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場好夢

「天這麼晚了，去我那裏住一晚？」

「哎呀，靠！我車還停在沙竹場村外面呢！唉，算了，明天再去取。」

正說着，這時候李志敏電話響起。

「喂？小楊啊，打掃衛生啊，啥？我辦公室地上有可疑物品？啥樣子的？紅色塑料口袋，裏面有黑色塊狀不明物體？不是我的啊！你先別動！」

「我的！我的！」李志敏剛想站起來，王安福就擺出口型，又在手機上打出「臘肉」兩個字。

李志敏幽怨的看了一眼王安福，「哦，沒事，只是臘肉罷了，就放我那裏吧」。

李志敏掛掉電話，「王安福，有時候吧，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痴獃了！」

王安福突然站起來，凳子在地上划拉出巨大響聲，嚇了李志敏一跳。

「你幹啥？」

「去你家！」

「你倒是不客氣！先去辦公室把你的東西拿走」。

王安福抱着臘肉，坐上了李志敏的車，往南開了不到十分鐘，到了一片老舊小區。

「這是我租的房子，小心腳下」，李志敏把樓梯的聲控燈叫亮。

「六層，到了」，李志敏把門打開，「請進吧，王總，把鞋換了！」。

「小李啊，你這就見外了，咱倆誰跟誰，直接叫我名字就行」。王安福剛進屋就躺倒在沙發上。

「你睡客廳沙發，我睡床，睡前洗澡，衣服穿我的，穿完不用還我了，不準進我卧室，起開！」李志敏從王安福身後拽出來一個灰色毛線球，揣進自己兜里。

「對了你有腳氣」。

「我沒有！」

李志敏翻了個碩大的白眼，沒有理會他的抗議，蹲下在柜子裏找了找，「喏，dark寧，抹腳上」。

「還有，必須刷牙洗臉，我這裏有一次性的牙刷毛巾，用完記得扔掉，上完廁所必須沖乾淨，不準尿外面，不準抽煙，不準隨地大小屁，不準把腳放到我茶几上」。

「不愧是你，哆啦志敏，說話還是跟上學時候一樣的味道」。

「那是，記住了，不按我說的做，小心西門有愛波你嘴，我先去睡了，你隨意」。

「比心！」王安福給了他一個wink。

李志敏洗完澡就回了卧室，王安福看着他把門關上，門縫裏的光緊接着也滅了。

「睡得真早」，感嘆了一句，也許是一天東奔西走，王安福也感覺有些累，還是按李志敏說的那樣做完了才躺在沙發上。

王安福裹了薄毯子，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了。

「這麼急？好的好的，就來」，掛了電話，黑暗中，李志敏躡手躡腳地穿上衣服，把卧室門輕輕推開，看了眼沙發上，王安福背對着他。

李志敏鬆了口氣，熟練的找到背包和鑰匙，出了家門。

「唉！」王安福點開手機，顯示時間是兩點多，他翻了個身，這次真的睡著了。

「哥，福哥？醒醒！」

王安福睜開眼，空蕩的教室里只有兩個人，夕陽暖洋洋的照在教室里，陰影拖得老長。

「哥，你可算醒了，放學了，一起走吧！小超在外面等我們呢！」王寧辰說道。

他穿着漿洗得發白的藍色運動服，雙手插兜站在課桌旁，背對着光靠着窗子，王安福看不清他的表情。

「阿辰，我怎麼感覺睡了好久？」王安福揉了揉眼睛和手臂，又側過耳朵，似乎聽到窗外突兀的響起剎車聲。

「你把吳老師的課全睡過去了，他叫了幾次你都沒醒，你是沒看到他的臉色」。

「吳老師呢？」王安福回過神來。

「走了呀！」

「走了呀，那我們也走吧」。他把書包從課桌抽屜里拿出來背上。

「哥，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去過的那座山嗎？」王寧辰在前面邊走邊說着。

「不記得了」。王安福看着他的頭髮像黑色的水草一樣，飄起又落下。

「我們在山上一起看過星星，星星真的好亮好美」，王寧辰回過頭，還是年輕人的臉龐，他眼裏亮晶晶的，也閃耀着星光。

「然後仙人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它們就一起從天上落了下來，落得到處都是，最大的一顆被你接住了，可是你送給了我」。

「什麼星星，不記得了」。

「可惜了……」，王寧辰轉過頭去，「哥，快點吧，小超等急了可是會哭的」。

「哦」。

走在長長的走廊上，橙紅色的夕陽餘暉與廊柱投下的陰影重複交錯，讓王安福感覺昏昏欲睡，如同在午後看了一場無聊的老電影一般。

站在走廊盡頭，他看到劉曉超蹲在校門口的花壇邊專註地摳着手，地上落滿了枯黃的樹葉。

「走吧，小超」。

聽見王寧辰打招呼，劉曉超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跟在他們後面。

馬路兩邊停滿了車，行人全都低着頭耷拉着肩膀，沉默地走着，不知道在看什麼。

「哥，劉曉超說他要去買點吃的，我們就在這兒等等他吧！」王寧辰停了下來。

「好」。

「哥，你長大以後想幹什麼？」

「還沒想過」。

「真好呀！」王寧辰低着頭，「可是，哥，我好像長不大了！」

「怎麼會？」王安福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突然有些難過。

「真遺憾啊！要是能一起再看一次星星就好了」，王寧辰抬起頭望着天空。

今天天黑的似乎比往常都要快，天空和遠方漆黑的城市緊緊交織在了一起，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

