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花與愛麗絲（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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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

「報告：第3769次試錯失敗。實驗體H3861失去生命特徵，無殘存價值。」

蟲型機械A11號中樞，巨大的培養皿佔據了三分之二的體積，不斷輸入排出帶有熒光的液體。這些熒光液體是AC1實驗的重中之重，它們會定時定點被灌輸到不同規格的培養罐里，進行各種化學反應，便於研究員調整它的功效。

「又廢了一罐。」實驗體H3861失去生命特徵，說明這次調整的熒光液體仍沒起到它該有的作用。

「組長，我們還要揪著這個不放嗎？隔壁解行組已經遠遠領先我們了。」同組的研究員向身後記錄數據的青年說道，他是有些埋怨的。

足足四年，他們一事無成，一直在重複失敗——推到重來——再失敗。一千多個日夜，努力毫無回報，他們一組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不說做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成就，也不能在這裏混日子吧。

被指責的青年抬眸，眼底是顏值都美化不了的烏青。抱怨的年輕研究員看到臉色比他還差的組長，不免有些心虛。組長是他們組裏最能熬的那個，雖說不太會調動群眾情緒，但也確實做到了公平公正，熬夜一起熬，不剋扣休息時間，不因個人情緒波及組員。

不罵人不甩臉子不壓榨人的組長，也算不錯了。

被嗆了的組長果然如年輕研究員所了解的那樣，臉色都沒有變，公事公辦的說明這次的失誤和進步。

「雖然還是失敗，但比起一開始什麼都沒有，只能望着數據興嘆的地步要好多了。」組長用平淡但不令人反感的聲音說，「從無到有的階段，是大家一起熬過來的。最近半年實驗沒有絲毫進展是事實，但還請大家不要焦慮。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再邁進一步是遲早的事。」

流動的熒光液體劃出一長串七彩絢麗的氣泡。對研究員來說，自己親手做成的實驗品，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嘉獎。年輕研究員注視着培養罐里由他們花費將近四年功夫製成的液體，內心平和下來。

焦慮是一時的，他想清楚了，就接受了剛才的失敗，以及對自己不成熟的道歉，「抱歉，組長，我剛才說的過分了。」

「沒事。」組長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這時候就該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他真的不在意。可這人就真的只是搖搖頭，淡淡說了一句，讓人摸不清他情緒的走開了。

「這要是跟組長不熟，肯定以為組長介意了。」年輕研究員吐槽。

去檔案室紙質電子式雙份錄入信息后，不懂人情世故的組長——Y1829換了一本新的冊子，他這一組只有六個人，便於管理，所以收冊記錄的事都由他一手包辦。

回去的路上，Y1829跳過環著培養皿而建的螺旋截斷式過道。培養皿建成的時間早於他和組員決定研究熒光液體的時間，它早就存在。在他們之前，應該也有其他批次的研究員來過這裏，制訂了需要培養皿的實驗項目。

他們算是撿漏。

「嘀嘀嘀……」一串警示聲過後，培養皿啟動。空氣不會與液體產生反應，那些細小的微粒在翻攪間流竄上升，一瞬間晃到了Y1829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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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研究所選出特殊人才，將他們派到了蟲型機械體A11號上，進行代號名為「AC1」的實驗項目。

實驗研究的目標分為兩大類。

一、製作抑制基因變異的藥物。

二、找到遏制變異生物繁衍、進化的手段。

論肝出來的資歷，挑選出的研究員中，解行和Y1829並肩。他們就像風向標，被有意放在最前面。

解行首當其衝，在Y1829還沒表態時，就選了第二類——遏制變異生物繁衍與進化。當時被選出的二十三名研究員，大部分都選擇了第二類。

Y1829也應該選這個，因為研究所主要針對的就是變異生物。變異生物是人類生存的最大難題，如果能在這方面有所進展，哪怕是一丁點，都足夠研究員以此為踏板，掙得更多的許可權。

人類的未來在自身利益前，只是脆弱的理想。

解行邀請過Y1829和他共事，他覺得他們合作，能獲得的效益遠不止一加一大於二。

解行先伸出了友誼之手，「我很期待與你共事。」..

