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第 152 章

第 152 章 第 152 章

柳簡行路不便,又是到了燕子樓前,便也不作顧忌,直接由時玉書攙扶著下了車。

她看着停在府前幾匹馬,其中一匹倒是眼熟,是時淺知常騎的那匹叫白卿的白馬,其他的……

柳簡想了想,笑道:「怕是二公子領着人來了,許是帶了什麼新奇的物事,少卿正好一處去瞧瞧?」

時玉書瞥了一眼白卿,走到它身側小聲嘀咕一句,柳簡聽不太清,只隱約聽到了什麼隨主子,大抵不是什麼好話,她再邀著時玉書入內,時玉書卻拒了:「我約了周兄,便不入內了。」

「那我也一同去吧,左右二公子回回來,也都是尋個地兒談天說地,圖燕子樓空罷了,我在與不在,也不打緊。」

時玉書怎會不願與她常待在一處,可柳簡的手時不時便按一下腰間,這使他不得不放棄,更何況,他要去做的……

他搖了搖頭:「無妨,路途有些遠,我與周兄同去便可。」

見他堅持,柳簡便點頭應了:「那我教廚娘晚間多備些飯……」

時玉書咳嗽了一聲:「此事不知要處理到何時,晚飯便不須等我們了……我父親今日歸家,淺知也是要回府的。」

時家從武,三爺時定山鎮守京中,二爺時鎮山卻常年在外,眼下距年關尚遠,按理而言,時鎮山不該此時歸京……

柳簡心中千迴百轉,面上卻是不顯,她輕輕點了一下頭,目送時玉書離開。

等馬車行遠了,她才轉身回燕子樓,邊走邊想着,時鎮山今日歸京,可京都中最無風聲,想來是刻意為之。

連守着江山的將軍都召回了,柳簡在涼風之中,聞到了些肅殺的味道。

她還在算著時玉書與周渚要去做何事時,便被庭院中的更為肅殺的氣氛嚇住——時淺知哪回來不是將燕子樓當了自己家中,眼下卻安靜得很,面上反掛了冷笑,瞧著便教人覺得心驚。

柳簡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宋星衡怡然自得地坐在他對面喝着酒,酒意沾了臉色,膚色便露出些紅來。

柳簡眉一挑,她記得前兩日宋星衡特意向時淺知賠罪了,時淺知也不為難,端了回面子,便也就著台階下了,照是喚著宋二宋二的。

怎麼才過一日便又鬧成這樣了?

她眼睛動了動,轉身便要擇另一條路繞過,卻是不想已被他二人發現,時淺知站起身,先是朝着她一行禮,這才問道:「道長這是與我兄長一同去了何處?」

被抓了個正著,柳簡露了個尷尬笑容,笑過後便也神色如常走了上去:「二公子問這做什麼,都是案子上的事,也沒甚有趣的……」

平素也不見時淺知會問起,今日他也不知怎地,竟左問一句與時玉書何時相識,右問一句要不要再到時府住兩日。

宋星衡提着酒壺也站起來,他走得跌跌撞撞,也不知飲了多少酒,舉著酒壺便作勢也抱禮,柳簡忙側身讓了這一禮,也不開口,只等著宋星衡的話。

「柳道長,你一個姑娘家,成日在外奔波查些個死人,多失體統,日後嫁到我祁王府中,可、可萬不能如此!」

柳簡皺起眉:「宋二公子,慎言。」

得了這一句,時淺知便站到了二人之間,單對着宋星衡:「柳道長清白聲名,宋二公子這上下嘴皮子一碰,可就潑了水來,今日宋二公子喝多了,柳道長一女兒家,獨居燕子樓,宋二公子再待下去於禮不合,還是先離開吧。」

宋星衡哼了一聲,嘀咕道:「我父親同柳道長的師父是故交,她師父死得早,我父親憐柳道長孤苦無依,有心訂下她同我兄長的婚事……」他喝了口酒,眯着眼睛看時淺知:「怎麼,是你瞧上了柳道長,要與我兄長搶、搶夫人不成?」

時淺知面色更差,他轉了身匆匆朝柳簡交待了兩句,便使著四兒同樓中一老僕拖着宋星衡離開。

宋星衡說出的話倒似飛來之石壓到柳簡心上,一時心緒難平,竟咳嗽難平起來,顫着手從荷包中翻出青瓷小瓶來,拿了一粒吃下,卻是止不住咳嗽。

諾大的庭院中,滿目荒涼。

世間繁華、萬家燈火,獨她孤苦無依。

*

時玉書自離開燕子樓,未過多久便換了快馬,與周渚一同往京都城門趕,急馬快鞭才在日落前出了城,耳聽城門漸闔起的聲音,二人齊齊回頭望了一眼,未落一詞,又趕路去。

京都城外后三溝的墳地,是葬些窮苦人家的,墳堆高低不平,連墓碑都橫七豎八的,有過不知經過了多少次風雨的攻擊,墓碑早不知何處去了,只留了個矮矮的墳堆,埋沒在雜草之中。

