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人形兵器】2

並沒有讓有栖川涉等待太久，在擂缽街的夕陽餘暉將將照到他被關押的倉房門口時，兩道深淺不一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完全不隔音的鐵門被在門口看守的小羊推開，兩個中原中也先生一起走了進來。

先進門的是下午見到的十四歲中原中也，後進門的則有着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如果不是年齡相差擺在那，恐怕還會有人認為這是一對同卵雙胞胎。

有栖川目光掃過了那個比今天下午見到的中原中也高出一頭的中原先生，迅速的將他和0077所給的資料中那個名叫清水泉的高中生COSER對應起來。

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像是最自然不過的抬眼，卻已經將對方體態上顯而易見的特徵一覽無餘。

走路姿態虛浮——很少鍛煉。體態內收——性格偏內向，但很可能會存在更激烈的感情。右手手指有不自然彎曲和薄繭——書寫任務很重，曾經是學業繁重的學生。脖頸有前傾的傾向——手機病。

有栖川涉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輕微笑意。小中也未免太好騙了一點吧。這位COSER幾乎全身都寫滿了和他劇本截然不同的漏洞。

是因為長相一致所以下意識放鬆戒備了嗎……有栖川涉看着這兩人完全不同的行動路線。連本能的肌肉發力方式都不一樣，除了那張臉再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尚未加入港/黑的中原中也顯然還沒有學會那些黑暗世界裏的刑訊方式，他只是屈起一條腿，用隨時可以發力的蹲姿半坐在對面的建材堆上，用冷淡又帶着些輕蔑的口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有栖川涉——真的叫這個名字啦，不信你看證件哦！」坐在地上的有栖川瞟了眼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小鳥球，誇張地側過身子將風衣口袋讓出示意。

然而這一站一坐的兩人並沒有想要拿證件辨別真假的想法。

什麼Arisugaa，分明就是假名。這傢伙找上門的時候直接說出目標是泉，只可能是泉身後那個隱秘組織的成員。中也面色冷淡，他根本不在乎對方身份的真假，對他而言，確認泉背後的組織才是這次審訊的目標。如果能夠確認對方組織里還有沒有和泉一樣的人就更好了。

清水泉倒是沒有像中原中也那樣直接進入陰謀詭計頻道，他只是在思考另一個問題：有栖川這個名字，有出現在文野的作品中過嗎？他朦朧又灰暗的記憶像是被人用低目砂紙狠狠挫過，只留下一片模糊不清的片段。而他能看見的最明亮的色彩就是身邊有着橘發藍眼的小少年。

至於有栖川……清水泉費解地蹙起眉，難不成對方是什麼背景板路人角色嗎？為什麼找不到一點關於他能對應上的顏色？

中原中也抓住線索，直接發問：「證件是誰給你辦的，你們組織的名字叫什麼？」

「哎呀……」有栖川涉拖長聲音，黑色的眼睛微微彎起，整個人的姿態顯得輕鬆寫意，全然不似被審訊的對象，反而像一個意外遊玩到此的旅客，渾身都寫滿了飄忽遊離。

中原中也不耐，腳下原地一碾，一個尖銳的石片凌空而起。

「拖延時間，只會讓你更加痛苦。」覆著紅光的鋒利石刃繞着有栖川涉飛了一圈，粗糲的裂片邊緣擦過他的太陽穴及后心，以極快的速度扎進有栖川面前的地面。

面對實實在在的威脅，有栖川涉的坐姿終於端正了些許：「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失憶了。」

「……」

「你這混蛋在耍我嗎？」中原中也頭上青筋直蹦。

「真的啦，我今天醒過來的時候就在橫濱了，只記得我是和一個叫做泉的人一起過來的。」有栖川嘆了口氣，半真半假道：「但是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泉，四處打聽後路人告訴我在擂缽街。」

「我就過來找人啦。」

「你這種人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中原中也不上當。「拿着昂貴的藥品突然出現在擂缽街外，目標明確，只找羊的成員。」他藍色的眼眸像是看穿了有栖川涉的內心：「你是沖着我找上門的。」

唉，所以說直覺系真的很難騙。

有栖川涉看着因為輕敵而意外造成的絕爛開局，不得不在內心中長長嘆氣。輕浮的模樣一下子收了起來，轉而露出了正經而沉痛的哀愁。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讓正如臨大敵的兩人一愣。

「中原首領的直覺真是令人不可小覷，我的確是為了找到您才找上羊的。」先承認，「但……我是為了阻止泉。」

再拋出一個足夠讓他們忽視前置情節的新訊息。

有栖川涉低下頭，像是終於放棄抵抗般全盤托出：「泉，應該是我以前的搭檔。」

「我是在今天才記起我和他一起叛逃了組織。然而在途中我們被未知勢力襲擊，泉也和我失散了。」

「我之所以要先找到你，是因為你是他的弟弟。」有栖川的眼神里充滿悲傷，看的中原中也背後直發毛。

「泉始終記掛着他曾經的弟弟，我猜測他就算失憶了也一定會來見你。」

騙你的，其實我還擔心他會去找芥川龍之介——有栖川涉面不改色，依舊悲痛萬分：「但是他在誰的身邊都可以，唯獨不能是你。」

「你也察覺到了吧，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泉身上的異能力總是難以被控制，特異點在不斷摧毀他的身體。」

