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梅洛斯01
1.
我叫星野小夜，目前正與梅梅子絕贊同居中。
梅梅子，取自《奔跑吧！梅洛斯》。
我希望把強壯磊落忠誠等美好的品質賦予幼小的弗蘭肯斯坦。
夢想的花朵雖遲但到。
香，是真的香。
2.
休養生息的一晚后，梅梅子舒展開身體，若忽視它圍繞傘狀體游移的眼睛，看上去就像真正的浮萍那樣無害。
它把花盆當做自己的小窩，慵懶浮在水面曬太陽，胚層內的氣須如花朵旋轉開，緩慢而愉快地吐出細小的水泡。
偶爾它也會神氣地爬出花盆，做出意義不明但精神非常的舉動。
它想要接近我，但又害怕我。被我稍微主動對待，就會立即嚇得躲起來。
會捲成滾筒翻來翻去，會翻動觸手擰出各種造型，會刻意出現在我視線能看到的地方，會把海藻頂在頭上給我看。
我翻着手裏的《狗狗心事》。
——雖然不太明白，但在討我歡心。
3.
飼養梅梅子比想像中的更加輕鬆，因為它比綠蘿還要容易養活。
完全不需要飼主做任何事，不需要換水，不需要定期投食，更不需要逗它玩。
上面的事它自己都能做到。
它似乎把我當成了玩具。我站起來，梅梅子也跟着支棱起腦袋，我去洗手間，梅梅子也跟着追到門口……它還會無緣無故地轉圈，甚至晚上回家用鑰匙擰開房門，就會看到它努力用軟刺幫我叼拖鞋的樣子。
經常看到它跟空氣鬥智斗勇，似乎那裏存在看不到的敵人。
如果聽到拖長的、不耐煩的「噗嚕~」，「噗噗噗——」是出師不利；如果聽到開心的「咪啾~」，是贏了。
我從《狗狗聽我的》抬起頭，誇獎它「做得不錯」，它就更開心了。
話說它特別開心的叫聲居然是「咪咪」？
「唔……」
帶着學術式的面無表情逼近它，看着它手舞足蹈。
有沒有人覺得它變大了一點點？
但是我從未餵過它東西，它到底靠吃什麼長大呢？光合作用嗎？
逐漸明白養寵物人的心理了。
4.
一天天過去，梅梅子從原來的核桃大變成手掌大。
它開始喜歡往我身上爬。
水母的成分據說是水，也許是存在的維度不同，它掛在身上既不會打濕衣服，也沒有垂墜感——像一隻輕飄飄的膠袋。
果然還是有點奇怪吧。我嘗試過給梅梅子拍照，光學鏡頭無法留下影像，也曾將梅梅子帶出去，可惜普通人無法看到它。
而且它的舉止越來越像學校里的不幹膠精了。
比起千奇百怪的肉瘤，這個形狀明顯更適合貼貼，我有理由懷疑它是內卷上岸的贏家。
撫摸傘蓋的時候，身體會像水一樣癱平。
情緒激動的時候，眼睛會像小星星一樣眨個不停。
玩水的時候，傘狀體會一鼓一鼓的。
聽到出乎意料的響動，會嚇得躲進角落。
氣須一樣會纏住脖子，但不勒緊。日本這個國家的生物真的對後頸有某種特別的偏執。
5.
「咪啾啾啾啾～」
又看到它跟空氣鬥智斗勇了。
「梅梅子，你能讓我看到那些東西嗎？」
「咪啾~咪~」歡欣鼓舞起來了。
獲得准許后，它把觸手插進我後頸椎。
心臟一沉。
是把玻璃渣扎進心口的感覺！
冰風暴一樣的疼痛融進皮膚和血液，變化成灼燒的麻癢。
房間霎時被蒙上一層暗淡的灰色，我看到自己的手，慘白而恍惚，如浮世的煙灰。
萬物凝結，卻有奇形怪狀的蜉蝣生物在空氣中停駐，梅梅子懸浮着，消化系統中心是淡粉色，像一隻小燈籠，正警惕地四下張望着。
「呼吸、心跳和血液流速加快……確實能體驗到弔橋效應，很美妙的感覺。」
聲音似乎是通過骨骼傳導的，比平常沉悶許多。
有點敏感過頭了，醉步纏身，搖搖晃晃。
我猛地掀開窗戶，額頭重重磕到窗台上。
「呼、呼……」
雙手用力捂著臉，把癱軟的身體支撐起來，其實正透過指縫往外看。一隻帶血絲的眼珠拚命想要擠進來。
「……」
「不要搗亂，梅梅子。」
6.
