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扮豬吃老虎的楚王子
幽楚滅亡后六年,蠻皇統治中原。
六月初三,中原南部。
一間看似尋常的客棧里,大廳有數十人或端坐,或站立,或倚牆而靠。
他們,來自天下異術四大宗派:
天玄宗,胡沙道,九雙城,來雁塞。
這些宗門弟子,今日到此,是為了一見傳聞中的天子遺孤,楚靈王之子,楚述堯。
「已厭人間白夜轉,花凋草長想流光,」
房中央,楚述堯突然念起詩來,神色輕鬆,白衣如雪,展着摺扇笑念,又質問眾人,
「你們找我做什麼,我不關心。請問,誰能續寫我剛才的詩呢?」
眾人看他此舉怪異,大多一頭霧水,起了議論。
但因來雁塞一宗,崇敬他的先祖,昭明公子,弟子溫無咎郎朗笑起來,站身酬和道:
「幽山短映霞紅美,月起重雲苦夜長。」
「妙!寫的妙!」述堯拿起桌上一壺酒,仰頭灌入口中,又四顧眾人,說道,「誰能道出這詩意來,我願分他美酒!」
天玄宗弟子,冷哼一聲,不屑的說道:「暮老糟詩罷了,原以為你懷有抱負。沒想到,胸襟垂垂老矣,像巴不得早點死去!」
不料,述堯大喜,提着酒缸到他跟前,說道:「解的甚好!解的甚好!兄才,請進酒!」
溫無咎乃通達細膩之人,對述堯非但無一點鄙夷,反倒覺得,這真是個坦蕩率真的丈夫。
天玄宗弟子,用力的推開楚述堯,讓後者晃蕩退步,踉蹌倒地。
那述堯非但不生氣,反而看了眼酒沒灑,說道:「酒未灑,幸也!」
說罷,天玄宗弟子喊向同門:「幽楚該亡,天子後人,又是個酒囊飯袋,我們走!」
天玄宗的人,就這樣離開了。
來雁塞的師兄,也見場面尷尬,無可商談什麼了。
最年長的一位,咳嗽幾聲,向同門說道:「蠻人眼線眾多,意圖難以揣測,不知會生出什麼變故,我們還是先回師門吧。」
說完,向楚述堯一拱手,帶師弟們一起出門。
只有溫無咎笑着說,「師兄,你們先走,」他望向地上的述堯,又道,「我想多和楚兄弟聊聊,晚上,我們在老地方會合。」
人群又起了議論聲,那師兄感到無奈,只說好吧,就帶來雁塞一眾離開了。
九雙城一位老者見此情形,問道:「閣下,可否懂得異術?」
述堯在地上不起來,探起身子,笑着說:略懂一二。
「哦?可否領教?」
述堯坐直身子,凝視那老者,嘴唇顫動,身子輕抖。
那老者心念:他要出招了嗎,可怎得感知不到一點異術?
正當疑惑之際,「噗」一聲,楚述堯放了一股響屁。
老者冷哼一聲,站起身來,招呼弟子說:瘋癲之人罷了,我們走!
於是,整個客棧大廳,只剩下胡沙道一宗不到十人,以及來雁塞的溫無咎。
溫無咎起身,也屁股着地,坐在楚述堯旁邊,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啊,真是妙招,我給它起個名字,你分我酒喝,怎樣?」
楚述堯裝瘋賣傻,反而抱緊酒缸,生怕溫無咎搶去似的,癲癲的說:「你先起!」
溫無咎歪起腦袋,胳膊壓腿,手撐著頭,左手筆劃起字來,玩笑的說:「屁挫~老翁。」
楚述堯哈哈大笑,說道:「辭甚粗鄙!也妄分我美酒嗎?」
溫無咎心裏甚清爽,
心裏痛快,想這天子,真是有趣,真喜這般的人。
胡沙道的眾人,也隨之樂起來,大弟子魏思君,小聲囑咐師弟們:方到此地,先去找個住處落腳,好好遊玩一番吧。
於是,房間只剩楚述堯、溫無咎、魏思君三人。
楚述堯打了個響嗝,木木的問:「兄長,你不走,是也要分我的美酒嗎?」
魏思君身着束身黑衣,青鬚鬍,頭髮黑而捲曲,眉宇剛毅,笑了起來,頗有英雄風度。
魏思君走近張桌子,解開包袱,中有一把廂楚琴,對楚述堯說:「起名就可分酒喝,你說的。容我們一同奏樂合歌,靈感就呼之欲出了。」
古人詞作,酒飲無邊酒,香燒不斷香。
從今乞與醉為鄉。更醉百年三萬、六千場。
一笑人間千歲、飲淋浪。
幽楚文人也作,萬古文章皆入酒,紛飛雨雪數梟雄。
心腸悱惻何詩了,杯舉清江對君容。
三人飲酒,一時合歌,一時詩誦,一時舞劍自樂,日到正午,城中鼓聲敲響,餘音裊裊。
述堯抓住兩人肩膀,笑着說:「喝了我這麼多佳釀,名字想好了嗎?」
溫無咎已醉,捶胸大笑,笑的甚俊麗,大聲對魏思君喊:「魏大哥,名字起好了嗎!」
魏思君連連擺手,也樂着說,沒想好,沒想好。
楚述堯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對他們說:「沒想好?那可是欠我情分了,正好我一人愁悶,陪我遊玩一番可好?
溫無咎白皙的臉,已笑的粉紅,直說:楚兄,你想去哪玩呢?
楚述堯暗暗一笑,認真的說:「七月初五,玉門宮,天行殿,蠻族皇帝的宴上會和。」
溫無咎只當他是玩笑話,說道:「好,我一定奉陪!」
楚述堯放下了酒罈,端坐身子。
魏思君驚愕,因見楚述堯風度已變,目光如鷹,珠玉額,麒麟骨,仿旭日要東升,高山倚天絕立。
魏思君心裏念道:這是天子的儀容!
楚述堯微笑着,問道:「溫弟已應,魏大哥可否同行?」
魏思君沉默不語,他揣測著天子的心思,只道:「深宮禁衛森嚴,我們憑藉什麼進去呢?」
楚述堯一笑,握緊了右拳。
霎時,晴空突暗,門外起了昏沉,黑雲聚攏。
一聲霹靂,震醒了醉中的溫無咎。
大雨開始傾盆,像天河迸裂,又有冰雹乓乓墜落。
呼的一聲,暴風撞入房內,客棧的瓷器酒缸接連落地破碎。
雷轟貫徹四面八方,屋內可聽到大樹拔根斷裂,又重重倒地。
客棧開始搖晃,地上的幾人也左右顫抖。
楚述堯一把砸碎了酒缸,可見門外躲雨人,竟開始腳不能着地,紛紛摔倒。
對面商鋪瓦片接連脫落,牌匾落地摔成了三段,牲畜的驚叫,行人的呼喊,又淹沒在一道劈砍的雷鳴中。
溫無咎甚愕然,而魏思君,看着楚述堯的眼睛,說:「看來可以進去,但是去那裏遊玩什麼呢?」
楚述堯欣然一笑,大地平靜,風雨也止,他起身拿起一小缸酒,對二人說:「去那,和皇帝聊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