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烈日與怪物之死

第二十九章 烈日與怪物之死

嘈雜的尖叫聲與哭喊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恐怖的境況,使得薛浩、格雷克以及莉澤忍不住回頭看着來時的方向,僅僅只是瞬間,他們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看到了!

遙遠地界,正有一頭依附在夜色當中的巨型人形怪物,躋身於鬧市之間,爆發出鋪天蓋地的漆黑觸手,瘋狂地展開殺戮!

「那是什麼東西?!」

薛浩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頭怪物。

他只知道,他從這頭怪物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源於本能的畏懼,彷彿低等生物面對高等生物時的那種恐懼。

這頭怪物是真實的!

十數米之高!

四散開來、帶有大量倒刺的觸手猶如閃電,一碰到的奔逃行人就絕對是死,沒有例外。

它正遵從自己的本能,從地上捲起它所能夠看到的所有血肉,一股腦地塞進頂上那張鑲嵌在醜陋頭顱中的嘴巴,那嘴巴里的鋸齒密密麻麻,就好似高速運轉的絞肉機那般,將一切進入其中的物品全部捲成了爛泥。

一時間,濃烈的腐臭、血腥、戰慄,開始在片大地上瀰漫,令薛浩他們的牙齒打顫。

即便隔得如此遙遠,他們也絲毫不會懷疑,如果他們也在那怪物所顯現的區域,那他們也絕對得死。

「......」

一共五個適格者,就這樣子在街道的盡頭停下了腳步,遙遙看着遠方的災難。

兩個前輩都沒有說話,就默默看着。

即使夜色正濃,所有人都看不清那怪物的具體模樣,可這種怪物所帶來的強大壓迫感,也依然埋沒了他們的理智。

更是讓薛浩在隱隱約約間猜測到了某些事實。

他都還沒來得及消化腦海里閃現的猜測,便再度看到,黑夜的天空裏劃過一道火紅色的流星。

那流星源於北部外城凈化教廷所處的教堂方向,奇快無比。

「轟隆隆——」

如若驚雷,火焰流星正拖着誇張的焰尾,帶來滔天的氣浪,於數秒之內跨越漫長的街區,最後鎮壓在了人形怪物的頂空。

下一秒,烈日降臨!

紅色火焰所凝結的太陽,綻放在北部外城的天空,讓整一個黑夜在短短時間內回歸白晝。

「額......」

撲面而來的暴怒狂風,讓薛浩他們都忍不住眯上了眼睛,弓著身並微微抬手,擋住了這股差點讓他們站不住的熾熱氣流。

頃刻間,他們看清了。

來的壓根不是什麼流星,而是一個高大無比的紅髮青年。

紅髮青年穿着神父所特有的裝束,和曾經接待他們的神父安德森一樣,黑色風衣上攜帶有多個代表着宗教意義的銀色倒十字元文。但和安德森神父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這個紅髮青年的手中還抓着一本漆黑色的書本,處於敞開狀態。

薛浩他們依稀能夠看到,黑皮書本的封面上燃燒着詭異的橘色火焰。

並且也是在這橘色火焰的牽引下,天空之上的烈日火球才會如此誇張,由此引發沖霄而起的熱流與氣浪,更是將下方的漆黑人形怪物徹底籠罩在殺意的領域當中。

薛浩只是抬着頭。

即便火光愈漸強烈,他也不敢轉移自己的視線。

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絕對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眼前的這一幕興許會成為他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夢魘。

此時此刻,那陌生的紅髮青年出手了。

最後一次出手。

烈日盡散,凝結為唯一的一把純白之矛,於黑暗的高空之上降下神罰,爆發出仰天蔽日的純白光輝。

薛浩僅僅看到那倒十字般的光華貫穿了肆虐的人形怪物,而後衝擊出來光華淹沒了所有,一切都在遠去,無論是視覺、聽覺、觸覺,甚至是個人活着的感覺,都被這一道神罰所摧毀。

什麼也沒有。

好似回歸到了最原始的虛無。

直至身體再度恢復知覺的時刻,渾身冷汗的薛浩只看到了那直直躺下漆黑人形怪物。

沒有嘶吼,沒有哭喊,有的只是沉寂。

這便是那漆黑人形怪物最後的結局,被如同神明一般的力量當場消滅,死在了純白當中......

