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戰師

第二十四章 戰師

勁風激射四方,夜風狂卷,沙塵漫天飛揚。www.長街盡頭,一串急促的馬蹄聲突然響起,雨點一般迅猛。

陰無憂臉色大變,知道今日的狙殺已是徹底失敗——他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擊殺二人。

恨恨的瞪了荀小刀一眼,怪嘯一聲,雙手衝天揮舞,元沙奇勁暴涌而出,向當頭壓至的骨山飆射而去。

轟!

骨山一震,發出咔咔的聲響。骨縫之中,竟流出了腥紅的血漿。

陰無憂身形暴退,指鞭發出一道道土黃色勁氣,在身前交織成了一張巨大的氣網,不在傷敵,旨在阻敵。

「二弟,走。」話落,便縱身到了一旁的屋頂之上,從容離去。

陰無忌矮身一旋,躲過了荀小刀擊來的一拳,尾隨在陰無憂身後,遁入夜空。

「喂,兄台。我還活着哩……」荀小刀大叫。

「哼!」夜空中傳來陰無憂的冷哼之音:「他日,我必殺你。」

蹄聲轟雷一般炸響。

揚起的塵沙涌動着卷向街旁,一把大刀在夜色中閃現,猶如一輪冥月,欲與明月爭輝。

雷子面色一變,疾喝道:「走。」

「為什麼?」荀小刀一怔,隨即醒悟過來:「抓我的?」

雷子點點頭,眼裏閃過一絲凝重之色。

荀小刀哪裏肯逃?

他今日大展神威,逼走嫁衣二叟,心情正是從來沒有過的舒暢,戰意高昂,直待再戰一場,又哪裏聽得進雷子的話。

「為什麼要走?你難道還沒有發現,師兄很有秒殺十萬的潛質嗎?」非但不走,他反而轉頭教訓起了雷子:「在師兄的人生格言裏,是從來沒有逃這個字的……跟你實說了吧,其實師兄天生就是為了戰鬥而生的。絕不騙你,不信你摸摸看,師兄的熱血是不是很沸騰……知道它為什麼會這麼沸騰嗎……這是因為它不是一般的血,它是戰鬥的熱血,懂了吧?……喂,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難道你的熱血還沒有沸騰?不可能呀……來,隨師兄一起迎上前去,秒殺十萬。」

雷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沒有說話。

一個詭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好膽色。」

「兄台過獎了,生命不息,戰鬥不止,這是我做人的宗旨,貫穿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裏危險,兄台請離遠些,輕提慢縱,小心誤傷。」荀小刀轉過頭,對身後一名突兀出現的青衣人說道。

「哦。」青衣人笑眯眯的:「我不怕誤傷……」

「兄台有所不知,我戰鬥範圍很寬廣的,你很容易會被我誤傷。雖然我對勁氣的掌控,實已精確到了一個非人的地步,人所莫如。但是人有失手,這個誤傷是免不了的,可以原諒。」

「是嗎?」

「當然,兄台可能不大了解我們修行中人的強大。」荀小刀伸出胳膊,道:「看,我多強壯。一定膽寒了吧?還是聽我話,躲遠些,對你有好處的。」

「倘我躲遠了,你怎麼辦?」

「我?何必呢?兄台不用為我這種落魄的修行人擔心,不值得。別看我一幅低調的樣子,其實我很有實力的。你說是不是,雷子……看,他默認了。這下你放心了吧,嗯,那邊屋檐下很涼塊的……」

「我實有不能走的理由。」

「你怎麼這麼倔呢,一點兒也不聽進勸。」猛地袖子動了動,荀小刀忙轉過頭,對雷子道:「別拉我,我在救人。」

「你說,我要走了,那換誰來抓你呢?」

「抓我,就等於送死。沒人會這麼笨的。」

「很遺憾,我就是那個笨蛋。」

「開玩笑是很容易骨質疏鬆的。」

「看到那群士兵了沒有?我帶來的。」

荀小刀側頭看去,不知何時,周身已經烏壓壓的圍上了一群黑甲士兵,人手一柄雪亮的長刀,忙點點頭:「兄台好仗義,竟然帶了一群這麼飆悍的人來為我助陣,讓人好生感激。出門在外,多交幾個朋友是好事。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不介意的話,可否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

