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一)

第十二章 往事(一)

席銘正自滿腹狐疑,旁邊吳三桂道:「席老兄,以後我倆就是一個戰壕的了。」

席銘道:「還望多多關照。」

「那是一定,自家兄弟還客氣什麼。」

此時,闊合台過來與兩人告別,又閑談了幾句,這才揮手分別。

眾人全部散去,席銘陪着老薛頭回到房間,正yù開口詢問。老薛頭卻從床頭拿過一個油布包,簡單包了些衣服用品,道:「事情有變,我需即刻啟程。」

席銘知他遇到了為難之事,問道:「這麼着急?」

老薛頭道:「老孫頭髮現我藏身於此,即刻便會派人來拿,我需待他還沒下令之前逃脫。記住了,大丈夫遇到緊急之事,必須立下決斷。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席銘聽出老薛頭似乎與孫督師有什麼過節,雖不明就裏,但看他態度如此堅決,便道:「我送老師一程。」

老薛頭點點頭道:「甚好,我還有些話要與你交代。」轉頭看到地上那幾壇酒道:「可不能忘了它們。」從床邊掏出一個鹿皮囊,自酒罈中灌了滿滿一囊酒掛在身上,道:「我們走吧。」

出了房間,席銘徑直走向一匹純白sè高頭大馬,自他學習相馬之術以來,便知這是整個馬場最好的一匹馬,他把韁繩遞給老薛頭道:「老師,請騎這匹馬。」

老薛頭點點頭,翻身上馬,席銘也選了匹棗紅sè的良馬,師徒倆一前一後向營門奔去。到了輜車營口,守門軍官名叫羅雲,平rì跟席銘很是熟悉,此時看到席銘,滿臉賠笑道:「席兄弟,聽說你即將調入關寧鐵騎,真是可喜可賀,以後可不要忘了兄弟啊。」

席銘笑道:「當然當然,患難之情怎能相忘。」

羅雲甚是欣喜,又問:「這是要出去?」

席銘道:「這不,馬上要調離了,馬場上有些事情還是要交代一下的,出去轉轉,看看外面是否還能找到新鮮的草料。」

「席兄弟即將調任還如此敬業,真是佩服佩服。那就請便吧。」羅雲一揮手,軍兵將營門口的柵欄推到一邊。

席銘朝羅雲一拱手,師徒二人出了營門,走了半里許,兩人同時鞭打馬匹,兩匹駿馬飛快的向南方奔去。

縱馬平治了約一個時辰,已經距離寧遠城很遠,此時夕陽西下、天sè漸暮,老薛頭放緩速度,慢慢勒住韁繩道:「我們便在此地休息一下。」

兩人下馬,將馬栓在路邊樹上。老薛頭走上一個上坡,席銘默默跟在他身後。

到了坡頂,老薛頭看着遠方即將沉入遠山的落rì,此時正是三月里的天氣,東北大地上雖然沒有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景象,那不知名的野花一直蔓延到遠方,也是一片chūnsè盎然。

老薛頭沉默片刻,轉頭對席銘說:「人生在世有太多不確定,年輕時拼盡全力要做的事,到了年老卻發現一點都不值得。說什麼儘力不讓人生留有遺憾都是假的,心態在不停轉變,境遇也在不斷變化。比如我和老孫,爭鬥了一生,到底誰才是勝利者呢?」

席銘聽出老師的話語中充滿了傷感,知道他在感懷自己的一生。

老薛頭接着道:「我們相處數月,總算很有緣分,在我晚年時分,有這樣稟賦的年輕人傳承衣缽,甚感欣慰,今rì遠遁他鄉,也就了無牽掛了。」

席銘想到幾個月來的朝夕相處,老師的傾心傳授,不由得眼眶發紅:「老師的教誨,弟子終身不忘。「

老薛頭道:「好孩子,分別在即,有些事情還是要告訴你的。尤其是我跟老孫的那些糾葛,是非曲直相信自有公論。」

席銘心想:老師這麼高的才學,在歷史上卻絲毫沒有名氣,而孫督師身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可謂位高權重,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怨呢,謎底就要揭曉了。

老薛頭道:「我本名薛明祖,浙江紹興人氏,十六歲中了秀才,兩年後家嚴過世,母親與我遷往běijīng舅舅家居住。舅舅姜壁乃是當時的大理寺右丞,家中子弟眾多,請了一個年輕教師教授學問,此人便是孫承宗。我跟他年紀相仿,又一起備考舉人,所以很快成了無所不談的好友。二十歲那年,我聽得一個消息,同鄉大才子青藤居士從邊關回鄉路過京城,你可曾聽過青藤居士之名?」

青藤居士在明朝歷史中鼎鼎有名,席銘怎會不知,他立刻接到:「青藤居士乃是徐渭,字文長,曾做過胡宗憲幕僚,跟戚繼光、俞大猷等合力抗倭。胡宗憲被嚴嵩牽連獄中自盡后,他漂泊江湖,在邊關傳授李成梁的兒子李如松兵法,李如松後來入朝作戰,抗擊倭寇,也成了一代名將。」

薛明祖讚許的點點頭道:「看來你對我朝人物了解頗多。由於我餘姚薛氏和徐氏淵源頗深,可算是幾代世交,因此趕忙前去拜會。跟青藤居士暢談許久,對他的學識佩服的五體投地,便要拜師。他執意不肯,在我再三苦求之下,青藤居士答應傳授學識,但不以師徒相稱。當時我跟孫承宗關係好過兄弟,便拉他一起求教於青藤居士。青藤居士見我們聰穎好學,心中欣喜,傳授很是用心。他所長頗多,在文章、繪畫、書法、戲曲、軍事等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有趣的是,在這諸般學問中,我和孫承宗都對一個門類最感興趣,你猜是什麼?」

席銘道:「軍事!」

薛明祖笑道:「對了,我二人雖然考的是文舉人,卻偏偏對打仗最感興趣,因此青藤居士便重點教授我們兵法、計謀、火器等方面的知識,他任胡宗憲幕僚時,曾對戚繼光、俞大猷的行軍戰法有過親身接觸和深入研究,在長達一年的傳授中,我和孫承宗獲益頗多,一年後青藤居士啟程南下,我們與老師灑淚分別。」

聽到這裏,席銘心想:沒想到這幾個月老師傳授給我的知識,很多傳承自青藤居士,原來大名鼎鼎的徐文長算是自己的師祖啊。

薛明祖接着道:「可以說二十歲那年的苦學,奠定了我和孫承宗一生的軍事基礎,無論我後來遠赴蒙古苦研相馬之術,還是孫承宗打造關寧鐵騎,都傳承自青藤居士徐渭的教誨。二十歲那年我們躊躇滿志,立志報效國家。」

講到這裏,薛明祖停了下來,此時太陽已經落山,chūn天的晚上,寒氣依舊很重。席銘在山坡下升了堆火,從包袱中取出乾糧,又在坡下的小溪中取水。兩人席地而坐邊吃邊談。

席銘問道:「老師,既然您跟孫督師彼時親如骨肉,後來又怎會反目成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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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涅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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