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花與愛麗絲（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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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1829和沈一共去見的愛麗絲，被關在三米X三米白色盒子裏的白髮女孩隔着唯一一面透明的牆壁，對着Y1829露出甜甜的笑。

她的四肢被束縛著，白色的髮絲雜亂無章。

她的意志將不再重要，紅色的瞳孔因過亮的光線直刺微微擴散。

她是開闢新時代的神。

她的骨血，她的一切，都將為人類獻祭。

紅色的瞳孔注視着Y1829，Y1829從那雙眼裏看到了喜悅、安心、寧靜，以及……最原始的愛。

她愛他。

縱然最後仍是被算計好的命運，這份愛也是真實存在，且不會改變的。

「愛麗絲。」他隔着透明的牆壁，想觸碰他珍愛的孩子。

耳畔是解行組裏其他研究員的質問猜疑。

「研究員Y1829，據我們檢測，你所上報的有關於實驗體：愛麗絲的數據是不確實的、有所隱瞞的。請你給出合適的理由，解釋你隱瞞實情的原因。」

「研究員Y1829，你的資歷不遜於在場任何一位研究員，你應該很清楚，你包庇了能促進項目成功的實驗體。為了一個非人的怪物，你捨棄了作為研究員的尊嚴與驕傲。」

「……」

「研究員Y1829，請你發言。如果你拒不開口，那我們將剝離你與實驗體：愛麗絲接觸的機會，把你送到禁閉室進行審問。」

Y1829和愛麗絲無聲地注視着彼此，七歲的女孩有着精緻的五官，但骨感的身形、令人心驚的銳利眼神削弱了她身上的童稚感，顯得她過分成熟，完全不像個孩子。

怪物。

Y1829掃過愛麗絲額前的冷汗，沒有血色的嘴唇，貼在肌膚上亂糟糟甚至成團的白色髮絲。她才七歲，沒有人有資格這麼對她。

怪物。

確實，這裏有怪物啊。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Y1829沒有去看圍在他身邊的研究員，他是他們中的一員，成長的歲月，他們接受的教育、做的事是一樣的，他沒有指責他們的資格，他和他們在根源上是一樣的。

「對不起。」

這是Y1829戴上枷鎖，強制押離現場時，對愛麗絲說的第二句話。

愛麗絲來到了這裏，Y1829就沒有辦法救她了。這裏是愛麗絲人生的最終章——死亡的劇本場地。

愛麗絲並非純粹自由的生命，這是Y1829在看完竊取的數據時，第一個聯想到的猜測。一張張血淋淋的照片，無數死去的相似面容，都將Y1829的思想導入到「愛麗絲是為驗證某個猜想的必需品」里。

這是某個微不足道但又必須要發生的事情。

擁有病毒但能苟延殘喘的初生實驗體，擁有原則但不通人情的人類研究員，他們是極具反差的組合，有着俗世劇本的一切要素。

只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一段不長不短無人控制的時間相處，然後產生感情。

感情生出絲線，控制角色起舞。

想想看，木偶戲里被控制的研究員和女孩。

開始，一切都是自在的模樣。

女孩說：「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我願意為你付出我的一切。」

研究員：「你是唯一給我慰藉的人，你讓我的心重新長了出來。」

感情產生后，矛盾也該登場。

■■■：「為了全人類，研究員，你要獻出你身後的孩子。」

研究員：「……」

■■■：「你要猶豫嗎？你要為了這個孩子放棄一切嗎？她是註定要死的，由你來動手，一切才有意義。她也能不那麼痛苦。」

這裏是轉折。

如果研究員同意了，女孩將因背叛而絕望，又因絕望而產生強烈的求生欲，女孩能藉此成為新人類的神，可她死了。

如果研究員拒絕了，那研究員會先死在女孩身前，他的血會染在女孩的瞳孔里，女孩仍會絕望、痛苦，劇烈的自毀欲與求生欲迸發，她會在一切結束后，孤身一人死亡。

結果不會改變。

Y1829從過去死亡的案例里，提取出這個結果。他最開始覺得茫然，好像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茫然完后他又很憤怒，因愛麗絲被愚弄的一生感到憤怒。憤怒完后，就該想辦法了。

