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策論的前奏

第三章 策論的前奏

樂山兩人已經滿了十四,儒家經典基本學完了,這一次季考,也就是最後一次考試,算是私塾畢業考試。明日之後,終究是前往軍中任職,梁師心下有些黯然,最近半年整個塞外乾旱嚴重,而塞內平原卻又水災連綿,正是內外交困,多事之秋啊。

樂山自然不用多慮,只是虎子怕是難免直面兵戈。唉,這孩子在手邊長大,雖然文理不通透,不懂進退之道,長相狂暴,莽撞多事…..額,怎麼沒有優點了?嗯嗯嗯,還是勇直的!

得到勇直評語的唐虎,已經站起來,半天沒有開腔,只在那裏擠眉弄眼,不住求援。

正在心裏悶思量的梁師不由地好笑,這大考到最後兩人,應該是策論了,只是勇直的虎子哪裏有什麼大篇的策論呢?這樂山也膩壞,不支點招。

他卻不知道,樂山自己對着策論也是頭疼得緊。在這個世界,樂山早就發現他與這個世界大不相容的地方,那就是這個世界的等級觀念。

這種差別之大,都讓樂山自己感到害怕,深有身在荒郊野嶺的恐懼感,唯恐被抓出來點了天燈,但是一味服從又是極不甘心,自己還在絞盡腦汁怎麼辦,哪裏還敢去給虎子支招。

就在這尷尬中,外人來解了圍。

一個軍士走到堂前,躬身作揖:「梁師範,有客相擾,但祈一見。」

說話者雖然身着普通軍服,但是為人身姿挺拔,白面黑須,收拾得妥妥噹噹,服飾整潔,全無兵勇常見的粗獷之氣,顯然不是一般人等。

未等梁師有所反應,幾個穿着儒雅的文士,擁著一人已經走到堂前了。

當先一人,着裝很是簡練,一身青衣小帽,只是腰間卻纏着明黃的帶子,墜著金色的流蘇,令梁師眼皮一跳,小步快走地迎出去。

當其時,帝國雖然疆域遼闊,但是不管在哪個犄角旮旯,都會有儒學教師,教化民眾,學家昌盛,世代所罕見。

這些教師無有任何朝廷供奉,也不收取束脩,皆是自行耕織自足(樂山插話:梁師不耕不織。),僅接受鄉鄰有限的饋贈,是以滿朝上下,對這些教師,沒有不尊重有加的。

這還是前代儒聖抱石老人的功德,抱石老人姓陳,名靜,字敬之,作為先帝的帝師,為先帝所尊崇。

抱石老人告老還鄉之時,許下教化天下的宏願。先帝力推此盛舉,並且發文天下,授所有鄉野教師「大師範」的名號。

授業小民,事小而意可達千古,可謂大;學高為人師,身正為人范,可為師範。是以尊稱大師範,同五品之尊。

雖然抱石老人推崇中庸之道,為廟堂兩黨所不喜,據說晚年更是在撰寫《國民策》,引起當朝神武帝的忌憚。

昔年燕雲之亂,燕雲八城中七城十二鄉,獻降三十餘萬,唯獨老人舉家坐守區區夫子郡城,以三千餘人的螻蟻之力,拖住大燕數萬精騎,三千多人盡皆赴死,舉家上至夫子,下至幼兒,無一得還。

更有傳言,老夫子白須飄飄,親手陣前格殺大燕第一高手祝顏伯,最後為大軍圍困致死。

彼時,天下素縞,無論是讀書人,還是目不識丁的百姓無不痛哭流涕,望東拜服。神武帝甚至親下罪己詔,如非群臣力阻,當時就要把東北監軍三皇子和都督拓跋宏峰就地處斬。

至今,天下讀書人對東北軍都怨念極深。

后神武帝下旨,冊封抱石老人大夫子,大師範等名號,加封忠義公。

由此,天下的讀書人無不以抱石老人為師,十數年來,紛紛奔赴帝國各地,誓要天下萬民識忠孝,懷仁義。

只是大師範的名號,再也無人領用,可稱師範。

到今時今日,未曾有過師範的履歷,甚至都沒有當官的資格了。而且,朝廷也將師範作為最基本的小中正在使用,沒有師範的推薦,自然也就沒有了官途。

因此,無人不敬師範,無人敢不敬師範。卻不知是不是大師範的本意了。

梁師範走出學堂,才發現堂外遠處已經到處是甲胄之士,散佈於四周,幾員穿着全身甲的將軍,在小溪對岸站成了一排,挺背含胸的個個煞氣外露,似乎隨時要拔刀砍人的架勢。

眼光掃著這幫急於表現的丘八,梁師範頓時就知道來者何人了。他站定拱手半躬身,一絲不苟地行禮:

