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陳三刀的江湖

第二章 陳三刀的江湖

卯時二刻,樂山偷偷溜下床,悄悄地來到後院。

在雞籠的後面摸出一把舊鐵刀。

站穩了身形,他右手持刀,虛貼著左腰,靜氣凝神,右腳往前一滑,腰身下沉,力量由腳底傳至腰間,順臂膀而上,右手上臂帶着小臂劃出一道半弧,刀刃朝上撩去。

隨後右腳不動,左腿前移,腰身順勢上仰,身形轉換成左弓步,手腕一翻,刀鋒由右上向左下劈砍。

刀勢走到左下,左手也扣上刀柄,雙手持刀轉肩上撩,步法順勢而成弓步,到最高處猛然直直下劈。

倒也是氣勢逼人。

樂山有些灰心。這是當初落塵道長耐不住磨,偷偷教的三招,每一刀都是伴着半月光華的,到了自己手裏,水花都沒個一滴。

樂山抿抿嘴,繼續一絲不苟地練下去。好歹是刀法,那是一定的,前世看到拔刀術,道理邏輯還真是差不多的,只是怎麼總感覺像是砍柴刀法。

總比沒有強。而且一邊練刀,一邊練心經,還真是順暢得很。沒準,道士就是教的高明,只是太高深,效果一時不顯,對吧(落塵表示:不是我,我沒有,別瞎說。)。

樂山安慰自己,內心很不是滋味。

陳叔在屋裏,微睜着眼,默默苦惱,怎麼不是讀書種子呢?難道抱錯了?

————

辰時,虎子的大嗓門震天響:「石頭哥,石頭哥,吃早飯了!。」

「別喊別喊啊。」樂山慌忙丟下刷牙的柳樹枝,趕緊漱口吐出茯苓膏,擦把臉,蹬蹬蹬衝進堂屋,接住虎子手裏的籃子。

這貨中氣就是足,你不接他,他就喊個不停,頭嗡嗡地。

虎子呵呵笑着,一屁股摔在條凳上,深受迫害的木凳痛苦地呻吟,樂山滿腔同情。

每當此時,總是不無惡意地想起楊楊瘦小的身板,罪過罪過。

陳叔也走出來,虎子輕聲(大喊):「陳叔,一起吃吧。」

「我那邊去吃。」陳叔有些赫然,馬上又清理清喉嚨,嚴肅地說:「小山,我等會直接去軍營,西北軍大都督巡查,這幾日不回來,你好生念書,不準帶着孩子去山裏抓野雞…別給你嫂嫂找麻煩。」

樂山眉開眼笑地不斷好好好,陳叔瞪他一眼,和藹地拍拍虎子的肩膀:「又長壯了些,好。」

虎子咧嘴笑着,和樂山一起目送陳叔走出門去。虎子學着樂山以前的模樣,抖抖肩膀,歪頭斜眼地挑着,兩人壓抑著吃吃地笑完,立即開動,磕雞蛋的磕雞蛋,卷大蔥的卷大蔥,不亦樂乎。