「我叫呂不一,天王麾下『戰師』是也,這次是專為抓你而來。」

「呀,原來朋友還是做官的啊。真是的,大家朋友一場,何必定要抓來抓去呢?生分了許多。」荀小刀悄無聲息的退了一步。

「王命不可違。」

「我一直把你當朋友的。朋友之間,不是應該互相幫助,相互照顧的嗎?」

「是這麼說沒錯。我可以在天王面前為你美言幾句,留你一命。」

「你看,我這麼低調,又人獸無害,善良的令人髮指。你就不能放了我?」荀小刀的額頭已經見汗。

呂不一的氣機,像是一張網,牢牢的鎖死在了兩人的身上。

一旁的雷子忍不住了:「師兄……」

「師弟,你先走。師兄闖蕩修界幾十載,還是有幾分薄面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應該不會難為你的。」荀小刀緊盯着呂不一的臉,不敢稍動。

眼前這個呂不一,是少數幾個他完全看不透修為境界的人,至少應該也達到了器奴之境,是祝白衣那個層面的高手。

要知道,兩個境界之間的差距,從本質上來講是很難逾越的。那不僅僅是實力上的提升,更是涉及到了修為層面,眼力,氣機的掌控等各個方面。

即便這呂不一隻是剛踏入器奴境界不久,也不是現在的荀小刀可以阻擋的了。

他已經有些後悔剛才的託大了。

他本以為現在的自己實力大增,火嵐城能夠對自己夠成危脅的絕沒有幾隻。就算是打不過,逃應該也是十拿九穩的。

可沒想到說變就變。火嵐城突然之間,就多出了這麼一條生猛大漢,一下子就把自己給震懵了。

「師兄。你走,我擋着他。」

荀小刀翻了個白眼:「擋得住嗎?」

雷子想了想:「拼盡全力。我能擋他三招。」

「三招?」荀小刀搖了搖頭:「你認為旁邊那些持刀漢子,只是擺來好看的嗎?」

雷子眼裏閃過一絲決絕之色,反問道:「師兄能擋他幾招。」

「這個,不是能擋他幾招的問題,涉及到的層面很多,一兩句話也解釋不清,回頭再給你說。聽師兄話,你先走。」

「不用那麼麻煩。兩位還是一塊留下吧。」呂不一笑眯眯的道。

******

『戰師』呂不一,『相師』司空南,這兩個人堪稱是火嵐城謝天王之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了。當然,方瓊是個意外產物,做不得數。

呂不一,今年三十多歲,清瘦儒雅,身材瘦削,總是穿着一身得體的青袍,十足一個飽學的書生,逢人便**三分笑意。

他越是笑得厲害,荀小刀的心裏卻反而像是掛了溜冰稜子一般,寒氣森森。

這笑里,分明暗藏了幾把長刀,直刺到人的心頭。

自呂不一出現之後,街道兩旁的圍觀者便不見了,那隱去的速度,竟比嫁衣二叟還要快了幾分。這隻因他們都知道,謝天王手下的這位戰師大人,有一個名震火嵐城的毛病,或者說是嗜好更貼切些。

呂不一擅戰,尤其痴於研究各種奇門陣法。逢戰必擺陣,就是例行的巡邏,也要求手下排個陣形出來,而且是一刻鐘一換。特別是站崗的哨兵,光站直了還不行,按呂不一的要求,還必須得臀擺三才,腳踏五行,五指按五行方位排列,着實難倒了那群鐵血漢子。要是真碰上了事,那場面可就大了。

曾有一次,在隨謝天王圍獵之時,為了逮只兔子,呂不一先後命人擺下了一百零八座奇門大陣出來,一個賽一個的奇。最奇的,還是那隻兔子,小眼一望,漫山遍野的陣盤,頓時跟懷了一頭犀牛似的,活生生給嚇死了。

