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花與愛麗絲（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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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行，你是人類的希望。」進入AC1研究所前，這是解行聽過的最多的一句話——他是人類的希望，他承載着人類的未來。

「它不允許有思想的成年人入內。」

「真可笑，人類的成果被機械竊取，我們從主宰者變成服從者，從「紅花」變成了「綠葉」，先賢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把人類的未來交給機械，它們懂人嗎？只是沒有感情的鐵塊罷了。」

「為了人類的未來……」

解行以天才孤兒的名義被選入AC1研究所。

「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

從深度睡眠中醒來，早已成為成年人的解行盯着面前的光屏，眼底一片昏沉。人類的希望，人類的未來，諸如此類的名號不止落在他一人身上，解行深知他不過是站在人類陣營，***控的一顆棋子。

他大可渾水摸魚，可骨子裏的不甘、衝動、好勝，讓他站到了棋子的頂點——他不想籍籍無名，他想證明自己的價值。

沈和Y1829的老師，都和研究所所長關係匪淺，和他們做朋友，然後順水推舟在科爾森、齊格、沈麗和三人印象里留下痕迹。

沈外熱內冷，只專註自己，Y1829不關心世事，腦袋「空空如也」，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解行很輕鬆，因為他不必勾心鬥角，費盡心機在他人眼裏心裏留下痕迹——他們三人實質上都不在乎另外兩個。

明明是三個人的組合。解行被幼時詭異的友情記憶弄得失笑，沒有競爭欲的沈和Y1829，是很好的中和劑。他們無形中軟化了解行一切充滿競爭欲的行為，讓他看上去是三人里最為正常的那一個。

「嘀……檢測到不明訊號。」光屏發出警報，解行下意識翻了個白眼，然後才裝得人模狗樣，「大人，有何貴幹？」

如果沈在這裏，她多半會說解行陰陽怪氣，暗着損人，要是Y1829恰在其側，肯定會說「為什麼說解行陰陽怪氣？我覺得這話很客氣啊。」

可惜面對解行的既不是沈，又不是Y1829，於是這位「大人」所見到的解行，僅僅是他們口中所暢想的「人類的希望」的解行。

「解行，你一直都很優秀。」

一直都說這種話，解行面上笑呵呵，心裏厭煩極了，人都知道要換飼料餵養寵物，這些「大人」怎麼連基本的拉攏都不懂。

解行很佩服這些「大人」的盲目自信，他覺得他們至今還活着，完全就是他們口中的「它」的仁慈。機械沒有感情，但會遵循指令——比如，不傷害人類；再比如，萬年如一日的執行一個不可能的指令。

「你是人類的未來。」

解行：「嗯。」

怎麼還不結束？他都能猜到下一句對方會說些什麼了，無非是「人類的榮光要握在人類手裏」「現在的蟄伏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未來」之類的雞湯。

解行將小時候內心的悸動歸於年幼無知，但他現在二十好幾了，早脫離幼的年齡段，成了成年人。

作為靠譜的成年人，解行是真不想喝「大人」的雞湯，他們不過是被權力腐蝕的跳樑小丑罷了。解行心裏自嘲，作為跳樑小丑的棋子，他又比他們高尚多少。

「人類的榮光……」

「更好的未來……」

說話如傳I銷，解行聽得昏昏欲睡。

「解行，將實驗體：愛麗絲處決掉。」這句話宛如驚雷。

解行心裏罵道「信了你的邪」，面上偏偏挑不出錯處，「為什麼？大人。實驗體：愛麗絲是人類進化不可或缺的素材之一，我們將通過她，開創人類的未來。」

「那是它需要的未來，不是我們的需要的未來。」「大人」的語氣不容置喙，「除掉她，解行，以你現在的地位，安排一場意外的實驗不在話下。」

解行裝成恰到好處的困惑，「那大人你們需要的未來，是怎樣的未來？」

解行的話被「大人」當成順從，下位者對上位者的順從，他滿意了，用一種能輕易操控解行生死的話說，「當然是由我們領導，我們開創的未來。」

解行露出看一個死人般的微笑，他感覺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他這些年午夜夢回的「榮光」就像一個笑話，懸在頭頂的劍終於落下，他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清除實驗體：愛麗絲的任務由我一個人全權負責嗎？」解行苦惱道，「大人，不是我不願為人類偉大的事業做奉獻，但愛麗絲這個實驗體……」

解行欲言又止，「我是離她最近的研究員之一，她身上……」

「她身上怎麼了？」解行的話勾起「大人」的興趣。

「她的基因，攜帶有關永生的秘密。」解行毫無壓力的說謊，他知道他說出的話，會讓愛麗絲不死也脫層皮，可那又如何呢，愛麗絲是Y1829的珍寶，並非他的珍寶。

為了根除人類未來不需要的害蟲，犧牲是一定要有的。

「實驗體：愛麗絲並不像表面那樣簡單，她的存在由它經手，由它控制變數。」解行將他摸到一部分真相的話告訴「大人」。

「除掉一個愛麗絲不難，難得是之後出現的無數個愛麗絲。」快啊，解行邊說邊在心裏祈求，快因為你們的自大傲慢，貿然出手除掉它為人類留下的火種啊。激怒它，讓它放棄你們這些「大人」。

