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痛苦的真相
人群后，安娜低垂著頭，陰沉著臉，長發順著潔白的脖頸順下，身體一動不動。
「安娜！」
亨利大聲呼喚著，可安娜卻彷彿沒有聽見，依舊木然地站立在原地。
人群已經聚集到亨利身前，伸手抓向他的身體，亨利此時焦急萬分，不由分說，闖進了人群之中。
人群中，亨利奮力扒開伸向自己的雙手，一邊向著安娜走去，一邊呼喊她的名字。
無數雙手不斷拉扯著亨利，那些熟悉的面孔湧向亨利面前，無論亨利怎麼努力，也無法擺脫。
「安娜！安娜！是我啊！」
被人群淹沒的亨利，踮著腳，努力探出腦袋，揮舞著手臂試圖喚醒沉睡的安娜。
卻發現，揮動的手臂上已經沾滿鮮血，轉頭一看，四周牢牢抓住自己的人，衣服已經被染紅，表情也扭曲起來。
「這……」
亨利奮力推開身邊的人，卻又出現另一些人跟上，彷彿無窮無盡。
在亨利驚恐的眼神中，身邊之人的身形逐漸扭曲，全身開始潰爛，皮膚下蠕動出蛆蟲，臉頰上蒼白的血肉脫落，露出森森白骨。
一個已經渾身潰爛不堪的小女孩攀上亨利的胸口，倒向一邊的腦袋盯著亨利的眼睛。
亨利只感到渾身戰慄，面無血色，這正是伯爵慘死的女兒！
女孩的嘴裡咕嚨著莫名的聲音，不斷有深紅的鮮血噴濺而出，灑在亨利的臉上，突然女孩赤紅的眼珠脫落，掉在亨利手上。
亨利望著女孩漆黑的眼眶心中一驚，猛地跳了起來，從屍海血潮中掙脫，露出上半身尋找著安娜的影子。
四周腐爛的手臂不斷拉住亨利，亨利拚命抵抗，終於發現遠處的安娜。
安娜依然一動不動，長發掩蓋了她的臉龐，看起來有些蒼白，而她那乾淨的碎花裙也已經滲出鮮血。
緊接著安娜抬起頭，亨利心中卻是一陣刺痛，凌亂的碎發間，一雙絕望的眼睛正看著他。
那眼神彷彿貫穿了亨利的胸膛，狠狠刺入心臟，不斷攪動，亨利感到一陣窒息。
隨後，安娜的頭顱落了下來，只剩下一具正迅速消散的身體。
「安娜！不……」
亨利發出凄厲欲絕的嘶喊，淚水滾滾而下，伴隨著絕望沉沒在屍海之中。
小河邊，血水升騰而起，將一切包裹起來，周圍的空間一片片破碎，死死糾纏亨利的屍骨也隨之崩壞，坍落一地。
無盡的屍骸中，亨利癱坐中間，雙手無力地搭在一邊，低著頭，眼神渙散，這一刻，他連用崩潰來逃避都做不到
……
夢境之外，克洛維正緊張地守在亨利床邊，眼神滿是擔憂。
就在剛才，昏迷中的亨利表現出了極大的痛苦，彷彿正在經受慘絕的折磨，汗水打濕了渾身的衣裳。
「這次，只有靠他自己挺過去了。」
……
不知過去了多久，亨利依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時，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你為何要這樣折磨自己呢？」
血幕里鏡中人的身影出現，走到亨利面前。
「給自己一個機會，從痛苦裡擺脫出來。」
沉默許久，亨利蒼白的嘴唇微微咧動。
「我不能原諒自己，也不會原諒你。」
鏡中人長長嘆了口氣，對著亨利說道。
「為何命運要如此殘酷，我們原本應該是一體的，我甚至甘願當你的影子。
」
鏡中人看著一蹶不振的亨利，表情變幻，像是在做最後的抉擇。
「你知道為何我拿到藥劑后並沒有服用嗎？」
亨利沒有回應，鏡中人繼續說道：「那本可以讓我們的身體停止衰老，甚至可以重煥青春。」
亨利任然沒有回應，像死去一般。
「因為你。」
鏡中人臉上竟浮現出一絲不忍。
「藥劑改變這幅身體的同時，你那脆弱、無能、可悲的靈魂也會徹底消失。
亨利，我不願意看到這一幕發生，所以，讓我們和解，我會找到解決我們問題的方法。
我可以開始尊重你的意見，你繼續以亨利的名字活著，我們會像朋友一樣，好嗎。」
這是鏡中人最後的妥協。
「如果我還能醒來，我會結束掉我可悲的一生，連同你一起毀滅。」
亨利的語氣平靜，卻透露出一股決絕。
「亨利，你讓我別無選擇。」
鏡中人看了亨利一眼，隨後身體消散在空中。
下一秒，四周的血幕退去，一切歸於空白。
亨利此刻彷彿身處虛空，緊接著出現了亨利的記憶畫面，同時空中響起了鏡中人的聲音。
「你以為我毀掉了你的一切？」
聲音從四面八方陸陸續續傳來，彷彿無處不在。
「不不不，亨利，我天真的亨利，真正的毀滅現在才開始。」
鏡中人話音剛落，周圍的畫面動了起來，不同時間，不同空間，無數記憶碎片穿插在一起，貫穿了亨利的整個人生。
「你可能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從你出生開始，我就已經在你的影子里了。」
畫面不斷閃回，定格在一片廢墟當中，外面是滔天火光，貴族的私兵踏著鐵騎不斷殺戮著四散奔逃的老弱婦孺。