呂不一笑眯眯的打量著荀小刀,好似他的臉上長出了一株迎客松一樣的稀奇。

荀小刀警惕的盯着他,暗自提氣戒備,猛地抬起大手,拍在了雷子的**上:「師弟,你應該還有事要辦哩?」

「沒有。」雷子站的很穩,兩眼緊盯着呂不一,像根木樁,手拍在上面,動都不動一下。

荀小刀驀地大吼,臉漲的通紅:「我說過多少次了,有外人在的時候,不准你在褲襠里解決……呂大人,讓你見笑了,我師弟老毛病了,愛藏私貨,屎尿不敢見人,一般都拉褲襠的。十幾年了,說他也不聽,還振振有詞的跟我說,君子不踏污濁之地,死活不上茅坑。嗯,依我對他的了解,半刻鐘之內,必有一泡天屎降臨……師弟,還不走嘛,沒得污了大人的法眼。」

儘管已經被污成了這樣,雷子的臉卻依舊是一片木然之色:「師兄,我是不會走的。」

「好,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呂大人,咱們走,就讓我師弟一個人在這吹風好了。我們明早過來看他發芽。」荀小刀一幅氣憤無比的樣子。

「二位不用爭了,你們一個也不用走。」說這話的時候,呂不一依然是笑眯眯的,但手中卻多了一柄樣式奇異的大刀。刀身奇寬,拿在手裏,像是提着一扇門板。

荀小刀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他。雷子卻是踏前一步,戰意高昂,手中的骨斧也在輕微的震顫著。

「你,你那把是真傢伙?」荀小刀戰戰兢兢的問。

「當然,要不要試試?」

「不了。」荀小刀搖搖頭「我只想看看。」

「哦?」呂不一笑道:「是砍脖子呢,還是腦袋?隨你挑。」一刀在手,書生氣息頓消,代之而起的則是一股傲視天下的戰霸之氣。

「你誤會了。」荀小刀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我家的門板被人偷了……」

「那又如何?」

「你這柄刀尺寸正好,而且,我觀它也正好眼熟。」

呂不一大笑起來:「怪不得方小夫人會說,你這個人沒什麼本事,唯有一張鐵嘴,還稱得上剛烈。這話,果然沒錯。」

就在這時,有個將軍模樣的人走上前來,湊到呂不一耳旁,低聲道:「大人,這次擺什麼陣好呢?」

「嗯,今次的敵人不是弱者,剛好可以試驗幾種我新得的陣法。」呂不一興奮了,眼裏神光暴射:「吩咐下去,叫兒郎們排五座『兩儀微塵大陣』出來,讓他們見識見識。」

「是,大人。」副將退了下去,大聲吆喝了起來。

頃刻間,黑甲士兵動了起來,如風車一般,圍着三人急速轉動。

大街上一下子喧囂無比,煙塵四起。

荀小刀跟雷子對視了一眼,眼中同時閃過一絲驚駭之色。

娘的,五座兩儀微塵大陣,至於嗎?這豈不是拿着青龍偃月刀,去閹蚊子……

不一會,那副將走上前來,囁嚅了半天,才道:「大人,您說的那個,那個『兩儀微塵大陣』,到底該怎麼擺啊?」

「呃……我倒是忘了,此陣是我外出新得之陣,還沒來得及教會你們。那就排……」

「呂大人,又想排什麼大陣出來呢?」一個嬌俏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街旁的一檐屋頂上,出現了一個身穿火紅甲胄的少女,姿容秀麗,眼神流轉間,卻有一股不讓鬚眉的英氣透發而出,正是謝天王的小妾方瓊。

「原來是方小夫人。」呂不一笑道:「夫人來得卻是巧了。末將正好想布幾座『八門金鎖陣』出來作困敵之用。夫人亦是天齊將門出身,所學淵博,正好可以指點我手下的兒郎們一番。副將,速傳我將令,演八門金鎖大陣……」

紅影一閃,方瓊跳了下來,如一隻輕盈的燕兒。雙手背在身後,修長的脖頸高高仰起:「算了吧,呂將軍。只是兩個人而已,有那個必要嗎?」

「夫人有所不知。這兩個人可不一般。」呂不一側頭,指著荀小刀,笑眯眯的道:「這個人,別看他低調,其實很有實力的,是天生為了戰鬥而生的。他的戰鬥範圍很廣,對勁氣的掌控也已經達到了一個非人的地步,而且你看他的胳膊,多強壯?我一看就膽寒……」