不經意間，行人消失在道路的某一個轉彎處，劉曉超也始終沒有回來，路旁老舊建築的窗戶里漸漸燃起淡綠色的火光。

黑洞洞的龐大陰影從烏雲的縫隙中快速閃過，又在城市上空如同瀑布般野蠻地傾瀉下來，王安福站立着的地面快速潤濕，淹沒了他的腳踝，一片幽深的大湖裹挾著瀑布從地底翻卷出來。

他看到腳下湖面倒影里，乾癟而詭麗的樹木貪婪的呼吸著，根系扎破佈滿奇怪花紋的蒼白石頭，而後樹枝盤旋著扭曲著纏繞着，徒勞地擁抱着他在水面虛無的倒影，它們發出尖銳的嘶鳴，同時刺入地面和天空的深處，相互交叉穿透，大地頓時痛苦地震顫起來，湖水向著天空倒灌。

天空不知名處像是有風暴在醞釀，空氣里猛地爆發出布匹撕裂的脆響，一陣一陣地，牽動着他的神經。

「哥，我要走了」。

狂風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不管不顧地想要灌入王安福的身體。他的心跳的厲害，巨大的剝離感讓他難以呼吸，他按住心臟的位置，恍惚間他又聽到急促且刺耳的剎車聲。

「去哪兒？」王安福竭力張開嘴問道。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狂風也驟然抽離，一瞬間，王安福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黑暗中街燈猶如微弱的火燭，從道路延伸的極遠處搖曳著緩慢依次升起，微微顫動的細小光點徘徊在燈光旁起起落落。

可是昏黃的光暈里，他已經看不見王寧辰單薄的身影。

「阿辰？」

「哥，你看那輛車來接我了！」王寧辰的聲音突然在王安福耳邊輕輕響起。

不遠處一輛車加速朝王安福沖了過來，一隻手猛地把他推開。

「阿辰！」王安福大喊一聲，然後坐了起來。

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客廳地板上，李志敏穿着睡衣，臉上掛着重重的黑眼圈從卧室出來，不住地打着呵欠。

「喂！喂！周末誒！大清早的，叫什麼叫！」

「志敏，對不起，我做夢了」，王安福抱着頭，蜷縮著身體躲在沙發的陰影里。

「唉，沒事了」，李志敏走到沙發旁邊，遞給他一盒紙巾，一隻穿着灰色圓領毛衣的短毛黑貓從卧室里溜達出來，跳上沙發靠背，居高臨下的看着王安福。

「喏，擦擦吧」。

「謝謝！」

李志敏伸了個懶腰，趁貓不注意，一把抓住它的後頸，轉身走回卧室，「啊，太困了，我再去睡會兒，記得叫我吃飯」。

「謝謝！」

半小時過後，兩人已經吃過早飯，還是李志敏開着車帶王安福回到沙竹場村，途徑昨晚上看到小孩兒的村道的時候，李志敏也下車看了看，和張sir一樣，也沒有得出什麼結論。

「附近沒有小孩子走丟的，我們會問問遠一點的地方有沒有」。李志敏主動說道。

李志敏皺皺眉補充到，「昨晚又下雨了，樹林里估計也沒有什麼痕迹留下，不過我們還是安排了人去搜索」。

王安福帶着墨鏡坐在後座，腮幫子鼓鼓的，他在褲兜里掏了掏，遞給李志敏一顆水果糖。

「喏，吃點糖，心情會好」。

李志敏接過糖，含在嘴裏。

「嗯，確實好些了」。

鄭老漢接過電話后，就帶着老黑等在村口榕樹下了。

王安福下了車。

「鄭叔，昨天晚上村裏沒事吧？」

鄭老漢笑道，「小伙來了啊，沒出什麼事，不過就因為什麼也沒發生，他們又覺得是你乾的，順便把我也懷疑上了，哎喲喂！」

鄭老漢拍了下大腿，「不過我也懶得理他們，反正我也要離開這裏了」。

「老黑就交給你了」，鄭老漢把狗繩給了王安福，老黑搖著尾巴在鄭老漢身邊焦急的繞着圈，老漢蹲下抱住老黑，摸摸它的狗頭，

鄭老漢又想起十多年前，剛帶老黑回家的時候，它的眼睛還沒有睜開，小小的一隻，孩子們好奇地圍繞着它。

「乖乖的，跟着王小伙兒，好好吃飯，老漢會去看你的」。

「鄭叔，放心吧」。

「誒！鄭叔我們合個影吧！」

隨着咔嚓一聲，留下一老一小還有一隻狗在村口的合照。

「下山以後拍的都放在【阿虎的幸福生活】裏面好了」，王安福想着。

「走吧，老黑！」

鄭老漢最後看了一眼，也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