說起私塾,那也算是這兩兄弟的地盤了。

陳樂山和唐虎兩人,一文一武,上受老師喜愛(虎子不算),下受群眾愛戴(樂山不算),那是這小小江湖一時人傑(樂山時評)。

總之惹不起就是了。

晃晃蕩盪的兩個不良人,一路朝着私塾開拔。大軍進發,動靜自然是很大的,小小的軍鎮猶如一池靜謐秋水,被兩顆鵝卵石激起圈圈漣漪。

一位中年女子,鼓著臉從路邊的小院衝出來,臨到兩人面前擠出一臉褶子,權當笑意,躬著身子把懷中一個大菜瓜,按在虎子手裏。

「唐虎少爺,去讀書啊?諾,正好多個瓜,帶着吃吧。」斜眼瞥著陳樂山,

「陳大少,瓜田裏可是沒瓜了,特意給你們留的呢,不麻煩去看了哈。」

言罷,想再多說句,又有些遲疑,畢竟不是一般人家,可不好太多地冒犯。

樂山嬉皮笑臉:「今日大考,哪有時間喲,趙大娘莫操心莫操心。」

虎子一拍瓜,豪爽地答應着:「放心了趙家大娘,我幫你看着他呢!」

趙大娘那是信也不信的,但好歹得了保證,扭身就走回小院子內。

她當家的正在織著草鞋,嘴裏叼著旱煙,一隻腳踩着草鞋架子,另一個腳和左手靈活地配合著,草鞋編的密密實實的,已經完成大半。

「哪來那麼多話,就送個瓜的事。」當家的皺着眉頭。

「要不是陳家少爺打山豬,哪還有瓜能剩下?就一點娘們心眼。」

「趕豬是不假,那也不能跑地里自己摘瓜不是!把虎子也帶壞了。」趙大娘一聽就有些不忿,還想再懟上幾句,只是看當家的眉頭皺的更緊,右邊空蕩蕩的袖子脫了結,就有點惴惴了:

「得得得,你們老爺們的事,你們說了算,除了我啊,整家都給人家也行的。」她一邊說着,一邊幫自己男人把右邊整個袖子打個結,袖頭插進腰間的繩索中。

男人眉頭舒展開,沒有理會她,繼續認真地編著草鞋。

——————

在熱情的勞軍村民此起彼伏地進進出出之後,小小軍鎮又恢復了一片寧靜。兩側環繞着的山脊,有如一根鏈帶,拉開籠罩在山谷中的晨霧,陽光暖暖地撒進來,填滿了整個山谷。

一帶溪水從軍鎮中間滑過,軟軟的溪水發出輕輕叮咚的聲響,幾片厚板搭在中間,走過去,就是私塾堂,一群半大孩子正伸長脖子望着他們的中軍大隊,或者叫輜重大隊。

山谷不大,整個軍鎮也就不到二十戶人家,都是些西北軍中退下來的老卒,混合著一些災民,卻養育了三十多個孩子。軍中士卒是有嚴格的戶籍制度,大多數登記在冊的多半不是西北居民。

只是邊境之地,總不斷有些流離失所之人,強壯者為西北軍所募集;既可以平息流民之亂,又可以壯大軍武,可謂一舉兩得。而這中間難免有些殘卒,不好處置,無鄉可歸,慢慢聚集在山谷中,原是孤獨待死。不曾想,小民這種韭菜,端的是不可捉摸的,竟然在這裏冒出一戶戶人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這其中,寒來暑往,老去新生,十餘年間,難得的太平一隅,就多出了不少孩兒,只是大半難得父母雙全。好歹都是軍中血脈,總得到些照應。先是軍中精通醫術的落塵道長,嫌棄軍營煞氣,落戶到這裏;再後來,居然出現了一個儒生,專門在這裏開私塾。

一時之間,小小的軍鎮竟有世外桃源的景象了。

這一批孩子中,到了十五歲的十餘人,前些時已經去了軍中,邊塞之地,也沒什麼好去處,當兵吃糧也是一條出路。

剩下的十餘個孩子中,樂山和唐虎已經是年齡最大的了,當之無愧的第一梯隊。即便是那批大孩子在的時候,兩世為人的樂山,也是這幫孩子的主心骨。

文則曲解文章,照顧弟妹,看家護菜地;武則操練軍陣,遏制以大欺小,外帶偷瓜摸棗,其勢也洶洶,讓這些大人們輕不得,重不得,那也是頭嗡嗡的。

這幫子小兵,眼見中軍大將過的橋來,立即散開來,刷刷地排成了兩列,口中稚嫩地呼喝:

「吼吼。」

雖然遠不夠雄渾,倒也是整齊劃一。堂中老師在桌前看着手裏的書卷,嘴角勾了勾。

隊列還是整齊的,如果不是後排總有墊腳斜頸,挑眼看着虎子一身瓜果的,那就更好了。樂山知道他們是沒有吃早飯的,日常吃兩餐才是慣例,整個軍鎮,吃早飯的也就唯獨他這兩家(或一家)。

