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過去的影子
空氣中盈滿了魔力。
城頭一片焦黑，斷裂的牆壁散落在地上，巨石殘骸被魔法燒的通紅，不斷的向外冒出熱氣。
叛亂被平定。
騎在馬上的蒼老賢者跟隨在一群甲胄騎士身後，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入城中。
街道兩邊跪滿了人類平民。
他們低着頭，表情不一。或是憎恨，或是恐懼，或是麻木，或是期待。
「混蛋！！！」
人群中響起一道稚嫩無比的怒吼，緊接着，人群騷亂中，一個小男孩跑了出來，揮舞着手中的木棒，沖向了賢者。
然後，他就被隊列中的騎士按到在地，面龐陷進泥土裏。
「……」賢者擺手，示意騎士停下。
他翻身下馬，拖着華麗的深藍色斗篷，一步步來到了小孩身邊，蹲下來，抬起了小孩的臉。
「為什麼？」
「你殺了我的父親！我的母親！你奪走了我的一切！！！」
「恨我嗎？」
「我願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願奉上生命與惡魔簽訂契約，只要你死！！！」
賢者蒼老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微笑，他抬起手，用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小孩稚嫩的面龐。
「不要寄希望於那虛無縹緲的惡魔。
記住，你的仇人是聖夏朧帝國大賢者，是站在法師巔峰的『星見學者』。
我希望你能變得強大，變得比我還要強大。
然後，來殺死我。」
看着少年獃滯的模樣，賢者落寞一笑，「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約翰·伯恩斯。」
賢者點了點頭，站起身，示意騎士把約翰放了。
然後，他回到馬上，隊伍繼續。
只留下滿臉淚水的約翰·伯恩斯楞楞的站在跪倒的人們身前。
……
……
意識緩緩的回歸，彷彿睡了好長一覺般，梵的手指動了動。
當感覺回歸后，他第一感覺便是：自己躺在一塊腐爛的木板上。
周圍傳來了刺鼻的臭氣，像是在晾曬海魚的碼頭一般，又像是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木塊一般，讓人由內而外的感到不適。
漸漸的，耳鳴也減弱了下去，隱約聽見了水流的聲音。
世界在輕微的搖晃，似乎還是在海上。
「這是……」
梵的思緒恢復，他不顧渾身上下傳來的刺骨劇痛，掙扎著坐起身，抬起沉重的眼皮四下望去。
腐爛的圍欄，破敗的旗幟，斷裂的桅杆，以及身下那佈滿破洞的甲板。
這是一艘廢船。
行駛在迷霧之間的廢船。
——嗡。
腦海突然傳來一陣刺痛，讓梵下意識的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隱約之間，他感覺到有什麼事物在呼喚着他。
他能感覺到那熟悉無比的氣息，同時又帶着難以言喻的蒼茫之感，彷彿是從世界中孕育而出，經歷了無數時光的神秘古物。
梵身體一顫，連忙不顧形象的從地上爬起，一手按著額頭，一手抓着身旁那些腐朽的建築，瞪大眼睛望向四周。
【……賢者】
隱約之間，有聲音從四周傳來。
彷彿有無數個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此起彼伏，互相糾纏，讓人難以聽清。
梵四處張望的視線最後停在了船頭一處。
那裏有着一根長桿，已經斷裂，只剩下末端那光禿禿的木樁。
但梵彷彿越過時光，
看到了它曾經的模樣，看到了在那上面迎著海風飄揚的旗幟。
【……這……】
【……這……在這……】
又有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梵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彷彿從骨髓中又擠出了一抹力量，讓他拖着疲憊的軀體，向著聲音的方向走去。
走上腐朽的台階。
明明在踩上台階的那一刻，木板便已經破碎，但梵的腳步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一塊塊由墨綠色光芒組成的台階驟然出現，任由他踩在腳下。
無聲的轟鳴瞬間響起，腐朽的船身上，墨綠色的火焰洶湧而出，森然而冰冷的燃燒着。
甲板上，一個個模糊的人影浮現而出，它們靜靜地注視着梵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向著台階上攀爬。
它們的眼眶中跳動着冰冷的藍色火焰，期待、尊敬、崇拜情緒化作燃料，讓火焰熾烈的躍動，翻湧。
【……我……】
梵咬着牙，奮力的爬上最後一層台階，抬起頭，望向不遠處船長室的破敗木門。
木門搖搖欲墜。
【……我在這裏。】
「我來了。」梵的眼中閃著堅定的目光。
深吸一口氣，鼓動全身力量，他向著那裏走去。
在他的身後，人影越來越多，墨綠色的火焰越來越旺盛，甚至已經遍佈船身各處。
人影們高舉起雙手，用那勉強能辨認出的模餬口部嘶喊著同一道話語。
狂熱無比！
——嘩啦！
在梵將要觸碰到木門的瞬間，便有一道墨綠色的火焰升騰而起，將木門燒成了灰燼，露出了後面那漆黑的房間。
緊接着，火焰升騰，為他照亮了裏面的一切。
腐爛的木椅，搖搖欲墜的木桌，木桌旁邊恭敬站立的人影，以及桌上的一塊乳白色碎片。
【卡洛琳·沃洛索扎，見過大賢者！】
人影撫胸，眼眶中的火焰劇烈的跳動，恭敬無比。
「免禮。」梵抿著嘴，艱澀回應。
然後，在人影的注視下，他來到了桌前，伸出手，顫抖著握住了那枚碎片。
澎湃的精神力從其中奔涌而出，宛如遊子歸鄉一般，撲到了梵的腦海之中，那是他曾經散去的力量一部分。
瞬間，火焰升騰，無聲的轟鳴在虛無之處響起，霧氣翻湧，四周響起古老而虔誠的聖歌。
人影遍佈船上，墨綠的火焰將一切都包裹，以虛無的姿態，將曾經的一切重新帶回到了這世界之上。
虛幻的血肉生長，霧氣瘋狂的向船內涌動，如時光倒流般，一具具甲胄在人影身上浮現！
梵直起身，渾身上下充盈著難以言說的力量。
繁華的深藍色長袍落於其身，如星空般浩瀚的霧氣漂浮於其側，四色光彩鐫刻的精靈單膝跪於其後。
他走出了船長室，站在火焰組成的平台上，視線看過甲板上的每一個將士，最後，落於船頭的那根旗杆之上。
深藍的布底，四色綵帶環繞，銀色的十二顆繁星下，是正在站起的赤色人影。
那是，聖夏朧！
海面之上，霧氣消散。
傳說中的幽靈船燃燒着死亡的火焰，從死地重回世間！
鏗鏘聲中，盔甲戰士們跪倒在地，對着高台上的人影恭敬行禮，「見過大賢者！」
「免禮。」梵揮手，如曾經一樣，面無表情，波瀾不驚，「船長。」
「在！」
英姿颯爽的女騎士從梵的身後走出，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側。
「告訴我，我死之後發生了什麼？」
他抬起手，露出手心裏，那流淌著乳白色光芒的碎片。
「為什麼『十』的碎片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