荀小刀轉頭緊盯着雷子,一時間,竟有些痴了。他有些悲憤,呂不上這席話,絕對是**裸的打臉,但是他卻偏偏什麼也不能做,只因他知道一點,這臉是他自己湊上去的。

雷子也轉過頭,眼神掃向街旁高揚起的酒旗,一幅我不認識這廝的表情。

「是嗎?」方瓊半信半疑的道:「沒想到呂大人對他的評價會有這麼高?」

呂不一接着道:「夫人若是不信的話,大可以問他。這是他親口承認的……末將不敢有絲毫作假。」

方瓊不屑的瞥了荀小刀一眼:「他說的,你也信?呂大人修為精深,堪稱火嵐城第一高手,難道也看不出他的深淺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防著些總是好的。」

「連我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把他打成豬頭,呂大人,你還提防什麼呢?」

荀小刀更悲憤了,昔日種種,今朝歷歷在目,眼中仿似要噴出火來。若不是情勢不利,他當真想同方瓊拼個雞飛蛋打,臀腫腿顫……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更何況都過好幾天了,難保他的修為不會突飛猛進,凡事防著些總沒壞處。」

方瓊背着手踱來踱去:「那也用不着擺你那八門金鎖大陣……」

呂不一搖搖頭:「夫人此言差矣。末將竊以為我們應該從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那八門金鎖大陣,雖說是一門曠古絕今的奇陣,威力驚人,現在由我指揮,威力更是非同凡響,更上一層,但是從戰術層面上考慮,我們不應該把他們當成一般的敵人來對待。我們應該這麼想,眼前站着的,哪裏是兩個小小毛賊?分明便是祖魔跟焰毒氏兩個禍害嘛……」

方瓊想了想:「要真是他們兩個,還用打么?儘早找個僻靜地,抹脖子才是當務之急。」

呂不一聞言,大是悲憤:「就算是他們兩個齊至,末將也有信心,用我的大陣,跟他們周旋一二……」

「是這樣嗎?」方瓊的眼睛亮了。

呂不一囁嚅著轉過頭:「十八年後,末將又是一條好漢。」

「呂大人,當然是條好漢。」

這一下,剛巧拱到了呂不一的興奮點,雀躍道:「果然如我所料,我呂不一的確是條好漢。呂不一,加油,你行的,哦耶。兒郎們,速速擺陣……」

方瓊揮手打斷:「不用麻煩了。說實話,呂大人,你那大陣除了樣子兇猛一點,我就沒見它殺死過人。」

「怎麼沒有?只是時機尚未成熟,只要時機一到,困軍百萬,也不是難事。」

方瓊笑了笑:「是嗎?你心裏還不清楚嗎?你那大陣八個陣門,無一例外,全是生門。除了把幾個陣套在一塊,讓人一看,喝,茫茫人海,處處陣盤,心裏膽寒三分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用?」

呂不一神秘的一笑:「這正是我的高明之處。夫人試想一下,把幾個大陣套在一起,陣連陣,陣套陣,陣陣相結,膽小的一看,還不生生嚇死了呀?就算嚇不死,也能嚇個半死。等他破了一處大陣,可外面還有數不清的大陣在等着他,如此一來,還怕累不死他?若他聰明些,只是安穩的待在陣中不動,可時日一長,哼,餓死他……所以說,我呂不一的陣法是獨步天下,殺機暗藏,招招致人死命……」

「除了嚇死,餓死,就是累死。你這陣法真是別出機杼啊。」

「夫人過獎了。術業有專攻嘛,末將也只是浸淫這一行久了,小有些收穫而已,稱不上什麼別出機杼。夫人這麼說,我會很驕傲的。」

方瓊踱著小方步:「再提你那陣法,吾寧死。」

「夫人……」呂不一狐疑的道:「你既然如此欣賞我那陣法,為何又不讓我提及?」

「這個,呂大人。眼前最重要的事,不是你那陣法有多麼的華麗,而是該怎麼處理眼前這兩個人。」方瓊轉過頭,笑嘻嘻的盯着荀小刀:「死小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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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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