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驚夢（4）

「你都見過陶縉雲了，入夢不至於難以接受吧。」

提到陶縉雲，兩人都回憶起那天晚上的事，尷尬地沉默了好一會兒。花榮緊張到一個字都不敢說，喘氣都要小心翼翼，柴慧見狀只得再次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新房裡沉睡嗎？」

「我……我問過她們，都說你想看看是不是秦明在搗鬼。」

「呀，我險些忘了。你和秦明動手是不是也有這方面原因？」

花榮的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直視柴慧：「我妹妹她夢裡一直衝秦明喊冤，說她不知道瓦礫場的事，更不知道那些事是否與我有關。我想到你也懷疑他。腦子一熱就去找他打架了。」

「熱血青年，太過衝動。我現在告訴你，秦明沒有對你妹妹做出任何恐嚇、威脅的行為，你怎麼收場？」花榮不做聲，柴慧又說，「長話短說，你和宋押司、秦統制等人都是生生世世的好兄弟，是個團結起來就無堅不摧的群體。誰想攻破你們，就必須讓你們不再一心。花妹妹今天的遭遇，只不過是天帝離間計中一個很小的環節罷了。」

不涉及舊時情感糾葛，也不涉及北斗宮和天魁的恩怨，柴慧大致講了講天帝的險惡用心，說完以後，花榮如夢方醒：「所以陶縉雲之前給你講的都是實情？」

「當然是實情。奇怪的是，我並不認識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幫我們。」柴慧解下腰間的銀酒壺，邊看邊說，「他送來的禮物都帶著各路神仙的祝福，尤其是銀酒壺助我解放了被天帝封存的神識，我再不必做一個傻裡傻氣的小丫頭了。」

花榮也說：「成熟點好。我早就覺得你言行舉止都不同了，你變得……比崔氏還穩重。」

「真是個壞消息，畢竟你喜歡活潑的。」

總算明白為什麼千年的追隨都換不來他一顆真心了，因為他喜歡陽光開朗的青春少女，而不是死氣沉沉的老妖怪。能唱能跳、精靈古怪的柴慧讓他一見鍾情，這太令人嫉妒了。

自己嫉妒自己？好笑。

誰知花榮卻逮住機會說道：「我對慧娘此人鍾情，往往種種，刻骨銘心。只要是她，無論性格如何，境遇怎樣，花榮之心不變！」

若是神識未開的柴慧聽了這話未必動容，她愛惜自己的羽毛，對花榮是避之不及。可開陽的記憶回來了，花榮的話一字一字砸在她耳朵里，震得她久久不能回神。

兩行熱淚從柴慧眼中流淌下來，她苦笑道：「千年光陰彈指過，我一直奢望聽到這樣的話，卻沒敢想真能聽到。九哥，你對北斗宮的開陽也是這般態度嗎？」

「如果開陽就是柴慧，柴慧就是開陽，那我還是這話。」

柴慧擦著眼淚說：「真不是時候，我現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明白，你變得再成熟，終究還是那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柴郡主。」

「只要你我都爭氣，別被天帝困在渡劫世界，咱們遲早會在天宮重逢。」

花榮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錯覺，內心像柴慧答應嫁給他那天一樣激動：「我就去找秦明道歉，你看顧她。」

嘴上說著要起身，可腿腳卻不怎麼聽使喚。

牆角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換成正經婦女打扮的夢妖漸漸顯形，她誇張地對著柴慧和花榮笑道：「你們神仙都蹲著聊天嗎，哈哈哈，笑死人了。」

花妹妹床邊，花榮是單腿跪著，柴慧則是捧著碗蹲著，從夢妖的角度看確實挺滑稽。

柴慧嗔怪地說：「你又隨便在人前顯形，怎麼不長記性呢。快點，過來扶我一把，腿麻了。」

「哦哦哦。」夢妖忙不迭地過來扶她，起來時還不忘在背後朝花榮擠眉弄眼，「嘿，那邊的俊哥哥，你妹妹只不過做了幾個噩夢，現在全都好了。這可都是我的功勞，你們要好好謝我。」

花榮聽說妹妹好了，趕緊上前查看。果真，花妹妹的臉頰已經開始泛紅，額頭的冷汗也不再往外冒。

「她幾時能醒來？」

夢妖為難地說：「那不知道，看她身體的情況吧。」

「你現在肯吃點東西了嗎？」柴慧敲著碗問道。

該好轉的都好轉了，花榮也再沒有茶飯不思的必要。不過這幾天的大喜大悲把他折磨得夠嗆，沒有個十天半月恐怕緩不過來。他坐到柴慧對面靜靜地喝粥，柴慧則開始向夢妖打聽花妹妹的遭遇。

