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零拋妻棄子知青（6）
孫蘭這話問得突然，幾乎是話音剛落，身形單薄的時清身後就倏地露出好幾個面面相覷滿臉尷尬的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里，有知青，還有幾個村裡人。
好些個人麵皮薄，剛好撞上這種修羅場，臉都紅透了。
別說他們了，就是孫蘭本人，也沒想到，看著身形單薄的時清身後，還能藏著這麼些人啊！
半晌，打頭的知青才鼓足勇氣：「嬸兒，我們是來問時大哥幾個問題的，我們什麼都沒聽見，這就走，這就走！」
腳尖剛動了動，時清就伸手阻止了。
他神色鎮定，好似剛才被問的問題根本不值一提一般。
「媽，誰跟你說的，我要參加今年的高考？」
！！！
孫蘭一下倒抽一口涼氣：「什麼意思？！」
連一直低著頭織毛線的趙小娟都忍不住抬起了頭，時隔許久再次端詳起丈夫的神色和語氣。
更別說是其他那些個年輕人了，更是嘰嘰喳喳著圍上來。
「時大哥，你什麼意思啊？你不參加今年的高考？」
「為什麼不參加啊？恢復高考的第一屆，這含金量一看就很高！是不是怕還有兩個月了，通不過？」
這話一出口就被他自己推翻了：「不對不對，要是時大哥你都通不過，那咱們複習點的其他人肯定更懸了！」
「連時大哥都覺得考不上啊？那我還要不要今年報名？要不我也不去了吧！」
各種猜測幾乎要將還算寬敞的趙家大院淹沒了。
時清就在這樣各式各樣的猜測中昂首佇立，在黃昏中，他就像是一株小白楊，身體看著瘦削卻有力，他的手上還帶著今天一整天給別人講題時留下的粉筆灰，他輕輕撣了下灰，眼神略有些冷淡，唯獨在看向趙小娟時有些許柔軟。
他罕見地在眾人面前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我不去考，是因為我媳婦明年上半年生孩子！你們不考，也是因為有個要生孩子的媳婦嗎？」
轟！
這話一出，就彷彿是在人群中丟下一個炸彈，把眾人都轟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孫蘭看看自家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女兒，又看看時清，只感覺頭腦發昏。
幾個年輕人承受力就沒那麼弱了，他們眼神促狹地看了看趙小娟，又看看她已經有些顯懷的肚子，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時大哥挂念著媳婦呢？！怪不得！」
「我就說嘛！時大哥學習這麼好，會這麼多題，連外語口語都這麼流利，怎麼可能考不上！原來是因為小娟姐姐，不過小娟姐姐這麼好看，時大哥放心不下也很正常啦！」
還有人給時清出主意：「考試在十二月份，等到考完了，通知書估計要到三月份，到時候小娟姐姐應該還沒生呢！實在不行，可以帶著小娟姐一起去大學的城市，看學校給不給安排家屬！」
剛一說完，時清就直接皺著眉打斷。
「我們參考高考是為了建設國家，不是為了給國家添麻煩！如果你有這種念頭，不如趁早不要報名！」
他的話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態度那叫一個端正嚴肅。
直把幾個本來還心情鬆懈的年輕人說得心頭一緊，忍不住對著時清低頭：「對不起，時大哥，是我們最近這段時間心思飄了。」
時清這才緩和了臉色：「知道錯了就行，回去吧，我接小娟回去，你們今天問我的題目，我今晚寫好了答案和思路，明天一早送去複習點。」
沒人敢跟時清討價還價，即便他們都很想快點知道那幾道題的解題思路，幾個人接班著，幾乎是肅穆和孫蘭等人道別，然後轉身離開了趙家院子。
這急轉直下的情勢，把孫蘭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自己這個沒有大用的女婿，什麼時候威望這麼重了？就連自家男人跟這些皮小子說話，都不一定有他管用。
