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顏知己,沈靈均
七月初三,今朝的南都,玉門城。
幽楚公子,楚述堯搭乘客船,要與來雁塞、胡沙道的兩位兄弟如約會和,距離七月初五的蠻族大宴只剩兩天了。
城西幾十里的江水,正氤氳在烏黑沉靜的子夜裏。
客船房內,述堯放下酒肉,倚在窗沿,見飛蛾撲在燈燭旁,翅膀都燒傷了,不由聯想起自己。
覺得心裏不太自在,便熄滅了昏昏的油燈,微光頓滅,黑暗中只得聽徐徐的水聲。
片刻,燈焰又漸漸隆起,在小小的燈台上,紅光映出點燈人低聲的嘴唇。
薄窗上,也增了一條探身點燈的影子,那身影削瘦。
那點燈人慢慢說:「述堯公子,方才為什麼熄滅燈呢?」
「在黑暗裏,內心會寧靜。靈均姑娘,平常睡覺,你惡夢做的多嗎?」
點燈之人名叫沈靈均,聽到述堯的問題后,她倚在牆壁,想了一會,回道:「不多,但還是有的。」
「會夢見,科泰馬雷蠻人殺我們中原人嗎?」述堯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語說,「我做的夢,比這更可怕。」
沈靈均端起了綠瓷酒壺,又為述堯斟上了一杯。眼前這個男人雖和自己萍水相逢,可他總談論家國天下,心腸悲愁,靈均不免對他心生敬意。
「銅臭何足貴,相知卻了勝無。」述堯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正恰雲霧散去,月光充盈窗內,才見他身如青松高直,眉宇英氣,好一副堂堂丈夫的模樣。
「靈均,再讀首詩給我聽,好嗎?」
靈均彎眉一挑,雙眸似水:「馬上就要到玉門城了,我寫給公子,留作紀念吧。」
對方連連說好,轉身去拿紙筆。
他將青紙一抖,披在了背上。
靈均暗含不舍分別,輕聲說:「述堯,收拾收拾桌子,看着我寫不更好嗎?」
對方爽朗的笑了,回道:更好,更好
船近玉門城,燈籠紅映,月光流淌:
為寫文章行萬里,
青詞美舀月霜沉。
心鏤筆未人難醉,
卻夢江船入玉門
述堯欣然笑了,說他很喜歡靈均的詩,又留戀的看着靈均,小聲說:「我也不舍辭別,可彼此都有要走的路,對嗎?」
靈均臉有些紅熱,點了點頭。
次日,清晨一隻灰燕飛向北空,蟬鳴飄向江南。
述堯,昨夜又睡在了她房間的地上,倚在窗牆。
靈均看他的安靜睡熟的樣子,心念:這次,述堯沒再做惡夢了。
她悄悄來到床邊,從被褥下掏出一張皮紙,揣摩著上面的字:
七月初五,眾俠天行殿共屠蠻王。
她本是在沁夢古閣長大的小俠客,為了遊歷天下,增長見識,半年前離開了師門。
可是,半月前,收到了這樣的一封書信,雖斷定不是師父的筆跡,可還是想去玉門城一探究竟。
述堯依在桌前,先是夢到了靈均,心坎甜蜜。
不料,讓他痛苦的異夢,又再次湧現:
有大洪水泛濫在地上,大淵的泉源都裂開了,天上的窗戶也敞開了,暴風大雨,似永無寧歇,
水勢浩大,在地上大大地往上,天下的高山都淹沒了。
凡在地上有血肉的動物,就是飛鳥,牲畜,走獸,和爬在地上的昆蟲,以及所有的人都死了。
啊的一聲,桌前人從異夢中驚醒,瞪大眼睛,出神過深。
「述堯,
述堯公子,天亮了,」靈均兩眼秀美,微笑着叫他起床。
述堯回過神,見靈均,已將房間整理如新,身着細麻白衣,腰系青綢,頭冠斗笠。
靈均見述堯一臉沉重,關心的問,「又做惡夢了?」
述堯站起身來,繞桌徘徊,低頭不語,接着走到靈均跟前,輕輕摘下了她的斗笠。
美玉肌膚,水秀眉,一顆櫻桃系在唇,述堯怔怔的看着靈均,靈均也突然懵掉。
「靈均,我必須得走了。至於原因....」述堯將雙手扶在她的肩上。
她屏住呼吸,小聲的說:「不需要告訴我原因,可你若是要做什麼危險的事,請一定要保重。」
述堯拉住了靈均的手。
靈均手背滾燙,心怦怦跳起來,第一次被男子這樣握住手,一時不知該怎樣應對。
臉頰泛起了紅暈,心裏竟又有個荒唐的念頭:也許是要娶妻嗎......可,就算是這樣,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飛花能遇秋月,願可相知,似作相識,相逢相美,人思猶此。」
說完,述堯身上縈繞起發光的白霧,口念「四象星移」,一陣風勁走,竟就瞬間消失了。
靈均獃獃站在原地,對着空氣說:「沒料到,公子竟然會中原異術,若是要冒兇險去做要做的,靈均願你平安。」
又不住回想,她剛才的舉動,他念的小令:願可相知,似作相識.....
除師門姐妹外,自己很少與人結識,更沒人同她說這樣的話。
記憶蔓延這一個月的點點滴滴,她耳朵有點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