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嬌平兒出嫁（2）

琥珀被她吹得耳邊發癢，邊笑邊躲，「你個死丫頭胡說什麼，叫人聽到不打你呢。」

寶釵笑道：「今日眾人都來賀她，平丫頭倒躲起來不成？今日偏要擾她一會才罷。」

探春、湘雲早進屋裡了，一人拉一隻手生拉硬拽地捉了平兒出來。笑道：「新娘子出來了。還不快給我們發紅包、敬茶禮呢。」

平兒紅了臉，又掙脫不開。笑道。「我們是那牌兒名上的人么，哪有這樣的福？又當個正經事嚷了起來，我又沒得請。」

迎春如今也學得會鬧人了，拉著惜春笑道。「你如今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人了，如何說起沒得請來。若說沒地方，就去我的紫菱洲。便是沒銀子，咱們也別和哥哥客氣，自然是掛他的賬上。難道他還逃的了帳不成？」

惜春和湘雲都道：「很是。就該如此。」

迎春便吩咐道：「去將我屋子收拾收拾，今晚我們要給平姑娘賀喜呢。把平姑娘的鋪蓋也一起抱過去，晚間就跟著我睡罷。明兒再來收拾。」

原來賈赦、賈政定得倉促，不曾將平兒安排得明白。平兒如今是小姐身份，自然就不好擠在賈璉的院子里，說出去也不像。賈璉到底是個男子，粗心些想不到。又高興地過了頭，拉著海峰喝酒去了。鳳姐雖想到了，到底天晚了，來不及再替平兒尋屋子打掃另搬過去。

迎春因想平兒如今是璉哥哥這邊的妹妹。林妹妹和寶姐姐是客，惜春又是那府上，許多事不好認真絮叨她。探春妹妹是好的，又有趙姨娘時時來煩。倒不如自己接了平兒一起住，又都是賈璉這一脈的，將來鳳姐商量平兒婚事的時候，或直接來，或叫去都方便的。就是有什麼不好叫旁人知道的事，有自己在外面看著，平兒也便宜。不比另尋屋子又打掃安置鬧得人仰馬翻的強？

鳳姐一聽便明白了迎春的用心。心道：好丫頭，果然你哥哥素日沒白疼你。忙又笑道。「你們替她作賀，自然是我來出這個東道了。不知要給他些什麼吃。倒丟下我一個人可憐。」

探春笑道。「你今日也是主人家，還想逃得掉呢。璉哥哥早拉了寶哥哥、環弟弟喝酒去了。你一個人在家做什麼？還不快和我們一起去呢。」說著攜了鳳姐的手一起拉走了。

鳳姐也得了賈璉的消息，知道他今晚要和海峰喝酒。又嫌著院里有個別人，見探春拉她，也就跟著走了。

到得紫菱洲，晴雯見裡面紅燭高照，到處喜氣洋洋。又悄悄笑道。「還說不是二奶奶和平姑娘的好事？你瞧多喜氣。」

琥珀悄悄回道：「我勸你消停點罷！回頭叫人知道了，又該拿你的短了。」

這邊迎春一面遣人去問李紈，一面遣人去傳柳家的進來，吩咐他內廚房中快收拾兩桌酒席。柳家的不知何意，因說外廚房都預備了。

迎春笑道：「你原來不知道，今兒是平姑娘的好日子。外頭預備的是上頭的，這如今鳳姐姐又自己做東道，單為平姑娘預備兩桌請他。你只管揀新巧的菜蔬預備了來，開了帳找二奶奶領錢。若她不肯給，就將璉二爺當了抵債。」說得眾人都笑了。

黛玉笑道：「若果然如此，我倒替二哥哥打抱不平起來。倒不是二哥哥的親妹妹，像是平姐姐的親妹妹了。」

寶釵點頭道。「我們素日里說，可惜了迎丫頭這麼個人。這樣神仙一樣的相貌，溫和柔順的性子，偏不愛理事。什麼人略哄哄，她也就慈悲了。誰知迎丫頭果然立起來，比誰差？」

眾人都點頭笑道：「果然如此。人常說虎父無犬子。這兄長嫂子都是好的，她自然也不弱了。」

柳家的笑道：「原來今日是平姑娘的好日子，我竟不知道。」說著，便向平兒磕下頭去，慌的平兒拉起他來。柳家的忙去預備酒席。

迎春一瞧，襲人、紫鵑都不曾來，忙打發人去請。因道：「外面又有人看著園子，怎麼又不來？就玩一會也不礙著什麼。」

平兒笑道：「何必又鬧這麼大陣仗，折死我了。」

迎春笑道：「又不是天天這樣，偶爾一回，說不定回頭老太太也來熱鬧一回呢。」迎春在排兵布陣，就見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吳新登家的都過來給平兒賀喜。鳳姐忙迎出去笑道：「諸位改日再來吧，今日晚了，我們替她賀一會也就散了。」

