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醜不可外揚

廠辦大樓是什麼地方？

各領導辦公室，工會辦公室，婦聯辦公室，保衛科辦公室……通通都集中在這裏。

姜黎這一暈，領導們都驚動了。

林家是個什麼情況，廠里都清楚，畢竟當初舒蘭秋也曾是廠辦辦公室里的一員。

如果不是當年失子之痛幾乎摧毀舒蘭秋，林有德哪有可能從暫時代班，到徹底頂替舒蘭秋的編製。

這事說來話長。

舒蘭秋原本是在棉織廠工作，和林大姑是同一車間的工友年工作調動到了塑制三廠。

她性格文靜，做事細心，廠辦主任特別看重她。

本來廠辦主任還想給舒蘭秋介紹對象的，結果舒蘭秋早經林大姑介紹，跟林有德處上了對象，進廠第二年就結了婚。

婚後舒蘭秋懷了對雙胞胎，本來都休產假在家待產了，結果同事工作失誤，舒蘭秋被臨時找來加班。

最後失誤及時查出，挽回了損失，舒蘭秋也累得提前發動。

孩子最後只保住了一個。

這也是廠里鬆口，讓林有德由代班轉為接替的重要原因，原本章程是不允許的。

「別慌，先把孩子送醫院。」婦聯楊主任跑得最快，幫着淚如雨下的舒蘭秋接住了姜黎。

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姜黎身上滾燙的溫度，楊主任嚇了一跳，臉色都變了，「孩子怎麼燒成這樣！」

一提這事，舒蘭秋眼淚涌得更快。

「天氣還冷，我要做手工，婷婷想幫我分擔，就去洗衣服，就因為添了點熱水，孩子奶奶氣不過，直接往孩子身上澆了桶涼水……」

這話一出來，林大姑臉色就變了。

她知道，舒蘭秋不會說謊，這事她娘也是真幹得出來。

但領導們都在呢，舒蘭秋怎麼就這麼說了出來，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難道不懂嗎？

抬頭一看，領導們的臉色果然都很不好看。

「蘭秋……」林大姑上前。

結果被楊主任直接揮開，「幹什麼，欺負她們母女還沒夠是不是？」

楊主任跟舒蘭秋同一時期進廠，當年兩人一個是廠辦幹事，一個是婦聯幹事，最開始關係一直很親近。

後來是舒蘭秋被管得太死，楊主任工作太忙，才漸行漸遠。

這裏頭多少還有點楊主任恨鐵不成鋼的迴避。

廠辦主任也神色不好地站出來，他沒管林大姑，這又不是他們廠里的人，只盯着運輸班卸貨組的那幾個。

這年頭，職工大多不怕領導。

但誰也不敢真犯事犯到領導面前，不等廠辦主任發話，幾人飛快作鳥獸散。

「……」林大姑。

來的路上，林大姑醞釀了一肚子，怎麼在領導面前點出姜黎大逆不道的話，現在都卡在了喉嚨眼裏。

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憋得她兩肋生疼。

現在還得賠上人情，甭管這些人有沒有派上用場，但人跟着來了，就得記着情，都是要還回去的。

還有姜黎剛剛提到的工作，更是把林大姑的心臟狠狠攥緊，呼吸都有些費勁。

又來搶工作？

重點不是又來，而是工作，哪裏來的工作？

林大姑不傻，林家能有今天的光景，可都是林大姑費心算計來的，聯想到親家病危，她很快就想通了工作的由來。

「大姐……」林有進期期艾艾地上前，想要解釋一二。

林大姑怒瞪他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賬。」

送到醫院，很快姜黎的檢查結果就出來了。

發燒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嚴重的貧血營養不良。

在姜黎檢查的時候，林大姑也終於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看着垂首不發一語的林有進，氣得心口疼。

這就是她掏心掏肺，挖空婆家貼補的好弟弟！

明明曉得她為孩子的事操碎了心，竟然半點口風不漏，「有進，大姐這些年虧待過你沒有？」

林有進不敢說話。

「你一直還為自己是個臨時工的事怨我？」林大姑問，不等林有進回答，她劈頭蓋臉地罵道，「是誰非要娶趙伶俐那麼個鄉下人的！你自己不聽我的，現在怨我？」

有了林有德成功的例子，林大姑早替林有進做好了打算。

娶個條件好有背景的城裏姑娘，工作自然就不用操心了，人都物色好了，人家女同志也看中了林有進。

結果呢？

「我沒怨你，怪我自己不想當上門女婿。」林有進不甘心地道。

林大姑哪裏看不出他的潛台詞。

嫌她給林有德找了個娘家有背景，但跟娘家關係不好的舒蘭秋，格外好拿捏，結果給他找個要上門才有好處的，送去給別人拿捏。

嫌丟人，嫌她偏心唄！

但這種事就是靠命，林有德正好碰上了，有什麼辦法。

「現在怎麼辦？我問你現在怎麼辦！」林大姑火冒三丈地看着林有進。

既然瞞着她想搶工作，那就出息一點，把工作攥在手裏，從頭至尾別叫她知道。

也別叫她來收拾爛攤子。

「……讓娘留下來照顧停妹，我，我們陪嫂子去江省？」林有進咽了咽口水，臨時改了口。

哪怕現在林大姑都知道了，他還是不甘心放棄機會，這是他離正式工最近的一回了，如果錯過，他會恨死自己。

林大姑冷哼一聲，心裏對這個二弟早沒了往日的親近。

憑着一點點自以為是的聰明，就以為自己拔了尖，什麼都想爭一爭。

還不如林有德，蠢是蠢，但他聽安排，曉得她這個做大姐的不會害他。

要是林有進早把這個工作告訴她，讓給她，她難道不會記着情，不會想辦法把林有進的工作轉正，分明就是不相信她。

現在說什麼我們？晚了。

心裏怎麼想，林大姑一點沒有表露出來，如果能夠去趟江省，自然是最好的。

不過，真的能那麼順利嗎？林大姑很懷疑。

「那死丫頭，八成是裝的！」林大姑想到這事就來氣，怎麼那麼暈得那麼巧呢？

而且到醫院沒一會就醒了，最叫人憋悶的是，她這個做大姑的稍一靠近，死丫頭就當着領導的面縮成一團，默默流着眼淚，活像他們要吃了她似的。

就這表現，誰敢信前一刻她才把親爸和親二叔關在家裏打。

這種情況，他們又憑什麼當着領導的面，拿到電報回各自單位開介紹信？

還有營養不良的事兒，傳回家屬院，他們林家人別想再抬着頭出門做人。

以前營養不良常見，吃不飽吃不好，可那都是十幾年前的老黃曆了，這些年供應有保障，吃飽飯是最起碼的。

就這麼一個獨生女，竟然把孩子養到營養不良。

本來林大姑還想，要是棉織廠塞不進人，她再到塑制廠這邊來使使勁，畢竟娘家在這裏紮根多年，熟悉得很。

現在算盤全叫姜黎一把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