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巧盛會

許清蓮上輩或許沒什麼大的本事，但頭腦還算靈光，性格也堅韌異常，所以很快便適應了許三娘這個新身份。唯一不習慣的大概就是這個身體太過年輕，而她卻早已過了天真的年齡，導致她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穩重。於是常常聽珠兒念叨，小娘子自從受傷后性子倒是沉穩了許多，許清蓮也只是笑笑不語。

時間一晃又是半個月過去，霖州城迎來了最熱的盛夏，白日天亮不久太陽就火辣辣地出來了，熾熱的陽光如火爐般炙烤著大地。古代又無電風扇空調一類的消暑神器，所以普通百姓頓覺白日漫長難熬。但有錢人家卻好過許多，宅子寬大幽深不說，又有參天大樹蔭蔽，更別說屋裡還有從極地運來的冰塊降溫。

這日，許清蓮半倚在軟榻上，手捧著一個小銀碗，正一勺一勺地喝著冰鎮的酸梅湯，一邊享受著冰涼酸甜的汁水劃過味蕾的美妙，一邊感嘆這萬惡的金錢果然是個好東西。一旁站著的珠兒緩緩地搖著綢扇，嘴裡也沒閑著，「昨兒聽夫人身邊的萬婆子說，今年天氣異常炎熱，莊子上精心培育的瓜藤焉了大半，想必今年是吃不上西瓜了，哎哎，真是可惜！去年的西瓜可是又大又圓，甜得要命呢！」

這時門外守值的珍兒探進頭來，笑著說「三娘子，大娘子過來了，人都到花廳了」。

許清蓮一愣，這許大娘子就是前頭已去的柳夫人拚死生下的女兒，許家嫡出的大姑娘，名喚許茹梅，因得了許郎中的好基因，生得是花容月貌我見猶憐，身段也是裊娜多姿，步步生蓮，標準的美人胚子。如今已是18歲的老姑娘了，為何18歲就說老了，卻是大熙國女子15歲及笄后便可婚嫁，18歲還沒出嫁的女子，不是長相醜陋實在沒人要成了老姑娘的就是妓館的花娘了。

這許茹梅這般容貌身份又怎會嫁不出去？要知道三年前許茹梅及笄后，那上門說親的媒人可是差點把許府門檻都給踏平了。大熙國國風相對開放，女子地位也不低，大街上拋頭露面做生意的女子不在少數。如若夫妻不和，女子也可提出合離，從此嫁娶各不相干。而不幸成為寡婦的女子也不用守節，只要自願便可再嫁。所以許茹梅從小便美名遠揚，在霖州城可謂是家喻戶曉，堪比現在的小明星。只要是適婚男子都眼巴巴等她及笄好上門求親呢。

許郎中在眾多求親人中左挑右選，最終看上了尚書府嫡出二郎，林承殷。此人年約17，生得是人高馬大，劍眉星目。從小師承高人，習得一身好武藝。15歲便考中武狀元，被欽點為五品御前帶刀侍衛，如今已升為侍衛統領，手下管著好幾千人，可謂是前途不可限量。

林承殷還是許伯硯的同窗好友，從小一起廝混長大的，和許茹梅也算是青梅竹馬了。許茹梅心中也是十分中意林承殷的，一聽爹爹看中的便是林二哥立刻紅著臉應下了。兩家一拍即合，選了個良辰吉日給二人交換了婚帖，就算是定了親。正準備再過段時間就擇個吉日讓兩人完婚，卻沒料到林家的老夫人突然辭世，大熙國尤重孝道，所以林承殷需守孝三年才能再行婚事。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於是許茹梅也只能待字閨中等了這三年，好在今年的九月林承殷的孝期就滿了，兩家已經商議過了，將婚期定在了十月中旬，之所以如此心急全因兩個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實在是等不得了。

許茹梅也算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雖然從小沒娘，但五歲起就能幫著許郎中管理后宅，待人親和，賞罰有度，把許府上下打理得妥妥帖帖。後來劉氏進門，她也是日日請安問候，話語間無不是奉承迎和，直把劉氏哄得心花怒放，待她也如親生一般。當然劉氏也不是個傻的，知道她這玲瓏心思也不戳破，反正她遲早也是要嫁出去的，對自己和女兒沒什麼威脅。

自從許清蓮醒來后許茹梅就常來看她，珠兒說許三娘和大娘子本就要好，許三娘很喜歡這個大姐，處處都要學她，時常纏著許茹梅說笑打鬧。

但許清蓮與許茹梅接觸過幾次后就發覺這女孩心思深沉，來看望自己時也常常是話裡有話，詞不達意，虛偽得很。以前的許三娘年齡尚幼且心思單純自是看不透她這些把戲，但許清蓮畢竟這麼大心裡年齡了，自然是看得明白，對她沒什麼好感，但也不好在明面上得罪她，只能與她虛與蛇委。

