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徐寧
在趙佶的描述中，讓他遠離皇宮和潛心修道的罪魁禍首是慕容貴妃——當然，罪魁禍首這種說法是柴慧自己想出來的。
以前柴慧經常懷疑趙佶的眼光，想不通他看上慕容貴妃哪裡。人家鄭皇后當年雖是從宮女升到貴妃，可好歹有張花容月貌的臉。她慕容氏倒好，無才無德無美貌，不想竟懂得煉丹修道！
這話只有趙佶那痴人才信。
柴慧邊往外走邊嘀咕道：「要是人人都能靠煉丹成仙，我們還至於苦哈哈地修鍊，眼巴巴等人封神？」
「是嘛，誰信誰傻。」
李承睿突然出現，柴慧來不及停下腳步，「咚」的一聲悶響結結實實撞在他胸骨之上。
眼看柴慧捂著腦袋就要罵街，李承睿搶先沖她喊道：「女孩子家走路風風火火像什麼啊，撞得我都快吐血了。」
被他突然一打斷，柴慧還真把到嘴邊兒的詞給忘了。她指著李承睿老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只得硬著頭皮把手拿了回去。
「我懶得跟你這牙尖嘴利的窮酸費口舌。你上哪兒去了，怎麼沒跟趙孝錫他們在外面等我？」
「去後邊問你倆哥哥討買刀錢嘍。」柴慧剛把眼睛瞪起來，李承睿又搶著說，「當然當然，我還順便去參觀了那塊神秘的天外來客。」
「天外來客？你是說隱元還是別的什麼人。」
「隱元豈敢現身，我說的是慕容彥達從崔義符手裡搶走的那塊巨石。」
「你看到了，你真的看到了！」柴慧激動地扯住他的胳膊使勁搖晃，「它真的能幫凡人煉丹成仙嗎？如果是真的我們得毀掉它，否則會天下大亂的。」
李承睿逃命似的把胳膊抽回來，跑到柴慧三尺開外站定，似笑非笑地說：「難怪一個隱元就能把大宋弄得烏煙瘴氣，你們老趙家怎麼個頂個兒的笨呢。開陽你以前雖說不上聰明，卻也難說傻，人家瞎編亂造一通你至於緊張成這樣？」
像李承睿這種拐彎抹角損人的傢伙最討厭了。柴慧心裡罵道：你直說巨石能煉丹是慕容貴妃編造出來的不就完了，非得說那麼多廢話嘲諷別人，十足地像個多嘴的老太太。
她就站在對面冷眼瞧著李承睿，心裡罵了個爽，李承睿沒聽見她回嘴卻覺得少了點什麼：「被我說中了，啞口無言了？你叫聲師傅，我給你解答解答。」
瞧他那囂張欠揍樣兒，如此熟悉的個性以前怎麼沒注意到呢？柴慧越想越感慨萬千——照理說這傢伙長相才學都出類拔萃，還喜歡結交女仙，理應桃花不斷；事實上卻是千百年來孑然一身，連個紅粉知己都沒有，究其原因，肯定是性格有缺陷。
找這麼一個碎嘴過日子，得有多想不開？三句話離不開「你傻」「你笨」「你缺心眼兒」，這種男人活該自己過一輩子。
李承睿被她看毛了，忍不住問：「開陽你得病了，盯著我看半天？」
誰知柴慧只輕蔑地笑了一下，丟給他一個背影便走開了。
「誒你不正常，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天子訓斥你了不成？」
「沒有啊。」柴慧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那你怎麼不跟我說話。」
「想說的時候你跟我搶，現在我不說了，你請吧。」.
