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穿幫
「活該你越來越笑不出來。」
柴慧悄悄瞥他一眼，問道：「難道你沒有娶妻生子過？要與他們分開時，你連一絲留戀都不曾有嗎？」
李承睿一時語塞，沉吟許久才支支吾吾地說：「你……怎麼突然問起我的事來了。」
「你對我幾乎了如指掌，我不能對你有所了解嗎？」柴慧注視著他，逼問道，「你只需先說娶過，還是沒有娶過，不難吧？」
「我……娶過。」
「什麼時候？」
「仁宗年間，封天帝之命投胎做一世凡人，娶過妻子。」
「她好嗎？」
李承睿急了，聲音有點不受控制地提高許多：「什麼好不好的，就是普通的凡人啊。洗衣做飯，收拾家生孩子……不是，當時三魂七魄確實是我的，可也不能說那人就是我吧，我……」
他張牙舞爪地比劃半天，卻發現柴慧在偷笑。
「你什麼意思啊？」
柴慧把笑憋回去，回答道：「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之前可能想錯了。你們都說我是被天英困在此間，甚至我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難道不是嗎？」
「離開渡劫世界並沒有一個既定的標準吧，關於天英的說法只是你們通過自己所聽所見而產生的猜想，我心裡的感覺不是那樣！」柴慧神叨叨地捂著胸口說，「我們倆之間的確有很多羈絆，但我並不是離不開他。我能感覺到，我心裡有很多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
「比方說——保護大宋安寧，維護天極殿團結，盯著宋江不要造反？開陽，這在我眼裡像是小孩子的遊戲。」
「不跟你說了，瞧不起人。」
「等等。」看她那副氣鼓鼓的樣子，李承睿也忍不住笑了，「我道歉，你繼續說。」
「道歉？除非我擁有剛才那把匕首，否則不接受。」
「成交，歸你了。」.
柴慧這才願意繼續剛才的談話，她問李承睿：「你見過柴進嗎？」
「是撫養你的那個兄長吧。」
「對。」
「常常聽人提起，但是沒有見過，據說他對你不錯。」
柴慧嘆了口氣：「你之前也沒見過徐寧是嗎？」
「不曾見過。」
「你對天極殿似乎不是很了解。」
「了解一些，但不是每個人都認識。」
柴慧點點頭：「那就對了，你確實認得天英星花榮，認得天魁星宋江，卻不認得天貴星柴進和天佑星徐寧。」
「原來他們也是天極殿的人。」李承睿稍加思索，馬上理解了柴慧的擔憂，「我助你恢復記憶是為讓你看清天英的為人，沒想到卻給你填了新的煩惱。」
「他們來自天極殿，註定要走到一起，跟我是否找回天宮的記憶沒有關係。他們是對我有教養之恩的兄長，陪伴我長大的朋友，救我於水火的恩人。即使沒有恢復記憶，眼看著他們追隨宋江踏上梁山我心裡也不會好過。」
李承睿靜靜地看著她，因為許久找不到話來給她回應，所以不得不選擇沉默。
「聽趙孝錫說起我父親和天子那個不許我嫁人的奇怪約定后，我開始覺得天子對我的好可能是另有所圖。然而多年來我都當他是至親之人，在沒查清楚他到底圖謀什麼之前，我也不希望看到他與天極殿對峙的局面——試問一個凡人，怎麼比得過一百零八位造貶的星君？」
「開陽，以後多跟我說說話吧。」
冷不丁聽見這麼一句話，柴慧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聽懂李承睿的意思后，又不知如何應答了。
「怎麼突然這麼說，我不是正跟你說話嗎？」
李承睿向她伸出手來，但手到半路似乎覺得不妥，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不僅是我，你以後應該多跟人交流，讓別人知道你的想法。」
哪齣兒啊這是？柴慧眨巴眨巴眼睛，讓他說得把自己好奇心勾了上來，難過勁兒都跑得差不多了。
「你怎麼突然像我爹似的。」
「我也覺得我跟你爹似的，天天跟著你操心。你以前也不愛跟我們說話啊，什麼事我們都得用猜的，猜來猜去能不出岔子嗎？好傢夥一天到晚把著個天英愛得死去活來，我以為你的心裡裝不下別的事兒了呢。幸虧這一世的柴慧還是個丫頭，要變成深閨怨婦時我再找到你，估計你又什麼都不願說嘍。」
他自言自語地說得甚歡，跟前的柴慧卻低著頭，發出陣陣陰險的笑聲：「我以前……認識你嗎？」
李承睿腦子還沒轉過來，心就開始「咚咚咚」跳得震天響了。果然人是不能撒謊的，萬一被人盯上，稍有一絲懈怠就得露馬腳！
「怎麼不說話？你說的以前是哪個以前？」
「以前……就是現在之前啊……你怎麼總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都不知從哪兒下手答，真是的。」
