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章(下）

已接近秋天的尾聲。

在我眼裡，還是去年的落葉，去年的冷風。

這是一種這個世界里的獨特的溫度：雖然是秋的凜冽，卻瀰漫著溫馨的味道。

我的名字叫葉華記，美術系大學生，現在也有人稱呼我為卡爾，我對此欣然接受，哪怕我很快便會忘記一切，忘記那些有意思的人——那些讓我留戀的傢伙。

秋風裡，我扮演著缺失一年記憶的可憐人，身體的知覺在短暫的幾日里逐漸恢復。

我瞥見父母為我辦理離院手續那一刻，他們發自內心的歡喜呈現出稀薄的淺紅色，洋溢於體表。

跟在他們身後，我只笑著，不說話。

出院后我被拉到家裡休息，不久后在父母的邀請下享受了本年度第一次「海底撈」，依稀是去年的味道。

「小葉……你知道嗎？當你持續3個月依舊沒有從重症病房裡出來的時候，我們幾乎要絕望了……還好，你現在沒事了……真好，不，太好了……」說著，她把身前已切成片的香菇和豆腐放入麻辣鍋底，目光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柔和，「哦，對了，我忘了，小葉你不吃豆腐的……」

「我吃的。」我露出溫和的目光，這目光直觸及母親的眼底，眼前浮現出了屬於她的畫面。jj.br>

「小葉，讓我抱抱你……這一年來，辛苦你了！」

「爸……」我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轉過頭來的瞬間看到父親張開雙臂，露出寬大的懷抱。

我試圖讀取著父親瑣碎的記憶，但那些倉促而深刻的畫面直衝我的精神，讓我剛恢復了少許的超凡力量漸有消耗，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時光。相較於母親記憶里的「哭號」，父親默默承受了一切。

一幅幅畫面展開：在寂寞的午後，在無人問津的小巷，我看到了父母和他人強作歡顏地對話，看到了他們離開人群后默然抽泣的背影。而那些源於我的、因孩提時光的懵懂而給他們刻下的傷害與烙印，一層一層，循環往複，卻成了他們無比美好的回憶。

「……我沒事，只是感到，有些對不起你們……」

我猛地感到一陣陣的心酸，我把臉側過去，側到陰影里，在心裡默默「祝福」他們，深沉得如冥冥之中的安排。

「我以我的名義，祝福你們——願你們洗去所有歲月的塵埃，洗去所有悲傷的過往！」

心中的格言借著熹微的燈光攀升而起，我猛然睜大眼睛，炯炯有神，似格爾諾亞山脈噴發的烈火。

「小葉，你的眼睛？怎麼變成了金色……」

我看向父母，眼裡逐漸明亮的金色光芒籠罩了他們的眼底。

後來他們告訴我說，我眼裡那一刻，對海底撈昏黃吊燈的「反光」就像無邊無際的大海，溫暖，純潔，而美好。

雖然此刻的他們不會察覺，但時間會證明，他們在接下來的20年裡將不再衰老，直到20年後的那一秒，繼續著一個普通人類「衰老」、而後「死亡」的進程。

我也不例外，很快我就會忘記我今天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有一天，當我完全「遺忘」此刻的「超凡能力」后，我會非常慶幸父母能「永葆」青春，也慶幸自己擁有過那樣的能力，哪怕最後他們年邁地倒在病床上，而我也白髮蒼蒼。

我選擇了回來，那一切便已註定。

我註定要拋下一些自己曾經非常執著的東西，拋下那一段段珍貴的情誼，回到普通人的生活。

我會「祝福」自己的生活美好，「祝福」自己將來不會為生活發愁，就像「祝福」他們一樣。

這些都會變成現實，這是我最後的倔強！

寫下這些手稿和故事的時候我剛出院不久，也就是2035年1月，我正拖著沉重和虛弱的身體，在一個無人打擾的農莊里，拿著早已習慣的羽毛筆，在棕灰色的牛皮紙上，寫下我丟棄多年的簡體中文。

我怕自己很快就會遺忘，所以只能挑重點記錄，寫那些我認為有價值的事，寫一個「詩人」的超凡旅程。

至於我在異世界的真名抑或是尊名「卡爾」，我並不想隱藏。我是一個被命運眷顧的人，或者嚴格來說，是我眷顧我自己。

我足夠的幸運，在穿越過去的那一瞬，並沒有失憶。我的腦海里保留了19歲的卡爾一生的記憶，這是我最應當歸功於命運恩惠的一次。而在其餘的事上，我的機智足以彌補厄運的困擾。

在任何時候，聰明總是能使人獲得成功的最重要原因。我不相信所謂的奇遇，我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槍和籌碼。要是真有我尚未了解的冥冥之中的「命運」，那我只能向她說聲抱歉。因為我，從來不是一個願意認命的人。我始終相信人的無限可能性。

就如現在，我一方面要警告那些渴求「嘗試」的危險分子，一方面卻寫要寫下這些經歷。

我知道，這將不斷地引誘你們邁入危險，你們瘋狂探尋真相的內心會不可遏制，即使我沒有書寫下那段「奇異的咒語符號」。

此刻，我得加緊時間理出一條線來，加緊時間在記憶模糊前記錄——寫下經歷的大綱，而空白則由我的想象填補。

我得構思一個潤色過的世界，一個少些瘋狂扭曲、多些美好的世界。

我將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寫下它，以「詩人」的直覺，以一種更加委婉的方式。

我不會告訴你「卡爾」的一些心酸史，我會挑我願意看到的去記錄，比如身為「舞者」的我敏捷的身手和優雅的舞步，比如身為「詩人」的我擁有誇張的口才，影響人內心的奇特力量。

哈哈！說起這些我依舊頭頭是道，不論我身為「卡爾」還是「葉華記」……可能我還是不願意忘記這段旅程吧……

畢竟，超凡入聖，那是很多人夢裡才有的東西！

我已經開始用第三人稱寫下這一切，編造一個個虛假的故事來掩埋歷史，把這個赤裸裸的詭異世界偽裝起來，表現得更加美好。

這些手稿和故事，將是放在我回憶里的東西。

它們會代替我的記憶，代替我想起一幕幕的不堪回首，代替以後的「葉華記」喚醒源於內心深處的溫馨。

或許當年邁的我讀到這份手稿的時候，會嚮往自己所經歷的離奇與詭異、失落與溫暖、痛苦……還有甜蜜。

——2035年1月18日，葉華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