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人形兵器】1

有栖川涉抬頭，在一片光影朦朧中看見了一個穿着機車服的赭發藍眼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

中原中也下巴微抬，雙手插在口袋中，纖細但充滿爆發力的手腕上掛着個半舊的藍色皮質手環，如同惡狼盯住獵物般尖銳而不知收斂的眼神直直盯向蹲在地上的有栖川涉。他的身形並不算高，也就一米四五齣頭的模樣，但那駭人的壓迫感卻總讓別人下意識忽略掉他的身高。

有栖川涉鬆開捲住衣服的手，若無其事地拍拍風衣下擺，站了起來。

「你好，我是有栖川涉。」

他右手輕提風衣下擺，左手撫胸欠身行禮。這套動作是他刻意為之，原因更多就是因為這樣的行禮姿態更加古典且優雅，能夠非常有效的在陌生人心中建立起一個自己的基準印象。如果是現代的世界，那就相當於邊說「你好」一邊熱情地伸出右手行握手禮。本質上都是為了證明自己並無惡意與威脅。

不過，在這個幼年期羊之王面前，好像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

中原中也只是簡單的應了一聲示意，連點頭都欠奉。

還是直入話題，儘早交工吧。有栖川涉咳嗽幾聲，將聲音變得清亮許多后才繼續開口。

「我的友人因為一些意外失蹤，有好心人告訴我他流落到了擂缽街。羊的威名遠傳擂缽街外，大小勢力都會敬您三分，請原諒我今日的冒昧來訪，我想與羊做一筆交易。」

「我希望知道我友人的下落，報酬就是這些藥品。」他拿出那兩個白色紙盒，微笑着說：「阿司匹林和阿莫西林，消炎藥，具體的功效應該不用多說，你們肯定在地下醫生那聽到過。」

中原中也的表情卻不如有栖川所想的愉快，他一反常態地陰著臉，蓬勃的怒氣一觸即發「你的友人叫什麼名字。」

口袋裏的鳥球0077打開虛擬存儲的資料，緊緊貼在有栖川涉的衣領邊上，悄聲告訴有栖川涉在這裏停留的人很可能是一名叫做清水泉的高中生COSER。

這種情況下，COSER的名字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他面色不變，卻在腦海里瘋狂略過各種他提前想過的可能性，最終落在ser有可能得罪了這群由未成年組成的半自衛組織上。不過，一個高中生而已，再怎麼得罪應該都還是可以轉圜的吧。

大不了將自己原本的計劃修改一下，把經費先用來撈人。

有栖川涉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後，那幾乎要實體化的憤怒氣息迫使他微妙的轉變了下話鋒：「如果他沒失憶，那應該還會叫做……izu。」總之，不能讓對方遷怒到自己身上才行。

「泉。」

中原中也重複了下這個名字。

他身邊的沙礫無風自動，在粗糙的土地上滾動向中原中也的背後。腳下踩着的石塊也在他控制下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光后浮到了空中。

踩在漂浮石塊上的中原中也居高臨下，用一種看極為厭惡的渣滓的眼神看着有栖川涉：「就是你和你背後的組織……把他製作成人形兵器的嗎？」

有栖川涉飛速轉動的腦子猛然一滯。

「人形兵器？」

如果這裏也有人叫做IZUMI的話，大概率不會是時管局出錯把自己扔到了其他世界。那麼應該就只剩下了少數幾個比較離譜的可能。

他的視線掃過中原中也身後對他投以仇視目光的小羊們，面對着漫天蓄勢待發的石塊，誠懇無比：「我覺得這裏邊有誤會。」

「或許你們願意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片刻后。

被小羊們五花大綁的有栖川涉盤腿坐在地上，面無表情地聽着門外幾個未成年在看守自己的時候閑聊透露的隻言片語。

他當然不傻，這種完全出乎意料的情況只可能是因為那個失蹤的COSER。

有栖川看着從門下縫隙里艱難擠進來的走地雞0077，扯起一個完美的笑容：「或許你願意解釋一下？」

0077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刨，有些沮喪：「COSER們因為踩到時空縫隙來到綜漫世界，此世界就會為了維護自身合理性將鎖鏈加諸於COSER身上。具體表現就是他們會擁有這個世界人們認知中的「常識上存在」超能力啾」

「然後，我們觀測到這些COSER總是習慣性給自己加戲，導致各個劇情線都變得非常不穩定起來，這才聘請身為漫展主辦方的你來進行拆解收尾。畢竟擒賊先擒王啾。」

有栖川涉懶得去糾正一個智能AI奇怪的成語用法，微笑未變分毫：「所以，我是被一個給自己加戲成人形兵器ser坑了？」

0077小聲反駁：「我們覺得你會更了解這些COSER的腦迴路啾！」

門底人影晃動，門外的人似乎是察覺到對話的聲音準備開門查看。

有栖川眼疾腳快，0077隻覺得背上一痛，自己就連滾帶翻的進了角落裏的陰影處。它搖了搖被轉出蚊香眼的鳥頭，看見了有栖川涉無聲的口型：「等·下·再·和·你·算·帳」

嗚——它只是個輔助系統而已啊！

進來的人是一個穿着舊衣留着齊耳短髮的女孩，正是那位把他帶過來的緒子。

她不耐煩地掃視了一圈倉房內側，確定沒有第二個人，瞪了有栖川一眼，狠狠地關上了門。門外正討論著那個新成員的兩個小孩子被緒子嚴厲訓斥后再不說閑話，安安靜靜地就好像門外一個人都沒有。

