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嫁衣二叟

荀小刀長笑一聲，大祭劍驀地墨光大盛，劍身迎風就長，變成了一柄三尺的短劍。

湮勁過處，劍身綳的筆直，劍尖如尋隙出擊的毒蛇，左一盪，右一晃，便刺出了兩個碩大的劍花，向兩個病鬼迎面擊去。

唰！唰！唰！

風聲嗖然，三個人擦身而過。

兩個病鬼只是輕微的一晃，便閃過了劍花，毫不停留，向雷子倒地之處縱去。

對手視自己如無物的態度，讓生性以驕傲為美德的荀小刀怎能忍受。

猛地一蹬地面，身子借勢后翻，翻到了兩個病鬼的頭頂，大喝一聲，向下斬去：「叫你們拿豆包，不當乾糧……」

劍影橫空，當頭擊下。

「二弟，你去殺雷子。這隻蒼蠅交給我了。」

「大哥，蒼蠅很危險的，會污染環境，傳播多種疾病，是我們哥倆健康的大敵。這隻綠頭蒼蠅還是交給我吧。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拍死他了……」矮胖的病鬼請戰。

「跟你說句實話，其實，大哥更想親手捏死他。」

「我也有這方面的需求啊？」

「別爭了。算大哥求你了……時間緊急，我必須要讓他知道，我有多麼的淡定。戰吧，我戰鬥的熱血已經沸騰……」瘦高個縱身而起，向荀小刀迎去。

荀小刀輕抖劍身，向後翻落在街心，朗聲道：「病鬼報上名來。我手下向來不殺無名之輩。」

瘦高個垂下頭，陰森森一笑，一口黃板牙磨的咯吱亂響：「記住了。取你命者，乃是嫁衣二叟。」

這嫁衣二叟，老大叫陰無憂，老二叫陰無忌。兩人師從蒼州有名的武道大宗『指定山』，后殺師奪經，叛門而出，逃到了嫁衣山，自稱為嫁衣二叟。

此二人指上的功夫極為厲害，後來又另有奇遇，得了一卷《元沙心經》，修成之後，更是如虎添翼，絕對是蒼州『地下獵場』排的上號的高手。

「嫁衣二叟？」荀小刀想了想，抬頭道：「也算湊合，勉強夠得上我出手了。我的名號，想必你還沒聽過，且容我詳細道來……首先，你站穩點，別待會嚇碎了奇經八脈。其次，到了那邊，你必須得代我向你媽問好。第三……呀，那邊一個老太太過馬路，您稍等，我扶她先……喂、喂，你別急呀……」

人影一閃，陰無憂就像被風吹起似的，足不點地的飄了過來。

那邊，雷子早已經跟陰無忌戰成了一團。

雷子武者出身，在修習毒法之後，結合《大毒賦》的特性，卻是另有所悟，獨創了一路毒武技——行屍變。也因此，被柳依然賜於了師門重寶『骨斧』。

骨斧乃是用太古超毒獸的一截脊骨，輔以萬種毒汁洗鍊，用三屍焰煉製而成，傷骨而不破皮，陰損之極。

雖然硬受了一記指鞭，但雷子的功力本就在陰無忌之上，此時卻是戰成了平手。

每當斧勁襲體，陰無忌便有一種骨骼想要跳舞似的感覺。

他的元沙奇勁也頗有詭異之處，侵入體內，便如同水中混了沙子，奇重無比，能生生拉斷人的筋脈。

兩人互有顧忌，都是招至中途，便收招換式，從來不做硬拼之算。

卻因此，場面上反而好看了許多，各種奇招怪式層出不窮。《大毒賦》的三十二屍相，每一相變出，都屍氣森森，詭異到了極處。陰無忌的指鞭使出來，五指如水蛇一般扭曲，抽至空中，甚至伴有輕微的爆鳴聲。

