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往事(二)

第十三章 往事(二)

薛明祖長嘆一聲,道:「其後孫承宗前往兵備道房守士家中任教,我跟他暫時分別,但都在用心苦讀,三年後我中了舉人,他卻榜上無名,又過了三年我再中進士,進入朝廷為官,他依舊名落孫山。那期間我雖先取功名,但我們友誼依舊,我時常寫信鼓勵他不要氣餒,繼續努力,終於孫承宗在三十一歲那年中了舉人。其時我在兵部任職,被派往大同擔任游擊,而孫承宗那時已在房守士處擔任幕僚,由於房守士調任大同巡撫,孫承宗也跟隨而來。我們在遙遠的邊疆再次會面,都興奮異常。房守士將我派往大同門戶新遠駐守,孫承宗也很想前往一線參戰,便請示了房巡撫,來到我軍中參贊。那時孫承宗的弟弟孫耀宗也跟隨着他,我們按照青藤居士的教誨,打造新遠防線,訓練新兵,兩人合作無間。

半年之後,蒙古科爾沁部來新遠馬市交易,不料與大明守軍產生摩擦,一名明軍百戶在衝突中被殺。我認為此事須以強硬對之,萬不可驕縱蒙古跋扈之氣。而孫承宗卻認為我方戰策以守為主,安撫為上策。這是我們第一次產生分歧。爭執不下的結果是雙方妥協,商定由孫承宗、孫耀宗前往科爾沁營中安撫,我去集結兵將,如若談判不成便即出兵。不料,在孫承宗兄弟與對方談判時,那名死去百戶的親信糾集小股部隊前往科爾沁軍中偷襲,意圖報仇。等到他們出發了,我才得知消息,心知有變,趕忙率兵接應孫承宗。可是已來不及,那小股部隊被科爾沁部全部殺死,孫耀宗也死在亂軍之中,孫承宗僥倖逃回,卻身負重傷。我趕去探視,他卻指着我的鼻子大罵,說我故意派兵前去,導致他們兄弟深陷重圍,當時我是有口難辨,我知道這個弟弟是他從小帶大,感情深厚,也不去與他計較,沒想到他半夜跑出軍營,前往大同巡撫房守士處告我一狀。當時我畢竟是朝廷命官,他只是普通百姓,房守士並沒有因此降罪於我。悲憤之下,孫承宗回家發憤苦讀,以圖報仇,果然在六年之後高中榜眼。」

席銘心想:孫督師和薛老師之間的仇怨原來源於此,說起來這也不完全是薛老師的責任,但兄弟被殺總令人無法釋懷,冤讎既然結了就很難解了。

卻聽薛明祖接着說:「孫承宗中了榜眼,自然進入朝廷權力中心,經過幾年的經營,他成了太子的老師,又加入東林黨。等到太子繼位之後,他的權勢達到了頂峰。而我憑藉一刀一槍的拼殺,靠軍功升任了大同參將。一次與蒙古人作戰,我守御孤城,苦待援軍不至,率軍突圍時,身陷重圍被俘。孫承宗竟然以此為借口,誣我叛變投敵。朝廷立即頒佈了緝捕令,我為大明效命十餘年,沒想到就這麼成了國家棄臣」

說到這裏,薛明祖面帶凄然之sè。席銘心想:孫督師治軍守土,抵禦外敵,算是一代名臣,但從這件事看氣量稍顯不足。

薛明祖道:「彼時**哈赤已在遼東崛起,大明無暇與蒙古作戰,兩邊關係逐漸緩和。諸多先前被俘的明軍將士陸續被釋放歸來,而我卻因為孫承宗那一紙朝廷諭令,變得有家不能回,只能潛藏蒙古十餘年。在這些年中,我閑來無事,便潛心研究相馬之術,總算是略有成就。」

