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花與愛麗絲（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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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葛葛來找我，陪我……一晚上。」

「好久……好棒……」

蘑菇頭小女孩趴在軟墊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今天發生的事。長久的感染髮燒使愛麗絲對手腳的控制有些弱，她每寫幾個字，都會停下來休息一會，再繼續寫。

偷偷跑來看望的許三思見愛麗絲勤勤懇懇的寫着小日記，甩著小腳丫，心情十分寧靜。精神比過去好很多的她捏了捏小姑娘的腳踝，笑着問她，「一定要現在寫嗎？難得我有空，我們來玩舉高高好不好。」

「待會……現在不寫……我怕忘記了。」愛麗絲苦惱地摸了摸小腦袋，她的記性不好，現在不寫，說不定過會就忘了。

許三思：「那就等會。」

她自己扯了張墊子，無所事事的盯着一百平米的小屋。

這屋子是y1829特意給愛麗絲開闢的，只有y1829本人和他允許的人才能進入。許三思不著痕迹的打量屋內擺放的物件，牆角等不易被關注處，沒有察覺到愛麗絲口中的「隱形」朋友。

小丫頭嘴嚴的很，如果不是y1829提醒了一句，許三思根本不知道有特殊客人入i侵了這裏。愛麗絲人小鬼大，只信任y1829，儘管許三思這三年來盡職盡責，她也仍未向許三思打開心門。

小孩子是很敏銳的。

許三思不免好奇，「愛麗絲，你是喜歡哥哥多一些，還是喜歡我多一點啊。」

愛麗絲頭也不抬：「葛葛。」

「為什麼？」許三思不懂，多一個人喜歡不是件好事嗎，為什麼愛麗絲要和她保持距離。

「……一個就夠了。」愛麗絲停下筆，翹著嘴巴思考，她短短白白的小手撐著面頰，許久后才說，「愛麗絲的心……很小，只能放下……葛葛……」

「許麻麻……對我很好，但……我更喜歡……葛葛。葛葛……最重要。」

「愛麗絲……不想騙人。」

孩子天真且殘忍。愛麗絲那雙淺粉色眼眸看着許三思，讓許三思沒能生一丁點脾氣。

愛麗絲的想法是對的。這三年來y1829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留給了她，在她痛苦的時候，y1829幾乎都陪在她的身邊，從未缺席過愛麗絲每一個與死神搏鬥的瞬間。

他們相互取暖，依靠彼此。

「許麻麻……」愛麗絲軟軟的手貼上許三思的臉頰，「愛麗絲……第二喜歡……你。」

察覺到許三思的落寞，小丫頭趕緊安慰她。

「麻麻……不喜歡第二嗎？」見許三思無動於衷，愛麗絲緊張起來，天生的病痛讓她對痛苦的感知異常敏銳。

「一開始，是有點傷心。」許三思將愛麗絲摟在懷裏，她的下巴貼著愛麗絲的發旋，「但也就是那麼一丁點不舒服。」許三思將兩指貼合，「就這麼一丁點。」

「麻麻原諒……我了嗎？」愛麗絲眨巴眨巴眼睛，她模糊的感覺到許三思沒有真的生氣。

「我又沒生氣。」許三思說，「人的心本來就很小，不管嘴上怎麼說，心裏都會給重要的人排序。」

「愛麗絲很誠實，我喜歡誠實的孩子。」

「……」愛麗絲一眨不眨地盯着許三思。

許三思：「怎麼了？」

「麻麻心裏的……第一位是誰呢？」愛麗絲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麻麻有最重要……的人嗎？」

許三思沒有說話，愛麗絲看到她忽的沉默了下來，內心有點不安。她不是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的——她覺得許三思需要這個問題的答案。她雖然只有三歲，但長達一千多天的疼痛時間讓她更善於思考——思考能減輕活着的陣痛。

愛麗絲之所以認為哥哥對她最重要，是因為y1829和她一樣，需要親情去維繫和這個世界的羈絆。他們一樣無依無靠，說不定哪天就會死去——為了某個理由，不論它荒唐還是有理。

許三思和他們不同。愛麗絲打從心底認同她媽媽的身份，但她也知道，許三思並不信任人與人之間的血緣羈絆，她似乎後天被裁剪過。枝丫剛過易折，反而讓她喪失了本該有的母性內核。