「不知青北王到此,下臣有失遠迎,失禮之至,但請降罪。」

蕭敬然,這個唯一封王的皇子,確實了得,實命西北軍大都督,領西北三省之地,牢牢把持住了帝國的西北大門,鎮守西北十餘年,未放一兵一卒越過西北要塞。

不僅如此,他還學富五車,當年跟隨先帝爺爺,在大師範門下學過功課,也是皇子中擁有翰林頭銜的兩個皇子之一,另一個是太子自不必說。

雖然只是虛領翰林頭銜,但是在這個文事規矩極嚴的時代,不是太子而領翰林,數代皇族中也就獨他一份。

可見文治武功冠絕一時了。

只可惜不是嫡出,梁師範對心裏冒出的想法感到恐懼,必是被那潑皮沾染了,真該死。

青北王體察到梁師範的那一絲惶恐,有些驚訝,忙上前扶住他的手:

「梁師範言重了,我雖是青北王,總領西北軍政,但是我也是個小翰林,既求學於大師範門下,與爾雖不是同硯,卻也是同門。」

三十多歲的小翰林,也對着梁師拱了拱手,梁師連忙再還禮,倒也不刻意地躬身了,以示同門之誼。

這確乎是讀書人的時代啊。

青北王情真意切,聲音朗朗:「梁師範在這區區小村,不辭勞苦,潛心教化十餘年,踐行大師範之宏願,身為同門,我卻不能并行相伴,心實有愧,還請師範不要怪我今日才來拜訪。不過,這裏也還真有些世外桃源景象,當是師範教化之功」

「豈敢,西北邊陲關乎我大漢千萬子民;大師範的宏願,哪裏少得了西北鐵軍的護衛,就是這小小的軍鎮,也是靠着大軍的庇護,時時照拂。否則哪有什麼世外的桃源景象呢?」

這兩人在那裏絮絮叨叨地互相吹捧拉關係,自己也不覺得肉麻的,樂山公子就替他們肩膀麻。

說起來,自從梁師走出去到這刻,一眾小學生跟着梁師行禮。梁師一句話一行禮,搞得學生們也不好放下手臂。他們都是半躬身行禮,那是有官身的緣故,這些小學生那就必須九十度俯身行禮,時間一長,還頗有些累。

虎子多半在慶幸是不是免除了策論之苦,沒有他粗壯的樂山可是一百個不願意,勉強行個禮也就算了,還沒完沒了的,誰跟誰啊?但再怎麼抱怨,卻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丟了梁師的體面。

青北王也似乎覺得這種閑扯談,不宜太久,而眼前的梁師範並非官場中人,也缺乏揣摩上意的手段;所幸他身後一略微年長的文士上前來,笑着插了一句話:

「大王,我看梁師範正在上課,飛鴻翰林可不要誤了梁師範的功課啊。」

青北王哈哈一笑:「哈,牧達兄所言極是,還是本王的錯啊!」

他又拱拱手,梁師又還禮,心想,牧達?應該是青北王帳下第一謀士李玉了。

「難得此等機緣,可惜在當年大師範座下用心不夠,可否借座聆聽,以慰往昔,但求盡得一分薄力。」

梁師這才會過味來,敢情這個大權在握的王爺,竟是要當一回老師的意思啊,他心裏頓時覺得不妙。

師範作為朝廷小中正,那是正經地在吏部行了文的。去年離開學堂的幾個小子,那可是拿了梁師範的舉薦信的,在軍營中有這份舉薦信,可就是有了進身之階,起碼是個伍長見習,不過這裏的孩子基本都是直接進青北王的親兵營就是了。

更關鍵的是,只要是這個學堂出去的,那就是師範的學生。今日青北王來,正是陳樂山和唐虎的畢業大考。青北王把持西北三省軍政,何事不在他一手掌握?此時來得這麼巧,又哪裏會是巧合呢?

他分明是要和梁師範共同成為這兩個學生的考官,共一份舉薦信。從此往後,陳樂山和唐虎,就是梁玉衡和蕭敬然的學生了。

要說成為親王的學生,那是前途似景了,比梁玉衡的學生可威風去了。這西北三省還不是可以橫著走?

只是,虎子可以,樂山確實萬萬不可啊!

樂山可以做梁玉衡的學生,他梁玉衡再怎麼也只是個普通儒生,沒有官身,無關黨爭。可是青北王那就是大大不同了。

青北王在西北的權勢,對讀書人而言倒也不算什麼忌諱,只要不是東北軍鎮,陳樂山在軍鎮也罷,地方也罷,都還無礙。

青北王更是一個翰林,是大師範正牌面對面授業的學生,說是同門,都還抬舉了他這望北認師的准學生。

而且他不只是翰林,更是隱藏在朝黨兩黨中**的背後,隱隱已經快成為**領袖。而另**則以太子為首,搞個不好還有奪…

梁師範思路極其敏捷,卻不敢再想下去了。雖然這麼多年,作為大皇子,青北王從來未曾踏入這個小小的軍鎮,貌似並沒有什麼意圖,只是這一刻的踏入,當真是驚天之變!

這可如何是好??

許是沒有吃早飯吧,又或者昨晚吃的太少,在劇烈的思考中,梁師範眼前有些發黑,身體感覺一下被掏空了,胃部都有些抽搐。

只在瞬間,梁玉衡背後的內衣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潤了。

而依然抱怨著肩膀麻的陳樂山,無聊地想着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到底啥時候停啊?對突然推到人生岔路口的嚴峻形勢,他渾然不知。

策論該怎麼矇混過關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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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帝業一時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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