說着薛明祖從懷中取出了兩本小冊子:「你我相處半年,雖說大部分所學都已傳授給你,但還有未盡言的,這兩本書是我這一生的心血之作,今rì贈與你,你要好好研讀。」便將兩本小冊子遞給席銘。

席銘鄭重的雙手接過,卻見一本冊子上寫着《相馬jīng要》,另一本寫着《騎兵聯合作戰合編》。翻開冊子,工整的蠅頭小楷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寫滿書頁,有的還配有手繪的插圖,當真是心血的結晶。

席銘心中激動:「薛老師,這禮物太珍貴了,弟子愧不敢受。」

薛明祖呵呵笑道:「傻小子,你是我的衣缽傳人,將來出將入相,將我所學發揚光大,便如同我親自上陣立功一樣。如若真能做出一番成就,讓孫老頭知道我之所學的厲害,我也就今生無憾了。」

席銘心想:老師還想着跟孫督師爭鬥之事。兩位老人自幼相交,情同手足。可是一場變故導致幾十年的交惡,這世事多變,人生無常,在這裏充分體現。又想到目前大明國事漸微,十幾年後就是改朝換代之時,哪裏還談得上建功立業。不過對於現如今的大明朝臣百姓而言,如若告知他們后金即將入住中原,將龐大的大明帝國取而代之,恐怕沒有人會相信,於是道:「弟子一定盡心竭力,努力鑽研,將老師的學問發揚光大。」

薛明祖嘆道:「我在蒙古十多年,本想在再次進入軍中,施展所學為國效力,沒想到老冤家竟然被皇帝欽點做了薊遼督師,我只能混跡在後勤軍中,也算大隱隱於市,rì子過的還算逍遙。本想老孫頭機關算盡也無法想到我就藏在他眼皮底下,可如今yīn差陽錯,還是被他發現,如今我也只好回歸故土了。」

席銘道:「薛老師,據說山海關盤查嚴密,您如何通過關口呢?」

薛明祖道:「當年皇太極繞道蒙古,從喜峰口直插běijīng城下,其實這樣的道路不止一條,要進入關內,沒那麼困難。如今寧遠軍中危機四伏,孫承宗剛強專斷,我這一走,他必找你算賬,我看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

席銘不假思索道:「我並無錯處,相信孫督師不會為難於我。另外我得蒙老師授業,還沒來得及將所學報效國家,怎麼能一走了之呢。」

薛明祖嘆了口氣道:「也罷,要你這麼年輕就避禍他鄉,難道一輩子躲躲藏藏,老孫頭雖然古板倔強,但還是個重視人才之人,你既然決定留下,一切禍福就只能自己承擔了。」

席銘自然明白這「一切禍福」的意思,在殘酷的戰場上,一將功成萬骨枯,想要一刀一槍的干出點名堂,承擔的巨大風險是不言而喻的。

兩個人相處了半年,如今就要分別,都是依依不捨。然而暮sè已深,分別之時終究還是到來了。席銘雙目流淚,看着老師的背影消失在遠方黑暗的原野中。站立良久,方才上馬回營。

回來路上,席銘心中一直在盤算:如今自己調入關寧鐵騎,雖說不如哨子營的百戶職位,但好歹進入了明軍最jīng銳部隊。吳三桂在關寧鐵騎中勢力頗大,對自己還算友好,算是個有利條件,但此人後來降清叛國,人品實在夠差,到底對自己前程有無幫助,實在沒有把握。另外,孫督師發現薛老師逃走之事,必然要興師問罪,如何應對,也頗費思量。

緊張盤算之間,快馬已近營門。席銘隱約看到前方五六個黑影立在路中,當前一人身材高大,遠遠看到席銘,伸出右手示意他停下。席銘勒住戰馬,到了近前,方看清那幾人面目,他們都是六品武官服飾,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滿面虯髯,待席銘走近,沉聲道:「督師大人有令,請隨我們走一趟。」聲音不大,在黑暗中卻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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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涅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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