深海視覺。
我願意用這個辭彙描述自己的所見所感。
總之是隨時都可能觸發【前方高能預警】的糟糕世界。似乎只要稍有不慎，就會造成不可逆轉的精神污染。
城市裏充斥着存在着很多奇妙的生物，它們與人類共同生活在一起。不，該叫【靈魂畫手】生物。它們的樣子……嗯、反正也沒有人看到，所以乾脆隨便長長的感覺。
原來如此，原來時常體會到的不存在的視線是來自這裏嗎？
只是這種程度的話，完全可以承受。
況且身體已經適應逐漸了，不是嗎。
以灰白為主基調的世界，充斥着各種各樣的紅，像染開的血液那樣的紅，深深淺淺的紅色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人類，動物，建築物，街道，廣告牌……像附在病變器官的贅生物，並且是有生命的，可以像濃稠的霧一樣流動。
居然還帶卡頓的，有用20年前的破電腦放PPT那味了。
不行啊梅梅子，身為我的寵物，不可以這麼菜。
7.
有遺照面孔的人詢問我是否需要幫助。
「……不用了，謝謝。」
我忍不住揉眼睛。
有一說一，這個視角下的配色真的陰間無比，人的動作看着卡卡的，像缺乏思維的木偶人。
太陽穴跳得厲害，耳鼓膜躁動不止，所有聲音是隔着一層髓液傳遞過來的。而且他肩膀上也停著一隻【靈魂畫手】生物，肢體接觸的地方有暈染開的微紅。
如此看來，梅梅子何止是奇怪。
簡直就是貓中布偶，狗中薩摩。傲然屹立於這種生物顏值的頂點，傘面有光，如同仙女的裙擺。
因為天賦都點在顏值上了，業務能力就只能是了嗎。
「……可能坐着寫東西太久了吧，肩膀不太舒服。」我委婉地說。
「我最近肩膀也特別不舒服，疼得幾天都睡不好，以為趁著年輕不鍛煉身體真的很容易得病，一旦得肩周炎就糟糕了，不過我也是哈哈哈。」
8.
靈魂畫手生物們對我非常冷淡。
也許是看出了我本性的無趣，各位「病友」們對我擅自靠近觀察的行為無動於衷，只當做不存在的空氣。哪怕對上視線，也只能是各自安好的滿不在乎。
——這個反應與之前遇到的沙地蟲型的怪物基本一致。
調轉方向。
氣氛大變。
剛踏入學校大門，我就感覺自己如同誤闖幼兒園的漂亮小貓咪。
彷彿能看到並不存在的，演唱會那樣的應援彈幕「suki～suki～suki～」
每一隻靈魂畫手生物都直白地寫滿了想上下其手的渴望。
梅梅子生氣！
梅梅子把自己氣成河豚。
哎呀，恐怖番快進到粉紅番。
雖然視覺上很有衝擊力，其實還好。首先數量完全比不上那晚看到的不幹膠精。
其次是畫面延遲得太厲害了，形狀奇怪的生物們在我臉上擠來擠去，音畫不同步不說，存在感也弱得驚人，我卻只感到一團空氣。
內心毫無波動。
學校是我個人意志最濃郁的地方，在我刻意引導下，那些膚淺的愛與恨會纏繞土地生根發芽嗎？
9.
所以我是被詛咒了吧。被包圍在整個學校的的什麼東西。
以學校為界限，我就像磁鐵一樣牢牢吸引著浮遊物的注意，於是我看到了粉色的——一大簇一大簇的，不真實。
不斷飛舞的，繽紛的……
這是櫻花吧，只盛開在灰白世界的櫻花。
如果不是梅梅子，我無緣得見這樣的風景。只有小孩才會喜歡拿着放大鏡看螞蟻。
它們太弱了。
不像之前的怪物，可以肆無忌憚地收割生命。
它們要經過無數日夜的成長，才能對現世造成污染。
10.
戛然而止。
俗世的風景如潑開的顏料，不容置疑地打翻了禁錮的灰暗，一切都飛速流動起來。
首先是聲音，全世界的聲音。
然後是知覺，風拍打着裸露的皮膚，只穿着弔帶長裙和拖鞋走在外面果然有點冷。
夢中飛行的虛假快樂被吞沒感官的信息取代，最後所有的花都消失了。
【掉線了。】
殘留的視覺中，我看到梅梅子用纖細的觸手飛快勾住某隻怪物，兇殘地卷進口器。
原來梅梅子也會依靠吞噬同類成長啊，我還以為他們只會吃人呢。
11.
之後梅梅子整個都焉了，看來共享視覺對它的消耗不是一般地大。
我把它捲起來，忍不住思考以梅梅子的生長速度，以後想帶出門就只能摺疊起來放進包包。
或者乾脆寄養在學校里？
不過它總是吃這種情緒激烈的食物長大的話，大概率、可能、也許，會是個戀愛腦。啊，忍不住為它的未來擔憂起來了。
12.
結束后整個人都陷入疲憊，頭脹乏力，肢體顫抖，拖着沉重的步伐倒進被子，埋頭就睡。
更加精疲力竭的梅梅子更是整個都化成貼膜趴在花盆壁上，連眼睛都閉上了。
想到明天要上學，我又驚醒掙扎著爬起來，把鬧鐘設好。
腎上腺素果然是一種毒|品。
13.
下次，嘗試一些更有趣的事吧。
梅梅子觀察手記\\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