還是少不經事年紀的亨利，腳邊躺著一對夫婦溫熱的屍體，抬著頭天真懵懂地看著面前正舉起屠刀的士兵。
就在士兵揮下刀刃的瞬間，小亨利稚嫩的拳頭貫穿了士兵的胸膛。
「你本應該跟著父母一起死去。」
畫面繼續閃回，回到了亨利的馬棚中。
正值嚴寒的日子，破舊的馬棚里，小亨利坐在火堆旁，大口大口地吃著烤肉，一旁的草垛里藏著一隻撿來的小野豬，這些足夠小亨利熬過這個艱難的冬天了。
「沒有我，你早就餓死了。」
畫面一轉，又停在了一個昏暗凌亂的房間，少年亨利被死死綁在床上，一個渾身肥膘，酒氣熏天的大漢邪笑著走來，一邊解開了褲子。
「也只有你會相信他是自己跌倒，還碰巧撞在桌角上。」
……
「為什麼你睡醒會發現自己身邊有一條死去的毒蛇？」
……
「那些暖和的衣服是哪裡來的？」
……
「大雨沖塌了馬棚，你卻毫髮無傷。」
…………
種種畫面浮現，亨利的記憶逐漸清晰，原本七零八落的記憶拼湊出來完整的畫面。
亨利沉默不語，眼神複雜。
「我作為你的影子存在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我都在為你的生活努力！」
鏡中人的聲音變得嘶啞。
突然畫面一轉，出現了一個女孩的身影。
亨利眼神一變，是安娜！
「可我卻不能經常出現，這幅身體不能容忍我，你的生活依舊那般艱難，讓我擔心你能不能活下去。」
聲音停頓，似乎有一些不忍，亨利也發覺了什麼，身體止不住顫抖。
「於是我便塑造了一個可以代替我的影子，讓你可以有堅持下去的希望。」
畫面中的女孩身影逐漸虛幻，化為泡影。
此時亨利所有關於安娜的記憶都開始變得虛幻，變得不真實，河邊的木屋消失不見，和安娜在一起的所有回憶都只剩下亨利一個人，最後連安娜的五官模樣也開始模糊。
亨利所有關於安娜的記憶，最後只剩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名字。
「她不可能一直存在，所以在你長大以後，我便讓她消失了。
但我沒想到你會對這個影子如此依戀，甚至離不開她。
於是我便想要引導你，離開這裡，忘記這個影子，開始新的生活。」
亨利已經痴了，目光渙散，彷彿對人生失去了所以意義，靜靜站在鏡中人為他虛構的人生中。
畫面閃現到那一個個痛苦，血腥的日夜。
「那時的你已經崩潰，精神極度不穩定，甚至有輕生的念頭，卻依然不願意離開綠地鎮。
我對你感到失望，感到憤怒，有時我也想為什麼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是我？」
鏡中人的聲音停了停，還是繼續說道。
「可我還是想要保護你，於是我製造了那些混亂，只是希望你能離開，可沒想到你對安娜的依戀竟然轉移到了伯爵夫人身上，就在你要做出傻事前，我沒有辦法只能出手，我不能看著你死在哪裡。」
鏡中人的聲音逐漸飄遠，處在精神世界的亨利雙目已經空洞，身體逐漸變得虛幻。
被鏡中人否定人生一切意義的亨利即將消散。
而看著這一切的鏡中人，竟然感覺到了一絲難過和不舍，這是他第一次有過這種感覺。
像是失去了一個朋友，一個家人，也是唯一一個。
「原諒我，亨利。」
周圍的畫面逐漸崩塌，亨利的精神世界也開始分崩離析。
……
現實世界中，克洛維還守在亨利身邊，床邊端著一盆清水，克洛維用布條為亨利擦拭著汗水。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亨利始終沒有醒來。
「他看上去沒有那麼痛苦了。」
魯伯特提醒道。
克洛維擰乾黏膩的布條，放入清水中揉搓，擔憂的說道。
「希望他能沒事吧。」
忽然，床上的亨利一陣痙攣，彎曲的身體打直，四肢繃緊，不停地顫抖。
克洛維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查看。
沒有持續多久，亨利再次安靜下來，隨後眼皮微微跳動。
「亨利要醒了！」
克洛維激動地說道。
緊接著，亨利緩緩張開雙眼，目光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克洛維感到喜悅，向魯伯特揮手：「他醒了，他醒了！」
可魯伯特卻筆直地站在那裡，握緊了拳頭，地板牆壁延伸出漆黑的陰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你是誰？」
魯伯特冷冷地問道。
克洛維心中一驚，再次看向亨利，發現他的模樣不太對勁，隨即向後退去。
亨利慢慢坐了起來，眼神空洞，低頭看了看身體，然後抬頭看到一臉戒備的兩人。
「哦，是你們啊，克洛維還有魯伯特。」
「你們好，我是哈里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