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都監

還沒等到鄭天壽下山，客店老闆就帶來了出山道路已通的消息。

「劉高不給發工錢，幹活的人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怎麼這麼快就打通了道路？」

客店老闆表情誇張地說：「劉高？指望他開路，我下半輩子都甭想離開清風鎮了。那是人家山外的大官兒駕到，他手底下的兵把路給挖開了！」

聽到有官員進來，柴慧便生防備之心：「山外的大官兒……什麼官兒？」:

「青州兵馬都監，黃信黃相公。」

開始聽老頭兒的語氣，柴慧還當是慕容彥達大駕光臨呢，結果才派了個兵馬都監過來啊。

「黃都監人在何處？」

「往公廨去了。」

柴慧送走客店老闆，關上門就開始罵老天爺。自打到了清風鎮，她哪碰上過一件好事？先有騙感情的花榮，後有謀她命的劉高夫人，好容易她曉過來想跑了，這又下雨又堵路，把人困了幾個月不說，現在連兵馬都監也躲不掉了。

劉高知道她郡主身份之後，遲早有一天會透露給慕容彥達，至於黃信為什麼現在才來，誰知道期間慕容有沒有再向某些人請示什麼？

由於閉門不出，花榮和宋江怎麼樣了柴慧一無所知。她只需清楚自己已被光明正大地圈住，不見到黃信就不知道前路如何。若說以前她還想倚仗花榮和鄭天壽，那麼現在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當日午後，幾十個全裝慣帶的士兵來到柴慧居住的客店前，將整個清風寨最好的轎子停放在大門口。一個小廝模樣的男人恭敬地敲開柴慧的門，跪在地上就是一通大禮參拜。

「小的是慕容知府派來迎接郡主的，黃都監和劉知寨已經設下宴席恭候郡主多時，請郡主移步轎內，前去赴宴。」

柴慧冷笑道：「是請，還是抓？」

「小的不敢，請郡主移步。」

「我的底細，慕容一黨清楚得很，他想做什麼我也不糊塗。暗的我躲不開，明的我可不怕，你們想清楚自己在和誰作對，我若有閃失，你們都別想好。」

「知府再三囑咐，讓我等小心侍奉郡主，以前若有得罪之處還請郡主海涵。天子要保的人，往後不會再有不知死的去謀害她了。」

說得這麼明白，慕容要和曾經的黨羽劃清界限嗎？柴慧糊裡糊塗地上了轎，不一會兒就被抬到了北寨。

小廝打開帘子，低頭說道：「黃都監在內恭候，請郡主下轎。」

柴慧狐疑地看看四周，只見士兵們密匝匝地布滿庭院，起初還以為這陣仗是為她而設，但很快她就發現了角落裡的兩架囚車。

是宋江和花榮！

宋江被打得半死，衣服也被盡數剝去，他暈暈乎乎地站在車裡，纏著紅抹額的頭有氣無力地耷拉著，不知情況如何。他的旁邊，花榮閉目盤腿坐在自己的囚車中，穿得是藏青色布袍，扎得是深藍色頭巾，哪有一點囚犯的模樣？

「他兩位怎麼回事？」

「一個是清風山上的賊，一個是與他勾結的武知寨，都監相公正要押解他們到青州府去。」

柴慧還在看著囚車時，花榮像感受到什麼似的，突然睜開眼睛。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看見黃信的手下站在柴慧身後，還以為殃及到她，頓時火冒三丈地抓住囚車的欄杆，放聲喊道：「劉高，你若還算個男人，就儘管沖花榮來，不管青州還是汴梁，我都跟你去分辯！休要趁人之危報他日舊怨！」

話是說給劉高的，可眼睛卻瞧著柴慧。只見她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方向，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沒過多久，劉高和黃信一前一後迎了出來，十分客氣地把柴慧請進門去。

大廳里陳設一桌上等酒席，地上有塊沒擦拭乾凈的污漬，那是黃信摔杯為號擒拿花榮時留下的痕迹。柴慧沒覺得有什麼異樣，便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黃信對劉高說：「劉知寨，知府有話托我帶給郡主，你得迴避一下。」

「那是自然，二位有話慢慢說，下官就在外面，隨叫隨到。」

劉高對二人各施一禮，倒退著走到門外，並且貼心地帶上房門。

確信無人攪擾后，身穿盔甲的黃信突然撩袍跪倒，納頭拜了四拜，而後起身道：「下官青州兵馬都監黃信，不知郡主駕臨青州有失遠迎，望恕罪。」

「我自小隨性慣了，都監不必拘泥虛禮。」她示意黃信在下首坐了，然後毫不避諱地問道，「慕容彥達一黨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今日大張旗鼓地差你來接我，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黃信惶恐地說：「有人在青州界內傷害郡主，的確是我們照顧不周，但知府對天子和郡主都忠心耿耿，他和害郡主的人絕沒有半點干係。」