「走吧。」

就好像看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貓耳女性浮華率先邁開了步伐,對此毫不在乎。

五個適格者就在這種異常壓抑的氣氛中,繼續往第七街區的方向走去。

少頃,他們已經正式踏足第七街區,也就是最為冷清與肅穆的這一片地界。

「大熊,鱷魚,還有小豆芽,」紅髮少女朱麗葉終於出言強調了最後一聲,「記住我們多次和你們提及的話題,不要出手殺害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如果你們不想過早失控的話。」

「失控就會變成剛剛那種怪物?」

薛浩急切地看着這個前輩的背影。

「是。」

「沒有恢復理智的辦法?」

「沒有。」

「剛剛那頭怪物,難道是......」

緘默。

兩個前輩用沉默回應了薛浩的疑惑。

薛浩的臉沉了下去,劉生前輩自從第一次相遇以來,就從未展現過自己的真實面目,即便是到了最後的洗塵宴,也顯得藏着掖着。

薛浩一開始還以為這位前輩可能是身體不好,才會經常咳嗽,可現在看來......

不對勁!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薛浩心亂如麻,他緩了好久,才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前輩,那個紅髮男人是什麼身份?」

「異端審判者,凈化教廷的主力神職人員,負責剿滅所有失控的適格者,他的實力你們已經看到了。」

如同真正的神明降臨那般,無可匹敵的存在。

「我明白了,那,如果我們不殺害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只對墮落禁區的魔物出手,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失控了?」

「不會,」貓耳女性浮華接過了話題,「適格者一定會失控,只是時間長短而已,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們緣由。」

前輩們的藏着掖着,固然讓薛浩很無奈,可當下他們更關心的反倒是前輩們的身體狀況,「那前輩你們現在......」

「正處於失控邊緣。」

紅髮少女朱麗葉用一句話,肯定了薛浩他們的擔憂。

——————

忘記大家有過多少次的並肩作戰了,從一開始的相識相知,到最後近乎相依為命。

他們都記得。

記得曾經一個又一個的同伴在絕望中倒下,化作夢魘存在於日復一日的噩夢中。然後在痛苦與煎熬里堅信着,為了能過活下去的明天他們可以拼盡一切,最終迎來真正的希望。

卻哪曾料到,命運對他們開了一個玩笑。

「會長,你將責任交給托馬斯的那個時候,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托馬斯,當你將擔子撂到我肩膀上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我終有一天也會踏上你們的後塵?」

蒼老的矮人,就站在一棟尖塔狀建築的頂空,姚望着適格者劉生死去的最後一幕。

他沒有阻止。

他只是為了確認一些什麼,方便完善那一份獨屬於湛藍工會的計劃。

「啪啪——啪啪啪——」

突然,下方長街的盡頭,傳來一陣刺耳的拍掌聲。

隨着那拍掌聲愈來愈近的,是一個高挑的青年,正是此前與水牛有過正式交接的凈化教廷神父,安德森·腓特烈。

神父依舊笑着,只是和往常不一樣,那一抹笑容之下潛藏着巨大的殺意。

「你們壞了規矩。」

神父已然接近,站在街道之下,仰望着滿臉冷漠的矮人。

「我們沒有參與。」

矮人對於剛剛的話視若無睹。

「一切都是適格者劉生個人的選擇嗎?水牛先生,你似乎低估了凈化教廷的能耐,想必,死去的托馬斯先生應該有告訴過你,你們這些定時炸彈隨時都處在帝國的監視當中,沒有例外。有告訴過你,試圖與帝國為敵的下場。」

矮人沒有回應。

而當下,深秋的涼意受到夜風的加持,似乎愈漸刺骨,使得矮人的手腳變得無比冰冷。

「怎麼,要在這裏動手嗎?就和上一個不自量力的蠢貨一樣!」

年輕神父安德森正處於極度的憤怒當中,「你們為什麼就不明白,夾着尾巴做人就行了,對誰都好。」

「然後一切都為你們做了嫁衣?」

矮人冷不丁地回應了一聲,居高臨下的他,已經敞開了漂浮在身邊的魔導書,從中抓出了一把十字大劍。

「不叫嫁衣,而是,合理利用,反正你們最後都會失控,都會對帝國造成莫大的損失,都會死去。那麼為何不用你們最後的性命,好好補償帝國?」

「荒謬!」

殺機一觸即發。

閃電般一躍而下的矮人,以及衣袖裏寒芒一現的神父,在綻放的火光與冷兵器交接中瘋狂前壓。倏然激發的暴風,繚亂了兩人的髮絲,又化作鋒利的刀切開各自的衣袍,往周邊嘶吼,於斑駁牆壁上留下深深烙印。