林之孝家的見鳳姐親自出來了，也都不好說什麼。忙都笑：「可是我們來得不巧了。既這樣，明日我們再來賀吧！」

送走這些媳婦、管事，又見芳官、蕊官、藕官等幾個小戲子抱了衣服嘻嘻笑著過來。原來芳官見諸人都齊備，料必要聽曲的就忙出去呼朋喚友將昔日好友都召了來。

一時菜已上齊，因一桌坐不下，便開了兩桌。鳳姐、平兒、黛玉、寶釵、湘雲、以及三春一桌。鴛鴦、紫鵑、襲人、晴雯、侍書、司棋等又開一桌。

眾人先是拉平兒上桌，平兒不肯，被探春、湘雲、鴛鴦、晴雯四個沒死活拉去坐了主座。都笑道：「不得了，這做主人的先亂起位次來。」說著不容分辨，湘雲拿了杯酒過來。探春、湘雲、鴛鴦、晴雯等三四個人強死強活灌了下去。

黛玉在旁瞧著好玩，對著迎春、鳳姐笑道：「你瞧她們正『欺負"你們家人呢，也不去管管。」

迎春、鳳姐都笑：「今兒個是她的好日子，原該多喝點，隨她吧。」

平兒沒了救兵，只得硬著頭皮喝下去。

芳官就來問想聽什麼。寶釵笑道：「今兒是平姑娘的好日子，該唱一出《玉簪記》，就從『看天機錦雲暗香。喜玉宇風搖艷妝。照水輕盈嬌樣。似越女出瀟湘。似神女赴高唐。"這裡唱起罷！」

芳官得令，忙與眾人就著院子里的空地唱將起來。正唱到：月下姻緣。不知曾了相思簿。就有人笑道：「你們倒是好樂，怎麼不帶上我？」

鳳姐等人聽見，忙出席迎上去。鳳姐笑道：「原想著將好吃的都藏起來，咱們一起偷偷吃。誰知老祖宗竟是開了天眼，遠遠瞧見就找來了。」

賈母笑道：「小猴崽子越髮油嘴滑舌的，恨得我要撕你那張油嘴。」

鴛鴦忙也下來扶著賈母笑道：「老太太今日倒有興，只是今日我們又不受用了。」

賈母笑道：「無妨。我原是吃過了的。你們只管樂你們的。」又問：「平兒呢。」

眾人忙推了平兒過來，繪春拿了紅氈過來，平兒跪下給賈母磕了頭道：「給老祖宗請安。」

賈母笑道：「可憐見的孩子，如今也魔出來了。既然老爺們待見你，叫你聘出去。自然是素日有你的好處。我雖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你，倒是有幾件煙霞水碧荷色屏風，你帶回去也是在我們家一場。」

平兒忙又磕頭謝了，鳳姐亦笑道。「她是可人疼的，我就可憐沒人疼了。」

賈母笑道：「你個猴崽子，倒只配給你個緊箍戴上呢。」又吩咐道。「你們玩你們的。」便坐裡面暖閣看大家玩笑取樂。

迎春知局，故意帶著大家玩笑取樂。賈母更加歡喜。

過一會夜色深了，鴛鴦就拿了披風過來道：「如今天也涼了，老祖宗也該添件衣服。」

賈母笑道：「正有趣，偏你又催。偏不回去，又怎麼著？」

黛玉、寶釵等人忙都起身道：「明日平姐姐必要回請的。老太太明日還賞一回臉罷。」

鳳姐、鴛鴦便送賈母回去。

又過了兩天，鳳姐又叫了平兒進她屋裡，將嫁妝單子拿給她看。說道。「公中自有份例，你自拿去瞧。這些是我和二爺另給的添妝。你別害臊，好好清點了，將來用得上的。」

平兒拿來瞧時見裡面寫了：蕪菁路米糧鋪子一間，杉湖路米糧鋪子一間、蕪菁路香油鋪子一間，杉湖路香油鋪子一間，蕪菁路百貨店一間，西山良田一百畝，西山池塘二十畝，北郊良田一百畝，北郊綺林二十畝，北郊望春山一座。雙魚戲蓮琉璃盞二十對，紫竹梧桐玻璃樽四十個，窯白釉只，甜白釉暗花大隻、金邊白玉瓷筷子一百對，烏木三鑲銀箸一百對，龍鳳呈祥紅木桌兩張，龍鳳呈祥紅木椅十把，小楠木桌子兩張，拔步床兩張、沉香恭桶四隻......。下面又有四時衣服並各種布料、金鐲銀釧並現銀兩千兩等等等等各色物件。