閑聊時間的線索放送看樣子是結束了。

有栖川靠在石頭壘砌的牆上，閉目回憶着他搜集到的所有線索和隻言片語，在腦海中排列著碎片的時間順序，就像是一個充滿耐心的蜘蛛整理着它的網。

0077期期艾艾地從角落一路小碎步跑過來，用爪子和尖嘴艱難地扯著繩索在有栖川背後打的結。

有栖川的手指動了動，方便那隻走地雞站在手指上動作。

他的意識沉了下去，在腦海里搭建出了一個巨大的劇場開始演繹起在他到來之前的故事。

時間大約是在有栖川抵達橫濱的前一周。

清水泉從半空中突然出現，雖然他來到這裏的那一刻就被附加上了重力異能力的鎖鏈，但由於他人生前十幾年都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根本就不存在使用異能力的可能性，更無從談起用這個不熟悉的異能力進行緩衝，他直接掉落到海中。

從高處墜落的衝擊使他直接暈厥了過去。大概是此世界同化時也順便提高了一下他本身的體質，居然沒有被溺死，反而順着海浪在橫濱灣近海中沉沉浮浮。

海浪推着他上了海岸。

岸邊工作的小孩子看到有人趴伏在海岸上，原本以為他已經死了，本着不撿白不撿搜刮乾淨的想法靠近了清水泉。在捋開他一頭濕漉漉的赭發后，幾個小孩驚訝的發現發現清水泉的面容和自家首領羊之王幾乎一模一樣，商量后協力把他帶回了羊之中。

因為他的年齡看起來比現在的中也大了將近五六歲，又比中也高了將近二十多公分。大家都在猜測這是不是中也失蹤的哥哥。

剛剛外出歸來的中原中也得知此事後也守在了這個人身邊。

清水泉很快從暈厥中醒了過來，睜眼看見了中原中也后，他充滿喜悅的說出了第一句話：「終於見到你了，中也。」

這讓中原中也更加確定了眼前這個人和自己一定有着某種親密的聯繫。

之後，他在中原中也詢問來歷時一言不發。讓中原中也不得不猜測他是不是已經失去了過往的所有記憶。

當被問及名字時，他用乾澀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泉。」

自稱為泉的人有着和中原中也一樣的赭發藍眼和一樣的異能力——在羊的成員們看來，這簡直是兄弟關係的鐵證。他們興高采烈地慶祝他們的王找到了家人，給自稱泉的兄長送去了在擂缽街相當罕見的蛋糕，並接受他作為一個疑似成年人的存在留在了羊里。中原中也雖然心裏頭還有點疑慮，但也對多一個兄長適應良好，他實在太期待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大約是他抵達前兩天的時候，中原中也在報復完一個欺壓兒童的小型組織后回到駐地，想起或許泉還不怎麼會使用自己的異能力，決定要好好幫助這個從天而降的兄長。

在一片廢墟清理出來的空地上，中原中也將一個鐵球放在了泉的手中：「你試試控制它浮起來。」

泉點了點頭，沉默但溫馴地聽從這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弟弟的教導。

鐵球微微向上浮了起來。

鐵球向天上直衝了過去。

中原中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泉把異能力從1直接開到了999，離開污濁就差了一句話。而現在的情況顯然證明了另一件事，泉並不需要那句話也能開污濁。

中原中也想過可能重力會讓鐵球到處飛或者直接砸到地上，但是從未想過會讓泉因為控制一個鐵球就開污濁。在他根本無法控制污濁的時候，為了一個鐵球而死，實在是過於可笑且悲哀的死法。

他嚇得直接抽出口袋裏的雙手按在了泉的肩膀上：「停下！！！不要再繼續了！快點停下！」

泉的異能力應聲而止，在即將開污濁的邊緣消失了。那個直衝雲霄的鐵球在眾人等待中始終未能落地，沒多久就有幾個大一點的少年猜測或許在泉被中也阻止前，鐵球已經飛到了一個無重力的環境下。

中原中也憤怒的模樣在那天經過空地的小孩子嘴裏被傳的格外恐怖。

他清楚的認知到這樣只能一次性使用的異能力，始終被監/禁的泉結合起來意味着什麼。

那代表着泉本身就是一個只能一次性使用的人形武器。

於是在那之後，中原中也再也沒有說要清水泉鍛煉異能力，對待這個曾經飽受折磨的哥哥也越發精心起來。

面對着泉沉默但始終熱忱地盯着他的眼神，中原中也甚至滿懷愧疚地想，是不是泉替他承擔了他被關押的命運。

於是，羊的成員就看到了羊之王開始搜集各個組織的資料，發誓要查出是誰膽敢這麼做並且十倍報復。他們開始散開到擂缽街的外圍去搜集資料，在議事團的要求下，他們還兼任著搜集物資。

在一周后的今天，來歷不明的黑衣人有栖川涉，通過在外圍搜集情報物資的羊成員找到了羊之王，說想拜託他找一個名字叫做泉的，可能已經失憶的友人。

交涉時含含糊糊，非常「別有用心」。

有栖川不忍再想下去了，他覺得自己實在是低估了一個COSER的劇本。

這種情況下還沒有被中原中也幹掉，他都要為中原中也的寬宏大度落淚了————雖然中原中也大概率是為了審問出有栖川涉背後並不存在的組織。

他把0077費勁力氣才用喙解開的結攥在了手心裏，期待起和COSER的第一次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