但這會兒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她著急忙慌拉著女婿進門來，盯著他的眼睛問他：「阿清啊，你這是打定主意不參加今年的高考了？就為了小娟生孩子？」
孫蘭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話里對女兒生孩子這件事的不在意。
或者說，不是不在意，而是在她的價值觀里，生孩子的確重要，但沒有男人家拼事業重要，在她看來，時清要是能考上大學以後拿個政府單位的鐵飯碗，那對女兒的好處才是實打實的。
從一開始，孫蘭和趙向東夫妻倆要求的，就不是讓女婿為了女兒和即將出世的外孫放棄高考，而是要他給一個實實在在的承諾，承諾即便是考上大學去了城裡，也要將女兒帶在身邊，不能拋妻棄子，這一點要是能寫在紙上簽字畫押，就更好了！
但孫蘭的話，卻一邊一直沉默不說話的趙小娟再次低下了頭。
她默默摸了摸還沒織完的毛線小襪子，心裡莫名有些酸澀，但眼睛卻很乾，眨巴了一下，一點眼淚都沒有。
趙小娟的反應很細微，甚至連就坐在她邊上的孫蘭都沒發現。
但剛好，時清就站在她對面，將她的反應和動作盡收眼底。
他看著趙小娟，眼神柔軟得彷彿要滴出水來，聲音柔和又細膩：「我之前也一直因為自己前途未卜，總是喜怒無常，偶爾還會對小娟撒氣，但是小娟一直包容我，還願意承受懷孕的苦。夫妻一體，我現在既然能看到前路了，心踏實了，當然也要為小娟想想。」
他說完，還伸手摸了摸小娟已經有些顯懷的肚子：「小娟這個孩子懷的辛苦，是我這個當爸爸的沒本事，結婚這幾年來沒攢下什麼錢。」
這幾乎是時清結婚這幾年來，為數不多展現出的對趙小娟的偏愛和愧疚。
趙小娟都忍不住有片刻的心軟，她說到底對丈夫是有感情的，要不是有感情，她也不會為了這份感情，違背父親的意願，即便是脫離關係也要和他結婚。
但結婚後，丈夫的改變又時時刻刻困擾著她，傷害著她。
如今聽到時清說是因為結婚後看不到前途才喜怒無常，趙小娟一方面覺得好像理解了丈夫婚後的改變，一方面，長久的冷漠還是讓她不敢再次輕易相信時清。
時清將趙小娟的神態變化看在眼裡，他沒有打算一夕之間消弭之前留下的傷痕，但他相信，他長久的努力，對趙小娟好，終有一天會讓趙小娟相信他。
邊上的孫蘭沒有親身體會過趙小娟在這段婚姻里體會過的一切，如今提到了女婿說的話，反倒是理解比較快，但理解的同時，又有一點疑問浮上心頭。
「但就算是你參加明年的高考，小娟那不還是要留在家？到時候可就是你老婆和你孩子都得和你分居兩地了！你想好該怎麼辦嗎？」
孫蘭的話，一語道破如今的困境。
連趙小娟都沒再繼續沉浸與自己的情緒中，忍不住抬起頭看，看著時清，等待他的回復。
與此同時，就在趙家院子門外，還有一行人，也在沉默著等待時清的回答。
時清彷彿沒有注意到此刻緊張又怪異的氛圍，他輕輕一笑，眉宇之間帶著這些年來少有的輕鬆：「我想好了，我打算讓小娟跟我一起複習，一起準備明年的考試！」
說完，他起身，從邊上廚房的櫥櫃里拿出個碗來，然後不知他從哪裡掏的，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糰子，紙糰子打開，裡面是黃黃的粉末，看著細細密密，還散發著一絲甜津津。
他低垂著眉眼，看著妻子的眼神溫柔堅定：「這是麥乳精，我給人講課，知青給我的。」說著，他拿熱水將那不多的麥乳精沖開，不多久，整個前廳里都瀰漫著一股專屬於麥乳精的甜津津的香味。
時清細心地將裝著麥乳精的紙糰子收好，撣了撣桌上散落的幾粒麥乳精顆粒，又將碗推到趙小娟面前的桌子上：「快趁熱喝了，這對身體好，補補身子。」
他好似完全不覺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還幾次催促呆愣著的趙小娟快趁熱喝。
這還誰能喝得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