈得是我那園子？」趙佶忙不迭地躥到地上，鞋都顧不得穿就往外跑，「巨石怎麼樣，我的巨石可還完好？」

「臣不清楚，來人只說寶物，沒有提到巨石……官家，您穿著點鞋啊。」

所幸園子就在旁邊，趙佶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他沒有過多關心地上的珍珠瑪瑙，直奔巨石而去。

「徐寧，我的巨石呢？」

「官家請看。」徐寧引著他來到供台前，指著滿地碎片說，「巨石被閃電劈中，已經碎成大大小小共三十八塊。」

看著被徐寧收成一堆的石塊，趙佶哭的心都有了：「怎麼會這樣，是老天在懲罰我嗎？都怪慕容彥達，是他將庸俗之物與如此神聖的天外巨石放在一起，褻瀆神靈，老天懲罰我了！」

「官家，既然是慕容知府的錯，上天明察秋毫又怎麼會責怪您呢？您不要太著急，事已至此得先保重身體，日後想辦法慢慢彌補……」

「神仙都做不得了我要身體有什麼用！」趙佶捂著臉蹲下來，恨不得撲在石堆上大哭一場，「你去把慕容找來。」

徐寧巴不得看皇帝收拾慕容彥達，但是身為臣下他不得不善意提醒一下：「官家，若是貴妃知道了恐怕又要吵鬧，您不是還指望著她背後的神仙嗎？」

「我早晚被他兄妹兩個折騰死！算了算了，去郡主那兒，也許李先生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