「怎麼樣，你進去碰到了誰？」

「誰也沒碰到。」夢妖嘚嘚瑟瑟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好像派她進去是大材小用了一般，「過來的路上您把話說狠了，我真以為二郎真君大駕光臨，興沖沖地就闖進了小妹妹的夢裡。哪想到不僅沒看到真君，連真君的狗也沒個影子。」

「我可沒說楊戩會進來，是你理解得不對。大多數人進渡劫世界都是有來無回，天帝哪裡捨得讓乖外甥進來冒險。怎麼，旁的神仙妖鬼你也沒瞧見嗎？」

夢妖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撓撓臉，想了很久還是一無所獲：「沒有的，真沒有。我進去的時候，小妹妹的夢境和之前我給你們創設的簡直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我用的真鬼，而裡面全是幻象。破夢的法術不起作用，夢與夢之間也是純粹的重複，所以我認為並沒有人在創設新的夢境，致使小妹妹昏迷的就是一張簡單的符咒而已。」

她伸出右手攤開，金光閃過，一張看起來很普通的黃色符咒被送到柴慧眼前。

「這是什麼符？」

夢妖愉快地說：「您還說有點修為的神仙就會造夢呢，怎麼連造夢的符紙都不認得？這是複製夢境的咒語，同一個夢境可重複幾千遍，再正常的人也會被折磨瘋吧。」

花榮插嘴道：「誰有這東西？」

「誒……關於誰有嘛……」

見夢妖神色慌張，柴慧肯定地說：「恐怕那是她的。」

「東西是我的，但被人改過了。」夢妖指著符咒末尾的幾個分叉說，「這裡原來是一筆，現在卻有了好幾條尾巴對不？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改了我的符咒，萬一我中途撤去法術，或者法術被破解，符咒會追著目標攻擊，直到消耗完為止。」

柴慧豎起大拇指：「術業有專攻，佩服。」

「那是，多虧我幫忙，除我之外的人進去都發現不了它。」

思考片刻，柴慧問她：「你身上還有類似的符咒嗎？」

「當然。」夢妖縴手一揮，一大摞不同大小的符紙擺滿了桌子，花榮不得不結束用餐，把落了幾張符紙的粥端去別處，「我有這麼多，您想要幾張嗎？」

柴慧一張張扒拉著看，大概看了幾十張左右，她直起腰來對夢妖說：「人家防著你呢。仔細瞧瞧，每一張都被顏色深淺不同的紅筆改過。」

「不會吧。」夢妖不相信，趴在桌面上一張一張查看，每看一張就罵一句街，「不怕賊偷，就怕賊有耐心！哪個缺德的煞費苦心改我符咒？這還能用嗎？」

「我很同情你，但這是個好消息。至少能說明目前進來搗亂的只有你一個人。」

夢妖頹廢地仰天長嘯：「這就是犯罪的代價啊！」

「太誇張了，等有時間我幫你再畫幾張就是。」柴慧拍著她肩膀說，「走吧，到我的住處去。」

「誒，慧娘！」花榮叫住她，支支吾吾地說，「你……能幫我叫一下秦明嗎？」

「可以。」

來到院子里，柴慧發現秦明沒走，他正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發獃。聽見動靜他起身走過來，朝柴慧施禮：「郡主，請問我家娘子還好嗎？」

「已經沒事了。」柴慧扯著他的胳膊將人領遠些，悄悄說，「秦統制，我記得你忍辱負重投靠清風山並不是為了報仇，你期待有一天還能為國盡忠，讓後世子孫不至於以你為恥，對嗎？」

秦明咬牙說道：「不為清白名聲，不為後世兒孫，我拼了這條命又有何妨！可是郡主，我秦明堂堂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幾時為難過娘子她一個婦道人家？花榮那小子就聽了幾句夢話便當著那麼多人面跟我動手，我不服！」

「是他不對，他要跟你道歉啊。」

秦明不太相信：「不可能，他昏頭了。」

「要道歉的人就在裡面，我是來傳話的。關於花妹妹的病，你想沒想過可能是有人故意挑撥你和花榮他們的關係？比如慕容彥達，他暗地派人給花妹妹下藥，藉機讓你們兄弟反目，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啊，事有蹊蹺。」秦明越想越覺得柴慧說得有理，「我是個武夫，沒想那麼多。幸虧郡主您機警，不然我一時衝動和他們翻了臉，恐怕只能遺臭萬年，再沒機會洗脫罪名了。」

「以後事事小心才好，別忘了自己的目標。」

「那我去找宋公明，讓他查查有沒有慕容狗賊的女干細。」

他說著就要往外走，柴慧趕緊拽住他：「別走啊，我只是舉個例子，又沒說真是慕容派了人來。你還是進去好好照顧自己的夫人吧。人家把掌上明珠給了你，你得讓娘家人放心。」

「可是花榮還在裡面。」

柴慧也不跟他廢話，連拉帶扯地把他塞進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