下一秒,被震起的漫天塵埃,協同一聲怒喝,一聲痛哼,映襯著十字大劍脫手飈飛的兇險一幕。

結局已定,矮人被一腳壓在了地上,陡然的劍光刺向了他的腦袋......

「叮——」

短劍就跟刺進豆腐那般,擦著矮人的臉頰,隨着一閃就滅的火星懟進了地磚當中。

雖是沒有當場將這個瀕臨失控的適格者抹殺掉,但是先前的交手已經在這個老傢伙身上留下了太多的傷口,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也足夠致命。

「水牛先生,你撿回了一條小命。」

好似怒意盡散那般,神父安德森恢復了過往那種似笑非笑的「蒙娜麗莎笑容」。

他緩緩抽出那一把銀白色的短劍,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矮人艱難呼吸,又若無其事地後退了兩步。

「是因為現在殺了我們,你們所能夠得到的就只有封印物嗎?咳咳咳......」

矮人猛地吐出好大一口血,那殷紅血中夾雜着扭曲的漆黑斑點,粘在雪白大鬍子上,觸目驚心。

「當然不是,」安德森抬起一根手指,指著天空,「你是個聰明人,你猜得到。」

神父轉身離去,沒有回頭,腳步聲愈來愈遠。

矮人渾身顫抖,卻是捂著小腹的傷口,反身蹣跚著往第七街區的方向走去。

「一生都處於帝國的監視中嗎?」

「也是,對於我們這種可能會失控的怪物......可,就算是失控,真的會是單純的偶然?」

「呵......呵哈哈......」矮人苦笑着,「什麼都不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為了一點小小的情報,也必須用命慢慢去試。」

如履薄冰。

「但是,值得!」

只要能夠活着將小小的情報帶回去,一代又一代地傳承著,就絕對值得,終有一天......

——————

客廳之中,薛浩三個新人端坐在灰色鵝絨沙發上,滿臉凝重。

大家都在等待。

等待那熟悉的兩個身影能夠如期歸來。

一直等到接近深夜十一點的時候,突然聽聞木門嘎吱一聲刺耳尖叫,緊接着一個渾身是血的老人身影撞了進來。

「喲,你們還醒著啊?」

矮人老爺子露出很慈祥的笑意,那種表情,就像找到家了那般。

一時間,他們都慌忙站了起來,倉惶扶起重傷的老爺子。

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一扶進屋,貓耳女性浮華就卸下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敞露出滿身觸目驚心的傷口。

「你怎麼傷得這麼重?」

「還好還好,」矮人撇過視線,朝薛浩他們說道,「大熊,鱷魚,還有小豆芽,你們先上去,明天就是赤夜洪流了,有很多注意事項我到時要給你們講解。」

薛浩又怎麼會意識不到這會長是想支開他們,只是當下的他內心極度不安,雖認為不是問話的好時機,可就是欲言又止,僵在原地。

反倒是格雷克很識趣,「嗯,會長,還有前輩們,你們多保重。」

說着,強行拖着薛浩,帶着小豆芽莉澤,踏上樓梯。

「晚安,做個好夢。」

轉眼,偌大的客廳只剩下三個適格者前輩,矮人水牛更是被綁成了粽子。

貓耳女性浮華這才鬆了一口氣,「你賭對了?」

「是,所以才撿回一條狗命。」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

矮人那表情並非劫後餘生的安心感,而是心愿了結那般的舒暢感,他微微靠在了灰色鵝絨沙發上,喃喃道,「我們所經歷的一切,並非全部都是偶然,而是大量必然堆疊在一起所誕生的必然。」

無論是適格者的蘇醒,亦或最後的消亡。

「明晚,我們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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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量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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