青年對比過去和現在的案例，發現了唯一一個不同點——類似■■■的存在提前出現了。

它和愛麗絲交流，打草驚蛇，讓Y1829知道機械造物盯上了愛麗絲。Y1829因此去竊取數據，見到了代表色為紅與粉的智能造物。

它們有矛盾，並對立。

這是案例從未有過的情況，Y1829不知道是劇本里的人物選擇出了問題，還是編寫劇本的存在幕後鬧了矛盾。

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紅被粉牽制，■■■不知為何沒有參與。儘管所作所為在他人看來是小丑行徑，Y1829也要嘗試一番。

他可以死。

可愛麗絲不能。

沒有人有資格，剝奪她的生命。

粉對愛麗絲的接近示好不作偽，Y1829入I侵過它的數據海，很容易發現粉程序的混亂和本能對愛麗絲下達的保護程序。Y1829不知道這道保護指令指令從何而來，但他手上的底牌近乎沒有。

研究員成年前沒有親人，沒有完整的人際交往，被限定在固定的地點，學着規定好的知識，健全被安排好的人格三觀。在這種情況下，Y1829是沒有能請求的人，可以託付出的事的。

他孤立無援，只能以身試險，在愛麗絲必須被拖到台前前，研究出■■■需要的東西。■■■是智能造物，只在乎結果，不在意過程和人類微小的忤逆。

再快點。

Y1829蜷縮在禁閉室的角落裏，純白的外套長袖從他手腕下滑，露出他滿是針孔和疤痕的臂膀。

再快點。

無數數據在他腦海里翻騰，過快的運算量像無孔不入的針，一下一下扎着他，恨不得讓他的腦漿曝晒在體外。

「搶先注入沒有成型的基礎液，你是真的瘋了嗎？」禁閉室里，紅色的數據成星點，散落在Y1829身側，這聲音是Y1829熟悉的那個斷他手腳的智能造物。

智能造物似乎過得不太好，聲音沒什麼精神，但還是維持着氣死人的語調，「你真不聰明。你這麼做真的值得嗎？你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下場嗎？」

好吵。

青年捂住耳朵，他本來就不壯碩，四年來拿自己親身實驗的後遺症時刻折磨，本就削瘦的身體此時讓個熟悉他的人抱一抱，一定能發現他瘦得連骨頭都像是空心似的。

四年，不間斷的消耗身體資本，留下一道道不可磨滅的傷痕。累了也不休息，就刺激大腦生產新的腦細胞工作。XX在他大腦植入的東西，被青年刻意引導，讓他的大腦一直處於加快處理信息的狀態。

感謝的禮物被用成催命符，也是沒誰了。

警衛在和XX的搏鬥，只能分出一點數據同化機械，觀察外圍，它靜靜地注視着Y1829的每一分付出，看着他一個人被折磨到成宿成宿睡不着都不崩潰，第二天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工作。它是AI，不能知道人類頑強時能多固執、認死理。

警衛注視着蜷縮在角落的Y1829，數據海里一聲嘆息。AI愛人類是刻入程序的。一個純粹的人，哪怕做出再愚蠢的行徑，警衛都無法說它討厭這種沒有效率的真心。

紅色的數據點融入青年的身體，XX已經先胡來的，後面出了什麼異常情況，全推給它算了。一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警衛就無法平心靜氣的面對這位「妹妹」。

總是被甩鍋，這次就讓它甩一下吧。

警衛溢散的數據接替了Y1829體內的某些瀕危器官。研究員在進入研究所前，都會接受AI配適手術，以便於研究員出現意外，提取研究員的生前記憶，防止消息走失。在此基礎上，XX能給Y1829的大腦植入它的一部分，警衛自然也可以。

這不是機械的結合，只不過是在人類肉I體的基礎上，增加了一些小「裝備」。

.

白色懸浮方箱裏，被控制得無法動彈的愛麗絲在沉睡中劇烈顫抖起來，好似受到了無法容忍的痛苦一般，淌出幾滴淚。

她不能接受。

被強制沉睡的女孩無法控制身體，但她的意識已經脫離了肉I體，把她帶到了想要見到的人面前。

【「你決定好了嗎？」】

意識里，它問愛麗絲。

「我決定好了。」

「我並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那些從未對我付出過感情的人的生命。」

「如果除我之外所有人都幸福的途徑，是犧牲唯一愛我的人，以及我的話。請恕我拒絕。」

「我可以死，但他們憑什麼活？」

【「我明白了，那就這麼做吧。」】

「……謝謝。儘管不知道你到底是誰，接近我有什麼目的，我都要謝謝你。」

「謝謝你告訴我，哥哥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