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鏡中人
「等一下,我沒有弄明白。」
克洛維伸手打斷魯伯特,搖頭說道。
「伯爵夫人名字叫伊蓮恩·阿米尼亞,嫁給霍斯曼伯爵前是一個富庶酒商的千金,根本不住在綠地鎮。」
「你確定?」克洛維還是不敢相信。
魯伯特點頭,認真地說道:「我以騎士的榮耀發誓。」
克洛維還是難以判斷,一邊是亨利講述的悲慘過往,一邊是魯伯特的確之鑿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魯伯特也十分疑惑,亨利的故事基本符合了綠地鎮上發生的事,如果他沒有說謊的話,那伯爵夫人又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伯爵夫人和安娜的模樣非常相像也說不定。」
克洛維猜測道:「亨利當時的精神非常不穩定,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解釋得通了。」
面對這樣牽強的理由,魯伯特顯然無法接受,但他也給不出其他解釋。
「一切還是等到亨利醒來再說吧。」
這裡面似乎還有著連亨利都不知道的秘密,想到這裡克洛維突然擔憂起來。
「總之,我們得慢慢來,先不要刺激到他,如果他知道的話,我怕他會承受不住,又變成另一個亨利。」
兩人都知道安娜對亨利來說有多麼重要,魯伯特點了點頭,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亨利醒來。
而此時,房間中,安靜躺在床上的亨利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眉頭緊蹙,額頭不斷冒出汗珠。
在他沉睡的意識中,無數記憶畫面閃過,曾經的過往一幀一幀地在腦海里回放,夾雜著恐怖血腥的畫面一閃而過,最後定格在一間簡陋的馬棚中。
這是亨利在綠地鎮的住所,狹窄逼仄,讓人感到壓抑,亨利在這裡生活、成長、思念、憂鬱、崩潰。
時間彷彿回到了某個寧靜祥和的下午,陽光從屋頂的破洞照了進來,屋子中間是一塊殘缺的鏡子。
亨利緩步走著,來到殘缺的鏡子前,奇異的是,鏡子中的自己不再蒼老,原本沉朽不堪的身軀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少年的面孔,身材消瘦,眉宇間有一股憂鬱。
亨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對著鏡子顫抖地伸出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淚水不知不覺從眼角滑落。
「真讓人懷念啊。」
空蕩的房間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亨利猛然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但這聲音讓亨利感到熟悉又陌生。
「真讓人懷念啊,亨利。」
聲音再次響起,亨利緊張地回過頭來,突然發現鏡子中自己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亨利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龐,他確定自己現在是怎樣的表情,而隨著抬起右手,亨利發現鏡子中的自己卻一動不動,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
「別犯傻了,亨利,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存在,不是嗎。」
鏡子中的人像嗤笑起來,亨利猛地跌倒在地,撐著身體,滿臉驚懼,說不出話來。
殘破的鏡子中,人像四分五裂,鏡中人渾身散發著張揚的氣勢,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地上的亨利。
面對這詭異的一幕,猶如夢境,勝似夢境,亨利鼓足勇氣,開口向鏡中另一個自己問道。
「你……到底是誰?」
鏡中人扶著腦袋,一臉無奈:「直到現在,你還不能接受我的存在嗎。」
亨利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搖頭,低著頭,口中喃喃自語。
「看著我!」
鏡中人一聲怒吼,亨利一個冷戰,緩緩抬起頭,眼神里有一絲恐懼,仰望著鏡中人。
「你還是這般軟弱無能,總是在欺騙自己!」
鏡中人破口大罵,面露慍色。
「是時候了,接受我的存在吧,相信我,我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我們還能回到過去。」
「回到過去……」
亨利轉過頭看著熟悉的房間,有些恍惚,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嬉鬧的聲音,亨利循聲看去,幾個農夫的孩子追著牧場的羊群玩耍,揚起一陣塵灰,引來一陣呵斥和責罵。
在他們身後,紅色的磨坊冒著白煙,河水嘩啦嘩啦地沖刷著葉輪,帶動著巨大的磨盤咯吱咯吱地轉動……
溫暖的陽光下,時間彷彿倒流,回到了那個寧靜的綠地小鎮。
亨利痴痴地望著外面的一切,眼角逐漸濕潤。