這無疑是進展兩人友誼的好機會。

三個人里，解行和Y1829的聯繫很微妙，作為三人組裏的同性，他們兩個大男人反而沒什麼交集，對彼此的了解都是通過與沈的會面，可謂是關係冷淡。

要合作嗎？

解行率先釋放了善意，Y1829看着他伸出的手，反而有一瞬不知所措的茫然。在他的設想里，解行不該伸出這隻手的。他早就做好和解行敵對的準備了——他們最深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很感謝你的邀請，但我現階段對抑製藥物的研究更感興趣。」Y1829不想表現得很生硬，但他在這方面顯然沒有天賦，他有些懊惱他的情感表達能力怎麼這麼低。

解行看上去頗為意外，「……我以為以你不會拒絕，這是個很難得的機會，你照看的那位實驗體應該很需要這些吧。「

「愛麗絲，」Y1829注視解行，「她的名字是愛麗絲。」

解行：「呃，我知道實驗體的名字……我」他特意去了解過。

Y1829搖頭，截斷解行後面的話，「不，你不知道。」

他說：「她是我的女孩，一個需要我守護的女孩。」

解行：「……」

他不太能理解發生了什麼，「等等，29，你說什麼？！」

守護，你要守護什麼？你知道你要守護嗎？女孩，不，那根本不算是人類，那只是被病毒支配的怪物。一個會說話的怪物。

解行意識到這段對話不能繼續下去了，再說下去，他們一定會產生爭執，甚至發生暴力——男人間的暴力，一種無效且低俗的衝動。

解行扼殺了這種衝動，他在Y1829要明確表態前，扼殺了它。「好了，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了。」解行的語速非常快，他感覺他是接着上一句話的尾音蹭的說出來的。

「不，解行，我想我還是跟你……」Y1829感覺到解行沒能掩蓋住的震驚不解，這種強烈的情緒來源於在意。他們可能不親近，但解行仍舊在意Y1829的想法。

身形削瘦的青年現在能感受到、想明白這種彆扭的感情。他想這是個機會，一個相互了解彼此的機會。或許能藉由這個機會達到更多目的，但Y1829沒空想那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感情是純粹的。

他不想讓解行認為他別有所圖。

「嘟嘟……」解行腕間的通訊儀彈出通信的光屏，讓Y1829後面的話淪為泡影。

解行是沒有猶豫的接通了通信，通信的另一端是Y1829從未聽過的聲音，聲音的主人不屬於研究所，解行也是聽到對方開頭的問候時，猛然間發現通信者是誰。

「請稍等……」解行一邊說一遍下意識看Y1829。

Y1829想到沈和他說過，解行在和外面的人交流，他看着解行對待通訊時全身心重視的姿態，知道他該退場了。

機會稍縱即逝。

「……下次再聊吧。」他說。

那是仍未到來的下次。

以那天為分界，Y1829就再沒機會和解行私下會面。他們負責類別不同，沒有交集點，再加上解行有意避開他，他總不能衝進解行的卧室，強制性的和解行交心。

細碎的氣體被排斥出培養皿，只留下一串綺麗的鑽石光斑，化為夢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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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在想什麼呢？」沈是特意來找Y1829的，她看着青年盯着培養皿出神，有點好奇的碰了碰他。

Y1829：「沒什麼。」

或許是四年來兩人都在一個組裏，沈和Y1829的關係達到了過去從未有過的「純粹」。沈每天按時上下班，時間到了就走人，根本不在乎實驗失敗了多少次。

沈以為是剛才那個研究員影響了Y1829，「剛才小航不是故意的，那小子天生性子急，你別太放在心上。」

「……小航？」

沈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就是Y1799，剛才質疑你的那個人。」

「啊。」Y1829把代號和人對上了，「原來是他。」

沈無奈，「我發現你是真的不愛記人名啊，好歹是一個組的，記一下也沒損失。」

Y1829：「……」

他避過這個話題，「聽說最近有一批外來者被送到了蟲A11，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沈詭異的沉默了，她猶豫再三，說，「29，你要冷靜一下。」被抓來的人和Y1829不是一般的親近，沈怕Y1829想不開。

可青年的反應出乎她的預料。

Y1829隻是怔了一下，就知道跟他有關的能是什麼事。他說出那個名字時是有些冷酷的，就像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一樣。

Y1828站上了舞台，說出了預想里的台詞，「愛麗絲。」

她、他們，終於集齊了所有要素，站上了這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