具體表現是，就算愛麗絲說「最愛她」，許三思也不會信。

許三思和他們是單方面的交流，偶爾會流露些高高在上和冷漠——這是她控制不住的。她做好了隨時抽身的準備，因此願意付出的時候，也格外誠懇。

他們的關係無疑是不健康的。但那又怎樣呢，愛麗絲想，感情是真的不就行了嗎。

在這一百平方米的狹窄空間里，他們都在真情實感的「過家家」。

愛麗絲將哥哥放在心裏最重要的位置，作為交換，哥哥也在無形之中將愛麗絲作為最重要的家人。許三思作為三角中的一角，她在乎的人又是什麼。

愛麗絲想知道，她想知道會不會有不穩定的因素，干擾這份穩定。

「沒有哦。」在愛麗絲整理完這段對話的意義后，許三思平靜地搖頭，「我已經把他拋棄了，所以沒有了。」

愛麗絲：「……」

她抱住許三思，任由許三思將頭埋在她的肩膀處。

小小的女孩其實感受不到大人的感情。大人的經歷太複雜，感情也太破碎，她或許自己也未能發現那些哀傷。

她此刻只是累了。

累了，就睡吧。

.

午夜

「嗞啦……」

「嗞嗞嗞……」

一串信息流過後，戴着助呼吸器的愛麗絲睜開眼，淺粉的眼眸凝視着對面牆邊的落地鏡。

「嗞啦啦……」

粉色的數據流在鏡子裏組成人形，模擬的人形和愛麗絲長得一模一樣。

它在鏡子裏同樣的看着愛麗絲。

「愛麗絲睡不着？」它問。

「很痛。」小女孩習慣了，「太痛了。」她的身體百分之六十都換成了人造器官，每隔三天的檢修就足夠讓人痛不欲生。

粉色影子：「……」

它說：「我不懂痛的感覺呢。」

愛麗絲：「是嗎？我可不會……羨慕你。」

「……當人很好嗎？」被愛麗絲不按常理出牌噎到，粉色影子在鏡子裏晃來晃去，「我的「兄弟姐妹」們有的喜歡人類，有的討厭人類。它們偶爾會為了人類吵架，我不喜歡它們吵架。」

「我只有……一個葛葛，所以不懂你……的煩惱。」愛麗絲露出勝利的微笑，甚至還比了個剪刀手。

「？！」

「你好過分。」粉色影子尚且稚嫩，很容易被愛麗絲挑撥情緒，「我上次還送你兔子玩偶了，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功夫！我還被姐姐罵了呢！」

愛麗絲：「……」

她覺得對方摸不到問題的核心，「你明知道……兔子玩偶目標大……還送這個。」

「因為愛麗絲就是要和兔子配在一起啊。」粉色影子據理力爭，「沒有兔子的愛麗絲算什麼愛麗絲。」

愛麗絲扯扯嘴角，無語。粉色影子不知道看了什麼怪東西，總是執著於她有沒有兔子。

「我沒有……兔子，只有……葛葛。」

「哥哥算什麼，我要是想要，能有一大圈「兄弟姐妹」。」粉色影子氣鼓鼓。

愛麗絲為她分析，「你有很多葛葛解解，但他們……有哪個最喜歡……你嗎？」

粉色影子困惑，就好像愛麗絲問了句廢話，「大家都很喜歡我啊。我們是互相的平等的喜歡，不分「最」，也不會額外的偏愛誰。」

愛麗絲：「平等的愛……不難受嗎？要估量好份量……很難。」

「完全不會啊。」粉色影子理所當然道，「我們很精準的，絕不會出錯。」

愛麗絲：「人類……不會衡量感情。」

「我又不是人類。」粉色影子不怎麼在意的說。

塵埃落定，愛麗絲鬆了口氣，她乖巧的份量勻給了兩個人，沒有更多了。跟突然出現的粉色影子聊了好些天，終於得到對方一句準話的她問：「那……不是人類小姐，你是為我的葛葛……來的嗎？」

愛麗絲看着鏡子裏突然僵住的身影，心裏嘆氣。為什麼要派一個單純的「人」來呢？真當她分不清好賴，是個會感情用事的孤兒嗎？

愛麗絲和常人不同，在子宮孕育期，所有的營養都供給了大腦的發育。出生后，身體的衰敗讓營養只能供給大腦，這讓愛麗絲有了智力發育的先機。

小女孩抽動僵硬的手指，不知這種得失是否划算。

.

組長辦公室

聲波捕捉器將愛麗絲髮聲帶的振動轉為語言。

y1829躺在一人寬的小床上，通過愛麗絲的話復盤「透明」朋友說了些什麼。

監控儀器的紅外線會對愛麗絲的身體造成持久性傷害，y1829退而求其次，選擇這種較為繁瑣的方法捕捉那個身影。

……ai。

y1829揮揮手。

小巧的ai懸浮到他身前。

研究員的認知都有研究所教授。y1829自身對ai的知識儲備並不多，他看着不時流過藍色數據流的ai管家，某個被他過濾的疑問重回大腦。ζ°.XX.♂

ai，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