李承睿面上波瀾不驚，心裡早已翻江倒海，他想：完了完了，這回真的完了。夢妖和紙魔都不在，準備哄開陽的禮物也一股腦兒全送出去了，再想個什麼辦法能把話題岔開呢？
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在柴慧眼裡，只聽她說：「夫善游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為禍——這話是你教給我的。你的確屬於天宮最聰明的那撥人，而我又是出了名的懶得動腦子。你以為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肯定能瞞天過海，讓粗線條的我到死都不知你是誰，對不對？」
「都是陶縉雲的主意……」
「天權！」
大名兒一出口，李承睿明白她完全不打算給自己留面子了：「好吧是我的主意。陶縉雲跟三仙女打賭輸了，以後不能再進來看你，我偷偷托他把我藏在銀酒壺中帶進來，走前還順走了仙女們的令牌。」
「令牌果然是偷的！」
「沒有辦法啊我的妹妹，天帝把渡劫世界弄得烏煙瘴氣，我也不清楚會遇見什麼妖魔鬼怪。你是知道的，哥哥我空有滿腹經綸，實則手無縛雞之力啊，不揣點東西進來怎麼保護你？」
「保護我？你是進來耍我玩兒的！明明長得黑黢黢的裝什麼小白臉兒啊，趕緊給我把障眼法解開！」
自打上天封神，只見過她連威脅帶恐嚇地跟天璇爭執，哪怕動手的情況也是有的。像這種小姑娘耍賴皮似的吵架方式……大概只有封神之前見她用過吧。
「我不就怕你跟我鬧嘛，解開就解開。」
李承睿結好手印，口中念念有詞，柴慧眼中的白面書生終於變成了黑臉天權的模樣。一看到這張熟悉的臉，柴慧跳起來就要打他。
「讓你騙我，讓你給我用障眼法，讓你叫李承睿！」
「別打別打，用障眼法是我不對，可李承睿這名字不是瞎掰的呀！」李承睿邊用手抵擋邊解釋道，「你是不記得了，我封神以前就叫李承睿，後來跟你到渡劫世界投胎，也是叫李承睿！」
「那我就只打你用障眼法。」
「哎呀，開陽開陽，我想到了，你停手，我帶你去看崔家那塊石頭，上面被人刻過字的。」
「真的假的，那快點去看啊。」柴慧果然被吸引住了。
唉，剛才要是想到這個法子不就省了挨頓打了嗎？李承睿直罵自己關鍵時候出差錯，麻煩都是自找的。
「後面的園子是慕容彥達花費數年給天子建的，也許有些東西你從來沒見過，進去后千萬不要大驚小怪喊出聲。萬一把徐寧招來，我可會丟了你先跑。」
「你敢。」柴慧揪著他的領子威脅道，「還當自己是泰山神差李承睿呢，你敢丟下我自己跑，我出來掐死你。」
李承睿苦笑連連，只得認命：「我服了妹妹，你就給為兄幾分薄面，進去后安安穩穩地參觀，別惹不必要的麻煩，好嗎？」
「這樣說還可以，我捂著嘴就是。」她舉起雙手往嘴上一放，只留兩隻大眼睛在外面看著李承睿。
兩人攜手走出後院，應該是找僻靜之處施法進園子去了。
迴廊的柱子後面，趙佶若有所思地走了出來。他手裡捏著一張來自右弼星君隱元的符咒，李承睿因此沒有察覺他的存在。剛才柴慧和李承睿的對話他全聽在耳中，洞明果然沒騙他，柴慧是天上的神，是能讓大宋逢凶化吉的神。多年來的心事終於得到證實，不枉費他一番謀划，他也終於不必為虧待柴慧而日夜懸心。
哲宗皇帝瞎了眼才會說她是禍害，她明明就是最有福氣的人，她的福氣能為大宋抵擋災禍，能為他趙佶帶來福祉。
跟她在一起的李承睿被稱作「天權」，他一定就是北斗星官中的文曲星君。大宋已經有左輔右弼兩位神仙護佑，有柴慧這個武曲星君擋災招福，若是再得文曲星君襄助，遼國以及造反的窮鬼們還值得畏懼嗎？
直覺告訴他，只要把握住柴慧，李承睿也會站在他這邊。
他們要看天外巨石，那就去看好了。總有一天他會得道成仙，白日飛升，早點讓人知道總好過到時候大驚小怪。
他將手中符咒團成團，隨手扔到迴廊下的樹叢里。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趙佶在這偷聽旁人，卻不防備有人也在不遠處的小樓上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官家剛才在偷聽我妹妹和李先生說話，我得去告訴他們。」
崔氏一聽趕緊起來攔住趙孝錫：「您先別急，我看郡主他們像是趕著去做什麼事，晚點再告訴她吧。」
趙孝錫急躁地說：「我們家的情況你不了解，我總覺得官家他對慧兒沒安好心。他是一國之君，想知道什麼用得著偷聽嗎？肯定是有見不得人的算計，肯定是對慧兒不利的……」
「李先生見過我，郡主肯定也知道我在這裡。不如晚上請郡主過來坐坐，咱們有什麼話都儘快說明白得好，省得以後誤會。」
孝錫也怕妹妹誤會，早就有此打算：「好吧，你多準備點吃的，晚上我去喊他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