周渚還會感慨幾聲,時玉書卻非頭回來此處,他轉頭朝着身後兩個小吏道:「尋的新墳,姓許名百順,昌明坊人士。」

新舊墳的模樣很好辨認,土黑些、墳高些,便是新墳。

不過多時,便有人尋見了,時玉書同周渚從兩個不同方向走去,周渚嘴角抽了抽:「少卿教我驗的屍體,不會是在這土下吧。」

時玉書正色點了頭:「都到了此處,自然是入土的死者。」

周渚淺笑:「這挖墳翻土,恐損陰德,在下是做生意的,最講究行善積德了,怕是驗不得。」

兩個小吏面面相覷,又齊看向時玉書。

時玉書倒不見難色,順着周渚的話接道:「那我們挖,周兄驗屍體便可。」

小吏本以為周渚會拒絕,卻未曾想到他臉上笑容都沒變,乾脆利落地便點了頭:「好。」

周渚果真退開兩步,在三人挖開墳時,他行善積德地去扶正鄰旁幾個墓碑,他隨手帶了炭筆,也替那幾個碑文都剝落的補全了字跡。

月上枝頭,寒風陣陣,縱是小吏們舉了燈火,都不忍心中生出一絲恐懼來。

但觀時玉書同周渚兩人,皆無旁色,時玉書守在一側舉著燈籠,既不教燈籠近了屍首,又不使周渚瞧不清。

野外的風像是嬰兒啼哭,周渚落刀的手卻未曾抖半分。

他小心而細緻地查看着已經有些腐爛頭皮,埋下多日,縱是秋寒,氣味也難聞起來,雖然口中塞了避味的藥丸,可夜間光弱,頭上的傷處又細小,難免要湊到近處,周渚忍得有些辛苦,偶一抬頭,卻見時玉書嚴色相待,並無半分忍耐的模樣,更是欽佩幾分。

月上中天,周渚重新縫上了屍體的肚皮,又使著小吏們將屍體送回到原處。

大理寺幾人雖不信神鬼,卻也齊齊在墳前燃了幾柱香,燒了幾把紙錢。

城門關了,暫歸不得家中,幾人便勉強在城門口為趕早進城或是晚歸的人搭的棚下將就了一晚,早間城門一開,幾人便各自分別,周渚要回去沐浴換衣,另兩名小吏也呵欠連天,時玉書教他們回家先休息少時,自己也回了府換了身衣裳,整理妥當了,才往時鎮山院中去。

時鎮山已起了身,正在院中練功夫,二人勉強對了兩下,卻是時玉書刻意收着力,時鎮山覺得不痛快,便罷了。

時鎮山收了勢:「昨日我回來,你不在家中,是往哪處去了?」

「有件案子要查,父親今日要進宮嗎?」..

「暫不去了,我向陛下遞了摺子,先前我不能歸京都,你阿姊的事,便草草了了,昨兒個我見了大姐,總覺得她比年前更瘦老了些,如今兇手伏法,一族也清了七八,凋零得尋不到蹤跡了,蕭家倒像是還不曾收斂些,讀書沒學上文人的風骨,倒是一門心思想攀附其他人家了,我今兒個去蕭府坐坐。」

時家護短。

時玉書並未阻攔,跟着時鎮山一路進了書房:「昨天爹回來,我不在府上相迎,失了禮數,在此奉茶請罪。」

他倒了杯茶水,端到了時鎮山面前。

時鎮山一笑,接了茶大口喝了兩口:「聽着你叔叔說,近來在替淺知尋合適的女兒,你是兄長,總要先成婚的,莫要總顧著案子,可有什麼想法?」

時鎮山常年在外,與兒子的關係算不上親近,雖有書信往來,可軍事繁忙,時玉書查起案子來行蹤也是不定,一年到頭,也只是他歸京的那段時間二人才有機會坐下聊聊。

所見不同,話便也少了,時鎮山咂摸著茶,尋了個話頭。

「爹,你牆上這幅畫……」

時玉書似不曾聽到他的問話,目光緊鎖在牆上一幅老叟對棋圖,圖上老叟玉簪落在地上,一人搔頭,一人抱膝坐,中間放着一方棋盤,兩個老叟各執一色棋子,四下散著棋譜竹簡,老叟身後是一片松林,有兩個稚子躲在樹后瞧著棋盤,其中一個稚子手高抬着,像是指點着那搔頭老叟如何落子。

那張畫應該是掛了多年了,松枝的顏色淺了許多,紙也微微泛黃生了捲兒,時玉書翻看記憶,竟後知後覺的想起,從他記事起,這幅圖便一直懸掛在父親的書房裏。

畫兒並不出奇,讓他在意的,是畫上詩詞后的落款——野鶴仙人柳雲生。

那個不再鮮紅的硃砂圓章上,也是野鶴仙人四個字。

他的父親,竟與那個被自己夫人親手所殺的湖川司馬相識嗎?

時鎮山尚武,對書畫一類並不感興趣,書房牆上的畫,多是些繪著名將戰場、潑墨書法,然這位野鶴仙人的老叟對棋圖,卻父親的書房中掛了這麼多年。

可記憶中,他從未聽父親說起過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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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大人請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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