清水泉的目光從茫然逐漸轉向獃滯，他的確失憶了，只記得自己名字裏大約有一個泉字，然而他更明確的是自己其實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但這位名叫有栖川涉的人說的好像很真……難不成他其實是二次失憶？又失去了一個和他搭檔的記憶？

本來還跟聽故事一樣不耐煩又不得不按著脾氣坐在一旁的中原中也此時眉頭緊鎖，開口打斷了有栖川涉的悲情故事：「特異點？」

有栖川涉哀傷地看着清水泉，「你應該發現了，你和泉的能力同出一源，兩個相同的能力或者完全相悖的能力在遇到彼此後，就會形成一個奇點，在奇點內，能力就會變得不可控制。這就是特異點。」

「而泉承擔了所有來自特異點的傷害。」

有栖川的話音剛落，中也不敢置信的目光瞬間移向了清水泉，他想起了那個一飛衝天的鐵球。

其實我真的只是不太熟練……清水泉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手下意識捂住了被衣服遮擋的小臂。

中原中也立時站起，一個箭步衝到清水泉的面前，強行捋起了他的袖口。

當那裂痕密佈的皮膚出現在中原中也面前時，他終於相信了有栖川涉的話。

「這是……」他怔在當場。

歪打正著嗎……倒是省了編造其他細節的功夫…有栖川涉適時插言：「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清水泉聞言呆在了當場，片刻后卻苦笑着摸了摸比自己矮了一頭的中原中也：「別擔心，不疼。」

橘發的少年反而氣的想跳起來踢他一腳，最終還是恨恨咬牙踹在了建材堆之上，在四散瀰漫開的煙霧中怒道：「怎麼可能不疼啊混蛋！」

「什麼都不和我說，你覺得是一個人默默承擔更有用嗎！」

「對不起。」清水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極小聲地道歉，試圖安撫這熾烈的橘紅色。

中原中也卻像突然泄氣了一般，揪著泉的衣袖低下了頭：「算了……你都失憶了怎麼可能記得。」

「你還記得他嗎？他是你搭檔嗎？」中原中也壓着怒火轉頭看向表情誠懇無比的有栖川涉。

「是的……」吧？清水泉猶猶豫豫。

中也鬆了口氣，心煩意亂的說：「那你和他先談談吧，我出去散下心。」隨即立刻走出了屋子，帶着一往無前的憤怒前往了曾經招惹過羊的組織。

或許今夜過後，重力使羊之王的名號又將傳遍橫濱的每個角落。有栖川涉面色苦痛，眼中含笑地看着氣沖沖地小少年一腳踹開鐵門的背影。

在確定中原中也真的走遠后，清水泉有些躊躇不前，他看着眼前疑似前同伴的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

這個人真的叫Arisugaa？為什麼完全沒有印象啊…清水泉有些局促地站在空地中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上前先意思一下解個綁。

短暫的沉默后，有栖川涉側了側臉，黑髮簌簌滑落臉頰，恰好擋住了他臉上的淤青——不知道是哪個小羊背後下的黑手，笑盈盈地看着側前方站立的人，喊出ser的真名：

「清水泉。」

那一剎那他的腦海里轟然作響，所有隔着一層薄霧般的記憶此刻都變得無比清晰。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學校，自己的家庭。

以及自己是如何在漫展上一腳踩空就落到橫濱灣的。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想起了此前一直被遺忘的除了文野之外的所有小說漫畫和動畫。而在這些二次元作品裏，無論哪一部都沒有一個名叫有栖川涉的存在。

有栖川涉放下手中被小山雀扯開的繩結，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的感嘆道：「想和你單獨談談可真是有點麻煩啊。」

「你什麼時候解開的！」

清水泉連連後退，身上紅光乍起，不規則的波動着：「你到底是誰！」

有栖川盤腿坐在地上，隨手扯下身上掛着的繩子，左手支著側臉微笑：「中原中也的異能力很棒吧——污濁了的憂傷之中。」

「現在少了中原中也的異能力影響，你應該可以控制部分體內的能力了。」

清水泉身上的污濁不斷翻湧著，黑紅色的觸手在他身上留下斑駁陸離的花紋。

「怪不得中原中也會去操心特異點，原來你真的沒法控制異能力啊。」有栖川涉看着清水泉艱難的壓制不斷試圖突破的污濁力量，用極不上心的語氣棒讀「用普通人的身體來負擔這樣龐大的責任，很辛苦吧。」

看着對方身上的花紋即將攀到臉上，張開的雙手也本能搓出了一個又一個充斥着極度危險的黑色小球。

有栖川伸出右手隨意的往身前一擋，在接觸到清水泉拋來的重力因子球的一瞬間便讓那個充滿破壞力的異能力產物徹底消失。

「人間失格？？？」清水泉愣在當場，不敢置信的看着這一幕，臉上逐漸攀援而上的符文也被嚇退了一霎。

「不，只有這個沒騙你，我不是太宰治。」

有栖川涉從地上站起撣了撣褲子上的灰。

他走向COSER：「我是送你回原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