「如果讓它掌握人類進化的鑰匙，人類將永無翻身之日。」解行只挑「大人」們的軟肋說，他深知這些人對它的恐懼戒備，他們巴不得除掉它的所有後手。

愛麗絲的分量或許不夠，但這樣一點點積壓下去，總有一樣事物是它無法承受的最後一根稻草。解行祈願著那一天——它除掉害蟲的那一天。

解行不信，曾經創造它的先賢們，沒有做出人類阻止人類進程時的緊急處理方案。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抱歉了，Y1829。解行心裏默念，讓你成為人的孩子將因他而死，解行能想像到Y1829對此事的憤怒，但他也做好付出生命，將來的蛀蟲盡數留在這裏的準備。

「你確定情報屬實。」「大人」的聲音開始猶疑了。

解行以退為進，「您大可多探查探查，我只能保證我說的情報是確實的。」

「嗯……解行，你做的很好。清除實驗體：愛麗絲的計劃照常進行，只是，我需要你讓她在沒人知道的時候，多活那麼一會。」

他們進了圈套，解行無聲輕笑，「當然，我會保證這一點。」

「對了。」「大人」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曾經和你一批的孩子裏，有沒有長得和這三個人想像的人。」

光屏里出現一張照片，那是一家三口的合照——英俊的父親，溫柔的母親，可愛的女兒。解行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替「大人」觀察一張照片的心情多了那麼一點，他認真去看，卻在看到照片里的男人時難免愣了一下。

這一愣出乎解行的意料，「大人」很好的接收到這個消息，「果然有這麼個人啊。」他笑得志得意滿，「很好，這樣我就能一舉除掉兩個麻煩。」

兩個，解行聽見他自己問，「照片上的男人和送進研究所的孩子是父子嗎？」

「是啊。」「大人」不認為解行看不出父子之間的容貌相似，他說得有些嘲諷，「照片上這個男的可比我們更狠，為了他老婆，他把自己的親兒子送到了AC1這個有去無回的研究所。」

「嘖嘖，他做這件事的時候我們那裏都嘩然了，繼承者和伴侶，他毫不猶豫選擇了伴侶。不過也可以理解，繼承者可以再有，但能生育優秀後代的伴侶難找得很。」

解行：「……」

解行覺得他今天吃到了一個驚天巨瓜。

Y1829知道這件事嗎？他看着照片上和Y1829七分相似的男人，心裏五味雜陳。解行一直覺得他的命不是很好，結果現在有人告訴他，他認識的夠得上朋友身份的人命更不好，他在心裏達到一些平衡的同時，愧疚又更多了一分。..

愛麗絲是Y1829人性的依靠，他從前不拒絕任何一個命令，所以愛麗絲一個大活人才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沒有人認為他會背叛。而現在，為了這個僅作為實驗體存在的孩子，Y1829寧願被拘禁。

如果愛麗絲死了，那Y1829還能活嗎？

解行的面前擺着一桿天秤。

「怎麼了，解行，你是不是也覺得這事很有意思。」「大人」的話讓解行不得不分出注意力。

「他們不在乎那個孩子嗎？」解行想知道這點。

「在乎？」「大人」嗤笑，「你沒看到照片上的小女孩嗎？那是他們新的女兒，不出意外的話，未來的她會成為人類某個基地的領袖吧。」

「因為她很優秀？」解行想到Y1829可怕的專註力和行動力。

「因為她的出生很優秀。」「大人」感慨著，「無論在哪個時代，出生都是最重要的。她要是沒生在居家，就算再優秀，撐死了也是掌權者手下的得力助手。」

居家。

解行拆分出他需要的情報，嘴上回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父母。」

解行對父母的了解僅限於他們死了，他沒辦法苛責他早就死去的父母，沒有人想死。這是沒辦法的事。

解行覺得今天的談話太長了，他該結束後面無意義的聊天了，「大人，和我一批的這個孩子，需要我一同除掉嗎？把他調到同一場實驗里出意外並不難。」

解行想知道「大人」對研究所的了解有多深，被拘禁的人是Y1829這件事只有幾個人知道。

「不用。」「大人」不知道解行的試探，他說，「幹掉死對頭的親兒子這種事，不是自己上果然不行啊。這件事我得慎重考慮一下，如果能活着帶走最好，不管是做人質還是留下後代，對居家的打擊都將是巨大的。」

「未來的領袖家族拋棄自己的親生子這種醜聞，對人心的動搖是巨大的。」

解行：「……」

他很少這麼無語，聽這口氣，Y1829那個拋棄他的父親地位卓然，仇家眾多。這點對解行的計劃很友好——他們勢必會派出更多的人，可這也意味着Y1829會受到什麼處境。

愛麗絲，Y1829，這兩人密不可分。愛麗絲的犧牲是可以預見的——即使沒有解行，迎接她的也將是死亡，但Y1829的犧牲是可以避免的——只有他躲得夠好，解行就能在他被帶走前除掉害蟲。

或許，這是個機會，讓一個必死的人去救她最親近的人，又有誰會拒絕。這很不道德，但卻是解行能想到最高效，兩方受益的好結果。

他需要拉幾個人，拉幾個在乎Y1829的人在裏面把水攪混。

「如您所願，我會等待您的消息。」

解行結束通訊，抹除一切殘留的信號痕迹后，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他等這一刻太久了。

事情尚未成定局，變數仍舊叢生。「大人」泄露有關於Y1829的事是意外之喜，研究員們並不喜歡報團，哪怕解行是組長，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會無條件服從他。

雖然一直說Y1829「腦袋空空」，但或許就是他這份「空」，才能讓人關注他，擔心他，並無條件的站在他身前吧。

Y1829，一個古怪又很遷就人的奇怪男人。

「我們註定不能成為朋友。」解行呢喃道，他到底虧欠了這個人，哪怕他並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