「快請大姐姐進來，再去廚房端碗酸梅湯來」。許清蓮淡定地吩咐了珍兒，這才放下碗，用絹子細細地搽了嘴。

「三妹妹，你這兒可真涼快！今兒忙什麼呢？這幾日也不見你來找我玩兒，我只好厚著臉皮找上門來了」。不消片刻，身著鵝黃色紗裙，滿頭珠翠的許茹梅如一隻花蝴蝶般轉進了裡屋，對著許清蓮說著俏皮話。

「大姐姐，你又說笑了，我哪有什麼可忙的，不過是天氣太熱我懶怠出門罷了」。許清蓮快步迎上前去，親熱地挽著許茹梅帶她坐到了窗前的軟塌上。

「是啊，今年不知怎的，這般熱，我那梅苑雖種了一院子花草，卻無半顆大樹，往年還不覺如何，今年可就遭罪了。倒是你這竹苑如今可算是個寶地了，這茂密的竹林遮天蔽日，我看你這屋連冰盆都沒使，卻這般涼爽，難怪你連門都不願出了！」說完，許茹梅捂著嘴嘻嘻笑了起來。

許清蓮也忍不住笑著說道「可不是嘛，大姐姐若覺得好，何不搬來竹苑與我同住？」

「那可不成，你這丫頭，睡相忒差，打鼾磨牙也就罷了，你還不記不記得上次你我同塌而眠的事，半夜我可是被你一腳踹下了床，肩膀都摔青了。叫醒你來，你還耍賴說是睡迷瞪了不記得有這回事。」許茹梅煞有其事地說道。

許清蓮聽了佯怒道「好你個大姐姐，知曉我不記得從前的事了，竟拿這話編排我，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你去！」說完撲到許茹梅身上下其手，撓得許茹梅滿塌打滾，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不住地告饒。

兩人笑鬧了好一陣方才歇了，只見許茹梅香汗淋漓，滿面紅霞，眼泛水光，紅唇微嘟，正直拿眼睛瞪許清蓮。這嬌俏模樣連許清蓮看了都覺美艷動人，不禁在心中感嘆道，好個尤物！

接下來兩人各吃了一碗酸梅湯解暑，又說了好些體己的話，許茹梅這才似剛想起什麼一樣說道「對了，三妹妹，後日便是七月初七，乃是大熙國一年一度的七巧盛會，一到晚上城裡張燈結綵可是熱鬧得很，往年我們幾個好姐妹可都是要相約在慶雲樓吃茶看戲的，如今你失了記憶，那些好姐妹你怕是也不記得了，等到了後日你便隨我一道去，我再重新介紹她們給你認識，你看可好？」

許清蓮還未開口，許茹梅身邊的貼身丫頭雙兒卻急道「不成，不成，大娘子莫要胡鬧，哪有準新娘子出門拋頭露面的，叫外人知曉了，定要笑話娘子不守規矩」！

「我再過幾月就要出嫁了，以後怕是再難有這樣和好姐妹團聚的機會，再說，我們悄悄地去，直接走慶雲樓的後門，只要我們自己不說，外面的人誰又能知曉我出門了？」

「那夫人那裡呢？娘子要怎麼說？夫人也定然不會同意娘子出門的！」雙兒義正言辭地說道。

「夫人心善，哪能不解我的心意，更何況我也是為了三妹妹著想，夫人若是知曉了肯定會同意的，三妹妹，你說是不是」？許茹梅突然話鋒一轉，問起了許清蓮。

許清蓮這才有些明白過來，剛還在琢磨這主僕二人一唱一和的演的是哪一出呢。這不，演出目的就顯露出來了，原來是想讓自己去夫人那裡說情。

許清蓮略微沉吟下，便笑著說道「大姐姐說得是，娘也是從女兒家過來的，哪能不曉得女兒家的心思，再者我也的確需要大姐姐為我引薦那群好姐妹呢，大姐姐放心，我晚間就去娘那裡說下，娘應是會同意的。」

許茹梅一聽此言便知這事算是十拿九穩了，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下了，頓時笑魘如花，又和許清蓮說了些別的話，這才帶著一臉的依依不捨之情與許清蓮道別，回自己的梅苑去了。

等送走了許茹梅，許清蓮坐下來又仔細一想，隱隱猜到，許茹梅之所以這麼費盡心思地想出門，怕不止是她口中說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剛剛問過珠兒才知，這七巧盛會原來就是未婚男女相親的日子，只要是適婚男女在這一日必定都會湧上街頭，借著逛街看熱鬧的機會，相看自己中意之人。

這許茹梅恐怕就是想藉此機會私會那林承殷吧？許清蓮暗自好笑，這對年輕男女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耽誤了這些年，估計早就饑渴難耐了。只是有些不解，眼看沒幾個月就要成親了，三年都等過來了，又何必急這一時半刻？

不過許清蓮答應幫她也是有私心的，許清蓮早就明白，看這情形自己以後恐怕還是要在這個圈子裡混的，多認識幾個閨中密友對自己只有好處，要知道枕頭風威力的可不小。且不管這些名門閨秀最後花落誰家，左不過是男人們在官場上拉幫結派的籌碼罷了。古往今來，這些道理倒是一成不變，源遠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