「看樣子你知道點東西，說下去。」

「是。幾個月前，天子的親信稽仲公曾路過青州，想必郡主也見過他。回到汴京城后，稽仲公將郡主的處境轉述給天子，天子震怒，連夜召集了許多朝中要員入宮。咱們雖不知天子有何示下，但從那以後，京城不斷有書信送來，要求慕容知府找到郡主，並將您安全地護送回京。」

「回京？」柴慧欣喜不已，「時過境遷，官家終於坐穩龍廷了。」

「天下乃趙姓之天下，天子之命無人敢違抗。」

「那是自然。」柴慧心裡雖然高興，但也不忘叮囑黃信，「性命攸關時，我不得不靠著郡主的名頭保命，這才讓人知道我的身份。而今守得雲開見月明，也還是想多交些朋友，對於不相干的人，你要守口如瓶，平日里也不必總大禮拜我，明白嗎？」

黃信聯想到劉高的說詞，點頭說道：「下官明白。」

「另外……囚車裡的二人可犯了什麼罪？他們一個是柴進的至交好友，另一個是我新結識的朋友，若無什麼大過，能不能先放了他們？」

黃信忙起身道：「下官不敢。鄆城張三在清風山坐頭把交椅，此乃劉知寨渾家親眼所見；武知寨花榮與張三感情甚篤，所以也可能與清風強人有私交。郡主要放他們，實在是令下官為難。」

「王者之政，莫急於盜賊。我知道你為難，那就等見到慕容彥達再做計較吧。」

「謝郡主體諒。」

「你欲何時回青州？」

「知府急於得知郡主安危，好給京城一個答覆，所以咱們下午就回青州去。」

二人閑聊幾句，便把劉高叫進來同坐。席間，劉高不僅歸還了上次收繳的短刀，還送了盒十分精緻貴重的首飾給柴慧。

黃信坐在旁邊，對他的所作所為嗤之以鼻，柴慧看在眼裡，伸手將短刀收了回來。

「劉知寨的夫人天姿國色，戴這些首飾最合適不過，柴慧是個四海為家的人，用不上這麼好的東西。」

「她都人老珠黃了，怎比得郡主青春年少？以前是下官有眼無珠，險些傷害郡主，後來下官想補救時，又找不到您的身影。現在有了這個機會，下官必須想方設法彌補過錯，不然……不然……」他一邊說，冷汗已順著臉側淌進脖子里。

「不會說就別說了，我都明白。抓賊審賊是你的職責，我不怪你；花榮自己和鄆城虎張三結交，你把他押解到州府我也管不著。刀我收回，首飾你拿走，咱們兩不相欠。」

「這……」

劉高還在猶豫，黃信不耐煩地說：「郡主發話你還敢不聽？快快拿走，不要討罵。」

劉高唯唯諾諾地收起錦盒，默默地找了個離柴慧遠的地方坐下了。

都知道柴慧和花榮不清不楚，劉高不能不忌憚這層關係。好在慕容知府說貴妃發話，說是無論如何都能保他周全，他才敢和花榮、柴慧作對。只要除掉花榮這顆絆腳石，他劉高就能在清風寨一手遮天。

有權就有錢，有錢就有更好的仕途，更大的權力，更多的財富。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挺好，於是帶著滿心歡喜跟著黃信等人踏上通往青州府的路。

一行人迤邐而來，為首的黃信喪門劍在手，緊隨其後的劉高手握鋼叉，再往後是柴慧的轎子以及宋江和花榮的木籠囚車。他們一口氣走了里路，最後停在清風山下那片柴慧熟悉的樹林旁。

探路的小校折返回來，向黃信回稟道：「相公，前面林子里有人朝咱們窺探。」

黃信掣劍在手，命令道：「不必睬他，只管前行！」

不想話音剛落，林中傳來一陣銅鑼聲，數不清的嘍啰從林中殺出，不一會兒便擋住了官軍的去路。

柴慧忙掀帘子往外看，只見燕順等三個頭領站在山坡上，正和黃信對話。她本打算到青州后叫慕容放人，這樣既不耽誤花榮仕途，也省得一番廝殺。無奈三位頭領已經有了打算，早已等候多時，囚車一劫，花榮則百口莫辯，再難翻身了。

轎子離前頭遠，他們說什麼柴慧聽不真切。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估計雙方條件沒談攏，不知誰吶喊一聲，嘍啰和官軍便混戰起來。

官軍要護著柴慧，嘍啰們也認得她，亂軍之中屬她安全。她趁身邊人不備偷偷溜出轎子，想到後邊救花榮。誰曾想一回頭居然看到花榮自己踹碎了囚車，又掙斷了身上的繩索。

真省心。

花榮打倒一人搶過兵器，又打碎另一輛囚車，把凍得渾身哆嗦的宋江扶到地上。早有人先抓住草包似的劉高，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來遞給花榮，花榮替宋江仔細穿好，讓人先送上山去。

他邊走邊戰，來到柴慧的轎邊，掀簾一看，裡面空空如也。隨手抓了個官軍一問，才知柴慧搶了匹馬，不知往何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