鳳姐拉了她手道：「這幾天我與你哥哥商量了又商量，因為你這份姻緣實在是好。這海峰的人品門第不必說，過去了又沒有公婆在上面耳提著守規矩。又不納妾，又對你實在是用心。你知道咱們府上人多嘴雜，壞心的人就多。你這好容易叫老爺們首肯的了，別叫人眼紅壞了去。因而我們想著，也別太挑禮數了。後日就叫海峰來納彩問名，婚期就定半個月後的二十九。你也別嫌寒酸，這樣好的姻緣，禮數周全倒是次要的。咱們順順利利的嫁出去，結成秦晉之好。這海峰將來還要靠進士，便就是不中，你是舉人娘子，又是賈府的小姐。旁人也說不得什麼。就是倉促些，有些委屈你，你瞧著可行么？」

平兒忙道：「奶奶這樣替***心，我還能不願意么。若果真不知奶奶的心，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鳳姐道：「如今你是小姐身份，也該改口叫鳳姐姐了。還叫奶奶，旁人聽著也不像。」

又道。「這些陪嫁你也別嫌棄，我與你哥想了又想。那海峰雖有些家業，到底是他的。你嫁過去，自己身上也要有。一碗一筷子都使不著他的，這才硬氣。將來爭執起來，你腰桿也直。這些田地鋪子雖不值什麼，但都是素日要用的。你哥哥說外面光景不好，海峰又耿直，若將來做官走仕途未必走得穩當。若果然做官做得好，不必說，這些東西不值什麼。若果然不好了，這些是你的陪嫁，又都尋常。將來你的子孫靠著這些，也有飯吃。這裡又是京城，若是什麼金銀鋪子也容易，就是打眼，反生禍。倒不比這些來得安穩。

再有你陪嫁的丫鬟，除了素日伺候你的貼身丫頭。我的意思是寧可在外面重新買了好的，也別在府里尋。這府里的丫鬟雖好，到底在這裡關係多，盤根錯節的。夫妻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小吵小鬧的，寧願胳膊折在袖內，別叫人知道。若是咱們府里陪嫁過去，你們前一刻拌了嘴，后一刻說不定合府上下都知道了。叫那起小人說嘴，你臉上也不好看。倒不如在外面仔細挑好的，你帶去馴服，也不會去想做姨娘的帳。用著反省心。你說如何？」

平兒見鳳姐果然事事替自己想的周到，心裡暗伏。忙道。「姐姐替妹妹想得這樣周到，妹妹又有什麼不願意的呢？都聽姐姐的罷。」

鳳姐嘆道。「若果然都聽我的，倒叫我憂心。你這一出去，要自己當家理事。雖說寬厚待人是應該的，也不能過於臉軟了。該降伏就降伏。若果然不能降伏，你打發人叫我，我替你降伏去。」

平兒倒了茶叫鳳姐喝，笑道。「我的好姐姐，我都知道的。好歹跟著你學了這麼多年呢。」

鳳姐接了茶，眼圈就紅了。「說什麼跟著我學，倒叫我慚愧。我這個人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呢？脾性又不好，又愛拿強好勝。平時說話辦事，常常要壓人一頭。我雖不說，也知多少人嫌著我呢。也就是你不跟我計較，還一心為我。饒是我不佔理，硬要壓你一頭，你非但不怨，反常常替我打算，勸我保重身體。說起來我比你大，你該叫我姐姐。其實這些年都是你讓著我，暗地裡替我做人。我嘴上不說，心裡卻明白。前兒連太太、大太太都嫌棄我，若不是你，這兩年我要得罪多少人呢。幸而有你替我擋著，你哥哥又勸我省心。我才悟了過來。如今你去了，我還要在這裡一個人熬。你不知我這心裡多難受。」說著就拭起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