突然亨利腦海閃過一道人影,亨利回過神來,頓時他只覺得窗外的一切都是那麼虛偽,他不停搖頭。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亨利突然爬了起來,死死盯著鏡中人,表情憤怒,眼神怨恨。
「是你毀掉了一切,是你奪走了我的全部!所有不該發生的,都是因為你!」
亨利此刻終於不再選擇逃避,直視著鏡中人,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亨利的轉變讓鏡中人感到吃驚,頓了一頓,隨後皺緊眉頭,說道。
「亨利,雖然我不想這樣說,但是你以為沒有我的話,你就能擁有這一切嗎。」
鏡中人揮動著雙臂,聲音逐漸加大,語氣也夾雜著不滿。
「告訴你,外面的一切都不會跟你有任何交集,你會一直待在這個廢棄的馬棚里,就像你的人生一樣發霉腐爛,最後凄慘的死去,甚至不會有人為你舉辦葬禮,你只會被隨意丟棄在野外,被野獸啃得一乾二淨!」
鏡中人指著亨利,表情逐漸猙獰,不客氣地罵著亨利。
「相比你的出現,我更情願這樣!」
亨利靠近鏡子,心中的憤怒已經取代了恐懼,他抓住鏡子,恨不得從中揪出這個毀掉自己一生的傢伙。
面對亨利的埋怨,鏡中人也上了火氣,說道。
「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我一直都在幹什麼?」
「你讓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讓我無時無刻生活在充斥恐懼的地獄中。」
亨利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是在保護你!我是在保護你!你知道嗎,你這個無藥可救的蠢貨!」
鏡中人用力撲向亨利,擋在兩人之間的鏡子猛然震動,斑駁的鏡面不斷落下碎片。
「從小你就是一個軟弱的傢伙,無論是誰都可以欺負你,而你只會躲到這裡哭泣。」
「只有我會站在你這一邊,那些人每一個人都傷害過你,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是無辜的,是我一直在保護你!」
鏡中人雙臂撐在鏡面上,死死盯著亨利。
亨利也毫不退讓,直視鏡中人的眼神,眼神中的寒意讓鏡中人也感到心驚,眼神不由地閃躲起來。
「那安娜呢?」
彷彿戳到了鏡中人的痛處,鏡中人後退一步,眼神複雜。
「如果你真的是保護我的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帶走我唯一的希望?告訴我,為什麼?」
鏡中人有些遲疑,幾度嘗試開口說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久久沉默,亨利表情痛苦,沉浸在失去安娜的悲傷中。
「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你只需要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
鏡中人看著亨利,緩緩說道。
「滾啊!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你是惡魔,只會帶來災禍和痛苦!」
亨利突然歇斯底里,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向鏡子砸去。
哐當!
石頭掉落在地上,鏡子延展出無數裂紋,無數碎片落下,鏡中人的身體也開始分崩離析,很快便隨著倒塌的鏡面消失不見。
亨利則是轉頭髮瘋般向外跑去。
「亨利!不要!」
鏡中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想要阻止亨利。
可亨利已經推開大門跑了出去。
亨利臉上帶著希冀,跑進了夕陽中,外面是熟悉的綠地小鎮,一切都還沒有被自己毀滅,香根鳶尾紫色的花朵在路邊綻放。
他要去找安娜,找到自己的歸宿。
夕陽下,亨利奔跑在小鎮的道路上,一直跑到記憶中安娜溫馨的綠色木屋前。
可讓亨利感到意外的是,原本應該坐落著木屋的河邊,此刻卻空無一物,亨利不肯放棄,沿著河邊一路奔跑,卻始終不見木屋的影子。
太陽漸漸落下,四周開始變得昏暗,亨利還是不肯放棄,只為了再見安娜一面。
突然,亨利停住了腳步,轉過頭看向四周。
昏暗的光線下,一群人影出現,向河邊走來。
人影模糊不清,機械地抬動雙腿,手臂垂在兩側,抬頭望著亨利,不斷靠近。
亨利不自覺地向後退去,直到河邊。
河邊鬆軟的土壤脫落,掉入河中,亨利回過神來,收回後退的腳步,轉身卻發現身後的河面泛起一點紅光。
平緩的河水變得湍急,翻滾起來。
亨利連連後退,在他驚恐的眼神中,河水不斷翻湧出紅光,整條河流變得赤紅,鮮血般的粘稠拍打著河岸。
身後傳來腳步聲,亨利猛地回頭,人影已經靠近,遠空的殘陽也變得血紅,一片壓抑的紅光中,亨利睜大了雙眼。
眼前的人群,竟是在亨利記憶中早已死去的人!
曾經欺辱過自己的少年,醉酒毆打自己的壯漢,寒冷的冬日將亨利趕出馬棚的農場主……
其中還有著並不存在綠地鎮的身影,包括尤里和一些身穿制服的人。
這群已經死去的人,伸出雙手將亨利包圍,嘴裡發出模糊不清的低語。
在驚恐和混亂中,亨利赫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一身碎花裙,讓亨利無比思念的身影。
「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