兩道人影，一個屍相詭異，一個行動鬼魅，糾纏在一處，便如同殭屍大戰冥鬼。再加上那幕雲繚繞的夜色，街旁的幾星燈火，交相輝映在一起，便有一種影影綽綽的陰氣蕩漾在街頭。

這一戰，觀戰的人們也是心驚肉跳，直覺有一股煞氣正從心頭冉冉升起。

反觀另一邊，名動火嵐的三千兩大人，卻讓眾人大失所望，鄙夷之極。

陰無憂一動，荀小刀就勁貫劍身，往前刺去。

不想，這陰無憂速度快急，就在劍勢剛熟的剎那，就飄進了劍勁的攻擊範圍。

荀小刀心下一橫，大祭劍橫推，打算拒敵於空門之外。

陰無憂雙腿一曲，再一彈，便跳了進來。

荀小刀悲憤不已，劍身太長，此時已不堪大用。

於是，他出腿。腿勢未盡，陰無憂又撲近了一層，同時宣告了這一記腿式的半途夭折。

荀小刀再接再勵，曲臂，方待轟出一記炮拳，卻不想陰無憂竟貼著拳峰逼了過來。

於是，肘擊？已然沒有了空間。

滿腔的悲憤無法訴說，荀小刀心下大慟，合身撲上，打算用**彈力跟陰無憂決一雌雄。

令他不解的是，不知是陰無憂害怕被他那強大的**彈力，給彈成灰灰，還是另有圖謀。身子在半空，竟是詭異的一扭，不進反退，向後飄去。

荀小刀心下大喜，剛待乘勝追擊，小腹一痛，一根軟若柳條的手指，已經重重的抽在了他的小腹。

一道古怪的真勁順指流入體內，像是水中混夾了數不盡的沙石，冰寒徹骨，卻又重岳泰山。

荀小刀駭然色變，陰無憂陰森的笑臉，又於此時映入了他的眼帘。

五根手指，疾如勁箭，接連抽在了小腹。

荀小刀飛了出去。

轟！

砸進了一旁的商鋪。

過了很久很久，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直到眾人眼酸頸痛之際，荀小刀才叨著一根糖葫蘆，從揚起的塵土碎石中走出，身後是破爛不堪的商鋪。

隨着煙塵中，人影的漸漸清晰，路旁的行人們不禁熱淚盈眶，熱情相擁，同遠處窗門裏探出的人們一起，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他們不約而同的為克服了重重艱辛，捲土重來的三千兩大人開始喝彩。

這一刻，種族不再是問題，性別也不再是問題，所有的生物都為這次英雄的重生而發自內心的，感到激動。不論是仇敵，還是親朋，一切的矛盾都在這一刻終結，一切的性別都在這一刻淡化。

人們相擁在一起，哥哥擁著弟妹，嫂子擁著爺爺。我擁着你的老婆，我的老婆擁着我的仇人，胡蘿蔔擁著白蘿蔔，此刻，人性的光茫開始閃耀，歷史將記住這一刻，人民將永記這位三千里大人……

此役，長街大戰，不禁另周圍的行人居民大飽眼福，觀者之中也不乏一些前來參加龍虎擂的各路好漢。

有的沉思不語，只是靜靜的觀看。有的眼裏已冒出了火花，恨不得衝上去廝殺一番。還有的，則是面帶不屑……林林總總，各種表情都有。

遠處，一間陰暗的小屋裏。

一個人影負手而立，靜靜的站在窗前。

孤傲，而又絕世。

他站的筆挺，脊梁骨挺的筆直，如一桿不彎的鐵槍。

忽然，一股澎湃的戰意從他身上炸開。

身後，一個女人靜靜的走上前來。

伸出手：「賈俊鵬，回來好好吃飯……」一把拎住了他的耳朵。

長街之上，冷風肅殺。

陰無憂低着頭，怪聲道：「你竟然沒死？」板牙咬在一處，咯吱亂響，像是啃在了鍋底，讓人聞之悚

然。

「必須的。」荀小刀向路人揮了揮手，又眨了眨眼睛，才嘆聲道：「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有多麼的堅強？」

「哼，今日你必須得死。」

荀小刀想了想：「兄台，你著相了。」

「找死。」陰無厲怪嘯一聲，如一截竹桿飄了過來。

看似很慢，實則快極，剎那間，便逼近到了不足半米之處，食指一曲，重重的抽了下來。

荀小刀腳下一錯，左拳卻順勢揮出，向食指撞去。

陰無憂冷哼一聲，鞭式不變，元沙勁氣狂湧向指尖，如一根鐵棍，厲嘯著砸向拳峰。

就在拳指交擊之時，荀小刀左臂猛地一抖，像是有一條怒龍在肌膚下奔騰咆哮著。

噗……銳嘯聲乍起。

大祭劍的劍尖自拳峰突出，飆刺向陰無憂指尖。

鏘！

劍擊與指尖相擊，竟發出一聲金鐵交鳴之音。

儘管陰了對手一把，荀小刀的神色反而凝重了起來，心下生起了一絲寒意。

就在劍尖擊中指鞭的剎那，一絲冰寒無比，卻又重岳群山的勁氣也隨之滲了進來，像水，卻又像流沙，怪異之極。雖然只有一絲，但這勁氣中竟蘊有一股獨特的拉扯之力，像是要把大祭劍從他的氣機感應中硬生生扯出來一般。