李承睿撓了撓頭，估計到玩笑開砸了：「你已經見過天子，估計眼下沒什麼要緊事做，我帶你去看巨石怎麼樣？」
「不了，我有許多要緊事做，您愛看自己看去。」
「真是惹不起。」李承睿自己嘀咕一句，從懷裡掏出一個長條狀包裹，「其實我還淘換到一把匕首，其鋒利程度足以陣上破甲，送給喜歡短兵器的你真是再合適不過。」
李承睿說著話將匕首□□，寒光閃過，柴慧跟著一陣心動。
「因為我不跟你說話就要送匕首給我？」
「本來就是準備送給你的，這不是怕你家一下子出不起兩件的錢嘛。」
老話怎麼說來著？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那什麼。如果真被氣得上躥下跳，那才是中了他的計嘞。正巧對面來了一行人，柴慧趁機甩開李承睿跑了過去。
「徐教頭，你也跟著過來了？」
金槍手徐寧先是一驚，看清楚來人後急忙拱手行禮：「郡主不是到江州去了嗎，如何不打聲招呼又跑到青州來了？」
「什麼事也大不過天子失蹤，雖然已經有人告訴我他在青州，但是不親自看一眼我心裡終究不踏實。」柴慧往他身後一看，儘是些甲胄在身的武士，「徐教頭不在御前保護，怎麼帶人在後邊巡邏？」
徐寧指著不遠處高高的院牆說：「那裡存放著官家的寶貝，小人奉命日夜看守，不得離開半步。」
「是從清風寨搶來的天外巨石吧？」
如此直言不諱地說「搶」，徐寧莫名地有點尷尬：「正是清風寨崔家祖傳的巨石，聽說乃是天上北斗七星中的一顆，能幫助官家修仙得道。」
「北斗七星？」柴慧哂笑著回頭看了李承睿一眼，點點頭道，「不無道理。聽說北斗七星里最愛下凡的就是文曲星君了，像是唐朝《白蛇記》里大白蛇的乖兒子啦，仁宗朝龍圖閣直學士包拯啦……那可都是文曲星君轉世啊。」
徐寧聽得雲里霧裡，只能跟著點頭：「郡主說得是，我也聽過這些傳說……可是，您的意思我沒懂。」
「文曲星君嘛，肯定是李太白似的人物，要斗酒才能詩百篇。喝著喝著就多了，所以大頭朝下落入凡塵。」
「哦——您是說這塊石頭就是文曲星君！」徐寧還真的在捋著鬍鬚細細品味，「不錯不錯，這個說法挺有新意，流傳後世肯定是個好故事。」
「那我去看看文曲星！」柴慧看準徐寧發愣的機會撒腿就跑，想衝進園子里去，但是徐寧後面還有人呢，她沒走幾步就被人架住了，「快放開，不然我動手了。」
面對她的荒唐舉止，徐寧沒有絲毫意外：「郡主個頭兒長了，其他還真是一點沒變哈。打從您頭一回進宮開始，對付小人我就只用這一招，您是覺得我傻還是您真就只會這一招？」
「當然是只會這一招啦，天子腳下，我還能跟你真刀真槍打一架嗎？」
徐寧揉揉眉心，無奈地說：「您要看巨石就找官家去，得到他老人家允准我沒有不放行的道理。您老大不小了，小人我也上了幾歲年紀，再像你小時候那樣胡鬧多不成體統。」
「嘁，沒有意思。」柴慧扒拉開她身邊的幾個武士，又問徐寧，「你娘子跟來了嗎？」
「娘子她剛剛生產不宜遠行，所以留在汴梁沒有跟來。」
「哦，你像個木頭疙瘩似的，白瞎徐娘子那麼好的人了。」
她氣鼓鼓地悶頭往外走，徐寧終於鬆了口氣，命令手下人道：「往後幾天加強戒備，沒有官家的命令一律不準接近園子。」
「教頭，您要是不在這，我們怎麼攔得住郡主？」
「她剛才只是在跟我瘋玩兒，我不在這她不會為難你們。」
徐寧為人沉著冷靜，處事周到，深受趙佶的信任。早年間柴慧在汴梁城住時，徐寧還是林沖手下一個年輕英俊的禁軍武士，空閑時經常帶著她四處玩耍；他家娘子性格開朗，待人真誠，跟林沖的夫人一動一靜，也是柴慧最喜歡的人之一。
今天看到徐寧，柴慧就像回到小時候一樣，忍不住過去鬧一鬧。顯然不想長大的只有她一個，懷念過去的也只有她一個。
走到李承睿身邊時，聽他嘟囔了一句：「拿文曲開玩笑時不是挺開心的么，現在又哭喪著臉是怎麼回事？」
「想長大的時候長不大，不想長大時又回不去了，換做是你會開心嗎？」
「那是你的故人？」
「在汴梁住的時候，我都是跟他們在一起的——趙佶、趙孝錫、林沖夫妻和徐寧夫妻。」
以上提到的幾個人，李承睿只不認得徐寧。在凡間時不認得，在天宮時也不認得。除他之外，其他人在柴慧心裡應該都算得上「物是人非」了。
只聽柴慧說：「老實巴交的林教頭被搞得家破人亡，出身宗室的趙孝錫拐帶良家女，追求自在洒脫的徐寧活成了一板一眼的老頑固，對我最好的天子心裡不知匿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唉，好難過啊，就像丟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
「你丟了快樂。」李承睿神情嚴肅地說，「你的人生，就是在重複失去快樂的過程。一遍又一遍，從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到一個滿腹心事笑不出來的大人。」
柴慧看到他認真的表情，覺得他此刻不是在調侃：「每個人都是從小孩子變成大人的，為什麼你們不像我一樣？」
「因為我們不會太執著於過去。無法挽留的東西，失去了便失去了，總是念念不忘它就會變成心事積攢起來。」
柴慧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都說我生生世世皆如此，天性使然，恐怕永遠無法擺脫掉……」
「既然自己做不到，那就找別人分擔啊。」
「我以為天英就是那個人。」
「又是他。」李承睿別過頭去悄悄翻了個不屑的白眼，「你自己非把著一棵歪脖子樹吊到死，我也沒辦法。」
「他欠我的，連本帶利還清之前，我絕不換下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