小軍士們呼喝之後,左手臂在胸口一橫,算是行了軍禮。

樂山丟下左手提着的籃子,握拳擂了兩下右胸,掃了大家一眼,大家看出他的不滿,也趕緊又一次學着擂胸。

「解散。」樂山的話音未落,眾小孩就已經鬥志洶湧撲向兩人。

這個幫着提籃子,順便翻看裏面的包子,那個搶過虎子的菜瓜,轉圈地看,估摸著能分幾塊,提溜大蔥的已經在順手掐掉蔥根……

樂山卻沒有說話,心裏又泛起落寞的情緒。他知道他們是不會真的開吃的,勢必要等中午休學才會進食。只是一瞬間,他又無良地樂開了花,虎子又一次偷偷給楊楊塞了一根黃瓜。

樂山的情緒真的很崩潰,壓制不住地想說點什麼,想踹這個胖子一腳,就不能送點別的,老是送黃瓜是個什麼意思,你知道不知道啊?

他很辛苦地憋住,必須維護自己的光輝形象,江湖是如此詭異,需要的不僅僅是智慧,不僅僅是武力,更需要的是色字頭上的那把刀———忍!

「啪啪。」私塾老師的戒尺敲擊著桌面,挽救了樂山危危可及的威嚴。

江湖兒女們提拉背拽著午餐,狼狽不堪地衝進學堂,將各色食物堆放在學堂兩側,衝到桌子邊坐直身板,雙手扶膝,目視前方。

陽光直射到學堂內部,亮亮堂堂。

學堂在軍鎮的最高處,學堂之上是直直的絕壁,到了學堂這裏向內凹陷,免去了屋面的木結構,溪水從學堂門前繞了個彎,多年沖刷形成一道深溝,一挑木板橋跨過深溝,便是學堂前的平台。站在平台之上,回看全軍鎮,可謂一覽無餘,深有意境。

樂山穿過平台,解下背後的包袱,整理了一下,恭敬地把裝着食盒的布包端正地放在老師書桌的一角,口說道:「梁師請。」

梁玉衡點點頭,心中感嘆:尊師重孝,那也是真心實意的,可最重要的天地君親師,可也就到此為止了,難道是自己學問終究是未到嗎?

梁師清理清喉嚨,放下書卷:「今日季考,想來已經都準備好了吧,那就依年齡幼長之序開始吧。」

最小的一個學生,立即站起來,咿咿呀呀地開始背誦三字經。梁師閉目認真聆聽,小學生坑坑巴巴,時不時撓頭,半句半句地往前啃。

有所打哏之處,梁師也不以為意,輕聲提醒,到了「昔孟母」這一句,梁師揚指打斷:

「昔,這裏停頓半息,孟母二字發音需要圓滿,以示尊崇聖人之意!」

梁師知道又要有潑皮跳出來了,果然,樂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孟子曰:民為貴,君為輕。以梁師之意,也是贊同亞聖之意咯?」樂山得意洋洋。

梁師心道就等着你呢,幸虧和你小子糾纏了好幾年,你這一套下釣魚手段,還能難倒為師?

「孟子說的話,可不要斷章取義,亞聖所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而後又說: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可見天子既在,已經是上應天意,是以尊民即尊君,尊君即尊民,豈可分而解之?」

他這麼詭辯,樂山倒是不好繼續說,再說只怕露了自己無法無天的底子,終究不妥。

梁師嘴角勾了勾,示意那小學生繼續,然後背到若干重點詞,又是一番敦敦教誨,見樂山沒有再吱聲,心中便輕鬆起來,輕易讓這孩子過了關。

如此這般,個把時辰之後,僅剩下樂尚和虎子兩員大將了。

策論考核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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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帝業一時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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