陰無憂更不好受，對手的氣機古怪之極，指尖明明點中了劍尖，可手上的感覺卻像是敲在了另一個空間，沒有絲毫的着力之處。

更讓他駭然的是，他的手指竟然在慢慢的枯朽，像是在老化一般。

陰無憂心中一凜，身形暴退，忽地他猛然驚覺，他竟已失去了對那根手指的感應。

食指竟像是在這極短的一瞬間，便經歷了無盡的歲月，連骨骼都已經枯朽成灰。

這一退，風聲嗖然。

指灰揚起，漫天飛舞，裂口處如同崩裂的樹榦一般，骨刺森森，駭人之極。

陰無陰驚疑不定的看着荀小刀，殺機大漲。

雙手下垂，勁氣離體。

九道土黃色的勁氣洶湧著衝出指尖，便如同九根伸縮不定的長鞭一般。

「你激怒了我。」陰無陰厲聲道。

「是嗎？」荀小刀把玩着手中的大祭劍：「我不是故意的。」

「我要你死。」陰無憂抬起頭，眼裏閃過一絲寒光。

「這個，沒商量。我不同意。」荀小刀笑了笑，身形一晃，周圍的光線猛的一暗，像是籠罩了一團陰影。

幾乎是在無相毒勢發動的瞬間，毒珠體內的心魄果異變抖生，一聲類似於猛獸嘆息似的聲響驀地炸響。

莫名的波動透體而出。

肌膚漣漪一般波動了起來，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幻象。

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被打破的鏡面，扭曲成了一團。

陰無憂驚駭之極，深吸了一口氣，沉下心神，勁箭一般向荀小刀飆去，意圖搶攻。

忽地，荀小刀動了，卻動出了一絲詭異的音律，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像是唱響了一個音節。骨骼、皮膜、血管、內腑之間的磨擦聲，雖然細微之極，但串連在一起，竟然如同響自地獄的鎮魂之歌。

不但是陰無憂，就連街道兩旁觀戰的路人們，都不約而同的聽到了這首由肌體所唱出的冥音，面色齊齊一變，相顧駭然。

這不是人耳所聽到的，而是直接響自靈魂深處。

陰無憂的感覺尤其清晰，就在冥音唱響的剎那，他就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深處，像是封印着一頭太古凶獸。

那凶獸咆哮着想要衝破封印，崩裂自己的靈魂。

九道凝若實質的指鞭厲嘯著向荀小刀揮去。

鞭影漫天，勁氣飆射。

荀小刀不敢怠慢，大祭劍急舞，在胸前舞成了一面黑盾，遮住了身體，向後退去。

元沙奇勁激射四方，如一面氣網，網住了一方天地。

空氣都彷彿沉重了起來，人在其中，竟如在流沙中行走。

荀小刀大驚，身子一縮，曲身向外彈去。

與此同時，大祭劍厲嘯一聲，便如同一頭怒龍，轟向沙網一角。

卻不想，陰無極正於此時聚勁於一處，想要一擊破敵。

荀小刀這一衝，便沒了絲毫阻攔。

嗖！

這一縱，直穿出了十幾米遠，差點迎頭撞在雷子揮起的骨斧之上。

也正因此，陰無憂的一記『戮魔神指』便點在了地上。

地面轟然炸裂，青石板翻卷著裂成碎片。泥土沙石亂飛，遮住了眾人的視線。

巨響震天，荀小刀面色大變，心下不禁駭然，這一指若是擊在人身，怕是死的連渣都不會剩下。

這一記戮魔神指，威力之大，讓眾人無不變色。

荀小刀定下心神，沖一旁力戰中的雷子喊道：「師弟，還沒解決嗎？要不要師兄幫你？」

雷子悶聲道：「不要。」

「那你來幫師兄吧。」荀小刀恬不知恥的道：「我那個敵手太強了，比你這個強了足有七八十倍。當然，我是要比他強一點點的。只是沒有百八十招還真解決不了他。時間拖久了，於我們不利。」

雷子沉默了片刻，方道：「咱們換換。你對付這個，那個交給我。」

「師弟大善。」荀小刀大喜，一縱身便躍入了戰團，揮拳向陰無忌砸去。

雷子猛頓地面，彈身躍起，骨斧高高舉起，身擺『屍毗剎那相』，眼中出現了兩團墨綠色的屍焰，偶爾還有粉色的電光閃過。

勁氣狂涌著注入斧內，一道巨大的骨山虛影在骨斧上出現，隨着斧式，向疾撲而至的陰無憂砸去。

陰無憂只覺隨着骨山的壓至，周身的骨頭像是瘋了一般開始抖顫，想要脫體而出，沖向骨山。疾奔著的身形驀地一頓，十指疾彈，土黃色的元沙奇勁激射向天際，形成了一張巨網，向骨山罩去。

就在這時，蹄聲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